第六章    多情總是空遺恨 相思欲寄如何寄

袁風走后，如是還是每天到圣手堂跟著袁瑛學醫(yī)，只是以前老是有袁風在旁邊插科打諢、說笑嬉鬧，現(xiàn)在身邊的人變成了璞鈺，或許是因為以前聽說過袁瑛不收徒弟的怪癖，除了病人多的時候他會上前幫忙，其他的時候他會靜靜地坐在旁邊看書。有時候如是會感覺到有溫柔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轉過頭的時候卻只看到低頭看書的璞鈺。他們也常去落月湖畔坐著，有時候談論詩書、談天說地，有時候就只靜靜的坐著，只是兩人從未忘記過袁風，常常想著不知道他到了哪里，在做些什么，是否也會有“長安古道馬遲遲”的游思。水月鎮(zhèn)的日子又平靜下來。

　　可是平靜的水月鎮(zhèn)再次翻卷起了波瀾，這次還是軒然大波。一支皇家衛(wèi)隊浩浩蕩蕩駛進了水月鎮(zhèn)，領先的是騎著一匹高頭大馬、看起來氣宇昂然的將軍，這可是在水月鎮(zhèn)這個偏遠的小鎮(zhèn)從未發(fā)生過的事。大家紛紛猜測著發(fā)生了什么事？鏡花國的國王緣何會讓皇家衛(wèi)隊到這個偏遠的小鎮(zhèn)來？衛(wèi)隊在鐘府大門口停了下來，那位將軍有禮的敲了門然后被管家領到了鐘府，大家紛紛議論，有人自作聰明的猜測，鐘老爺曾經(jīng)做過宮廷侍衛(wèi)，是不是國王想起了這個曾經(jīng)的侍衛(wèi)？

　　鐘府，鐘青和那位將軍談完后走到書房，命人將璞鈺叫到書房。璞鈺冉冉推門而入，鐘青竟有一瞬間的恍惚，來者遙若高山之獨立，皎如玉樹臨風前，一雙漆黑的眸子像煞了他的母親，只是一雙溫柔似水，一雙寒光四射。“子露，我們的兒子居然已經(jīng)這么大了。”鐘青恍惚的想。“父親”，璞鈺看到父親只是看著自己，遂上前叫了一聲，可是父親恍若未聞，便也打量起父親來，記得母親去世前，父親瀟灑俊逸，一頭飄逸的黑發(fā)，常常是父親彈琴，母親輕舞，可是自從母親去世后，一切都變了，從此再也聽不到琴聲、笑聲，父親一下子蒼老了好多，母親出殯的那日，他驚恐的看著父親斑白了的兩鬢，原來真的是可以一夜白頭的。如今的父親憔悴、蒼老，只有神情中帶著幾分曾經(jīng)的飄逸。“父親。”璞鈺忍不住又叫了一聲，這一聲卻沒有了先前的疏離。

　　“兒子，過來。”鐘青指了指身旁的椅子。父親從來沒這樣叫過自己，璞鈺嘴角一動，眼中的寒冷也去了幾分。“有些事也該告訴你了。鐘家世代經(jīng)商，可是我卻不喜染指商業(yè)，一味好武，覺得男子漢不該滿身銅臭，若能上得戰(zhàn)場、報效國家，方是男兒所為。于是我考取了武狀元，沒有上得了沙場，卻做了宮廷侍衛(wèi)。那天，是我這輩子最難忘的日子，我遇到了她，你的母親花子露，那天的桃花開得真是美啊，如霞似錦的桃花灼灼而放，落英繽紛，她就在桃花下翩翩起舞，桃花隨著她的衣裙一起飛舞，她就如下凡的桃花仙子一般，我看得癡了，直到同僚過來叫我，說乾王陛下來了，乾王便是鏡花國國王。聽到乾王來的通報后，那位花仙子停止了舞蹈，笑著跑過去向乾王行禮，她叫乾王父王，我才知道原來她就是乾王最寵愛的王姬子露。從那天開始，我才知道何謂相思苦，她是王姬，而我只是一個小小的侍衛(wèi)。我想盡辦法才做了王姬的侍衛(wèi)，像無數(shù)個夜晚一樣我靜靜地守在她的窗前，只要能這樣一直的守著她也是好的，可是那個夜晚又不同，那晚的月很亮、很美，子露走出來問我是否喜歡她，她問的很真誠，絲毫沒有戲弄，剛開始我很緊張，可是我的心不容我撒謊，我向她傾吐了我的愛慕。子露笑了，她笑得那樣美，她跑去告訴乾王她要嫁給我乾王震怒，堂堂王姬居然想下嫁一個小小的侍衛(wèi)？雖然乾王非常疼愛子露王姬，還是下令將她幽禁。子震是子露的同胞弟弟，也是子露最疼愛的弟弟，子露和子震都是王后所出，可是王后卻不得寵。乾王最愛的女人是王妃嫣然，所以那時的子震還不是太子，可是子震冒著惹怒乾王的危險放出了子露，讓我?guī)ё勇短幼摺榱瞬槐蛔プ。規(guī)е勇短恿撕芏嗟牡胤剑钡饺旰竽愠錾也艓е隳锘氐搅宋覀兊睦霞遥墒悄隳锷銜r落下了病根，在你五歲那年就去世了。乾王現(xiàn)在知道你娘去世了，也知道了你這個外孫，想接你回去，來接你的人是子震的心腹李同人，我很放心，子震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太子了，他會護你周全，你跟李同人去花都吧，這些年我沒好好照顧過你，我知道你很委屈。”

　　璞鈺震驚的聽著自己的身世，當父親講到初遇母親的時候，眼睛里滿是柔情，似乎又回到了當年御花園桃花樹下那個看著自己愛慕的女子的風流男子，他知道母親從未后悔過跟著父親顛沛流離、浪跡天涯，而父親更是愛了母親一生一世，他想父親甚至是有點怨恨自己的，畢竟母親是因為自己才落下的病根。璞玉突然釋然了，以前心中一直有怨，怨母親早早的撒手人寰，怨父親對自己的不聞不問，現(xiàn)在看著憔悴的父親，他的委屈、他的怨恨都沒有了。“好，父親，我去花都，你要照顧好自己。”鐘青疲憊地笑笑，默默地在心里說：“子露，你看到了嗎？我們的兒子長大了，他會比他的父親更有出息。”

　　臨行前，璞璞鈺突然下馬，對李同人說了一句：“等我一下。”便朝著聚風亭的方向跑。果然，白衣素裙的如是婷婷然站在聚風亭，璞鈺氣喘吁吁的跑過去，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如是眼睛紅紅的：“你也要走了？”璞鈺似有千言萬語，可是卻不知如何開口，突然低頭拿出懷里揣著的一個綠色暗紋長形盒子塞給如是，“我走了，去花都，我會來找你的。”眼睛里全是繾綣和不舍，第一次，如是看清了他眼里的東西，漆黑的眸子里深深印著的是兩個自己。”如是看了看，正是袁風轉交給他的那個盒子，打開一看，是一直碧玉梅花簪，如是困惑的看了璞鈺一眼，璞鈺說：“本來是給你準備的生日禮物，送的有點晚了。”如是點點頭：“你走吧，人生何處不相逢，我們總會再見的。”

　　璞玉隨著那只浩浩蕩蕩的隊伍走了，如是在聚風亭站了很久，清風吹動了她的衣裙，吹亂了她的頭發(fā)，吹的眼睛只想流淚。只有畫眉落在她的肩頭嘰嘰喳喳的叫著，似是在問她怎么了，“畫眉，你是相思鳥，你可知相思苦？”畫眉歪著腦袋似乎不明白如是在說些什么？如是又自言自語的說道：“聚風亭，聚風亭，人生聚散亦如風去風來，又豈是人力可以控制的，就如這亭子，雖名聚風亭，又何曾真正聚住了風？”畫眉啾啾的叫了兩聲，似是更加困惑如是在說些什么。

　　自從鐘璞鈺離開后，如是除了上圣手堂之外便很少出門，不是在花園里發(fā)呆就是在書房里坐著，白母說如是現(xiàn)在都有些像大家閨秀的樣子了，白釋峒卻有些擔憂的看著女兒，如是最近很少笑了，女兒終于是長大了，父親看著卻有些心疼。一日，白釋峒看到如是擺弄著一些藥草，一堆薏苡仁，一堆白芷，一堆苦參，一堆狼毒，一堆當歸，一堆櫻桃核，一堆干菊花、一堆茴香。“相思意已深，白紙書難足。字字苦參商，故要檀郎讀。分明記得約當歸，遠至櫻桃熟。何事菊花時，猶未回鄉(xiāng)曲？”白釋峒慢慢吟到，心意被看破，如是臉一紅，忙起身：“爹爹……”“只是這個檀郎是鐘家的那小子還是袁家的那小子？”如是的臉更紅了，半天沒說出話來，白釋峒嘆了口氣：“哎，算了，女兒長大了就不是貼心的小棉襖了。”如是趕緊抬起頭抱住白釋峒的胳膊：“爹爹，我不是…..”白釋峒笑笑拍了拍挽著自己胳膊的那雙纖纖素手“爹爹都明白，爹爹只要你開心，是誰都好，只是鐘家的那小子身世太過復雜，你單純善良，爹爹是怕你吃虧啊。袁家的那小子嘛，我看著秉性倒是不錯，就是性子太不羈了些，又太過感情用事，不過爹爹想也就只有你能拘住他。”“爹爹。”如是紅著臉搖晃著白釋峒的胳膊，又變回了那個喜歡撒嬌的小丫頭。“呵呵，好，不說他們了。如是，你若是想去外面的世界走走看看，爹爹也不攔你。你知道的，自小爹爹就未拘束過你，也不想把你養(yǎng)在深閨，爹爹知道你的性子。你出去多看看也是好的，現(xiàn)在你又學了一些醫(yī)術，出門在外對你會有幫助的，爹爹在花都也有不少故交，這塊玉佩你拿著，若是有一天到了到了花都遇到什么困難，你拿著這塊玉佩去穆府找穆忠，他一定會幫你”白釋峒將一塊通體碧綠夫人玉佩交給如是，如是眼眶一紅，知道爹爹自小寵愛自己，卻不想竟是如此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