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只會保持著不變的步伐向前,跟不上她腳步的世界被狠狠地甩在身后,等著某個干燥的午后,將記憶這種東西潮濕的東西一點一點燒掉。起初想到的時候會覺得有點傷感,但是何小姐就像是悲傷的反義詞,認識她的人每天都會看見她很有精神的笑臉。
汽車拐上高速的時候,何楓在最后面看著車窗外飛快倒退的風景,想起了某天也是在車上,自己老眼昏花把一個牌子上的”五十灣”看成了“五十萬”。那個時候她還在車里大喊,看,五十萬誒,弄得整個車里的人類都笑了起來。
現在想起來,她都不知道自己當時為什么會看錯,漢字里“灣”和“萬”就像北極和南極一般的差別,只記得當時自己也笑得非常開心。
何楓開始覺得世界大的原因是,從長沙到武漢只需要四個小時,而這四個小時里她的天氣是晴轉多云在轉小雨最后停在陰。剛到武漢那會兒,天空還瞇著一點小雨,在以前的時候,她認為,雨是老天爺的洗腳水,這和符合她傻兮兮的想象力。用這種說法來說,今天老天爺用了少許的水匆匆洗了個腳,可能是意識到節約用水的重要性。
這個城市給何楓的第一印象就是昏暗,正午的時候陰沉的云層壓在頭頂,一動不動,像是倒扣在城市上堅硬的泥漿,粘稠地讓她難以平靜。剛上了長江大橋,就碰上了大堵車,何先生換了五個電臺,車子終于來到大橋中央。要是平日站在這個前蘇聯制造的大橋中央,何楓一定會超happy,窗外彌漫的那玩意兒不只是霧還是煙塵,來過武漢的都知道,其實那東西叫做霧霾。
在高中的時候,何楓是校園廣播臺的播音員,第一次看見“霾”這個字的時候也是在廣播臺工作的日子,當時她還不認識這個字,問過別人之后才知道“陰霾”這個詞語,從那次播音后,她就一直覺得“霾”是很可怕的東西。穿過濃重的霧霾,何楓很興奮地看見了黃河一般的長江,一腔熱情頓時被這偽黃河澆滅。
原來長江就長這個樣啊,又窄又難看,曲曲折折地通向霧霾深處,很應景地,何楓腦袋里出現了一種環節動物——蚯蚓。這個恐怖的聯想出現在腦子里的那一刻,何楓頓覺人生悲涼,前途多難。
何夫人抱怨應該坐高鐵來這里的,何先生綠著一張臉握著方向盤?;税雮€小時終于搶渡完滔滔長江,因此我們可以看出長江是地球上最寬的陸地河流,因為它的寬度是武漢到長沙的八分之一,驚人的五十公里,一下就把所有的河流踩在腳下。
大多數人第一次來武漢都會有被坑了感覺,大有累覺不愛的感慨。所以我們得武漢是充滿濃厚文藝氣氛和厚重歷史底蘊的城市,來過一趟的人都對毛爺爺的人間正道是滄桑深有體會。
知道下午一點何楓才從車廂里出來,這個時候武漢如同女生情緒一般的落雨又消失了,何楓一腳踏在武漢僵硬的土地上,從腳底板都感覺到這個城市的磕破嘴唇一般的蹩腳。腳底的地面給這一家人即踏實又空蕩陌生。這個城市與他們想象中的相差太遠了。
何先生先帶女兒在外面吃了一頓,長時間駕車這把老骨頭也受不了,這頓飯吃了很久,主要是何楓在暑假剛剛帶上了牙套,牙不好使。每次吃飯都會想起當初上牙套時的痛苦,為了牙齒,所以吃得特別慢。要是在家里,何夫人每頓都會弄豆腐飯伺候寶貝女兒,一想到這里的飯這么硬,她不僅擔心女兒以后會不會好好吃飯。
等她吃完了,何先生吃下去的東西也消化得差不多了。這個味道湊合的午飯花了何先生五百二十大洋。這個城市的午餐給何先生的印象就像是那天帶女兒去醫院帶牙套,看著女兒痛得流淚,何先生領悟了一個道理——現在的人真是花錢買痛苦。
借著GPS何先生找到了東南西北,這幾天全國各地的大學生都趕來報到,再加上武漢的交通還真不咋地,堵車就跟便秘似的,暴躁的不止是因為半個小時車窗外還是那個板著臉守著報攤的老大爺,更暴燥的是想撞人的公交司機。
車開進來的時候,何先生都沒有找到校門,試想一下,這個世上還有哪個學校的大門會被壓在一所立交橋下,因為這個奇葩的設定,何先生下車問了買板栗的大媽才找到這個地兒??戳艘谎燮茽€的校門,“武漢理一大學”,這個“工”字不知道還被誰扣掉了一塊,何先生有點忐忑,這倒像是某個不正規的食品加工廠的門面。
人多車多,最先迎接他們的是兩排巨大的梧桐樹,夏天的余溫還在的時候,茂密的樹葉間零星地灑下被切碎的燥熱的日光,倒映在眼瞳里的是武漢飄蕩綠色的秋空,有力的樹枝伸張,要殺死天空一般。
前蘇聯建筑風格的主樓立在這片梧桐陰涼的盡頭,墻壁是有歷史感的橘黃色,日光再給它鍍上一層明亮的金色,在遠方看過去,像是躺在樹林中的小小城堡。余家頭是武漢理工最有歷史的校區,主樓建成的時候,何楓的爺爺還在喝奶。
幾個保安將車引到主樓后面的停車場,視線從主樓的正面移到側面,最后定格在后面,何楓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迫不及待地跳下車,然后武漢的熱浪打了個措手不及。
這兩天是學校最熱鬧的日子了,學長學姐們情緒都很高漲,剛剛被武漢來了個下馬威的何小姐馬上就被熱情的大學生們包圍了。
“喔,請問你是哪個學院的,我帶你去迎新點吧?”
“我先帶你參觀一下學校吧!”
“避暑藥蚊帳涼席電風扇洗腳盆大甩賣吶?!?/p>
……
就在下車一秒鐘,這一家人手里就塞滿了各種傳單。
何楓覺得很開心,何先生不了解行情,最后找了個小哥帶路。小哥將一家人帶上主干道,兩旁也種著高大的法國梧桐,代表著時間的斑壑爬滿蒼勁的樹身,看著看著何楓就高興得跳了起來。小哥看這一家人心情不錯,再看見何小姐高興的傻樣,立馬由帶路轉變成做生意的。
“現在是武漢的秋老虎,我這里有電風扇賣,很便宜的,來這里讀書必須備上一個,保準涼快!”
何夫人擔心女兒熱暈了,立馬就上鉤了,小哥樂開花了,留下了聯系方式,還說是隨叫隨到送貨上門大甩賣七折。
計算機學院的迎新點在最外面,對面是全身妹子的政院的迎新點,在屌絲偏地的理工大,這才是獨一無二的風景點。雖然都兩點半了,可是趕來注冊的學生還很多,老遠就看見人山人海,何楓被領到隊伍后面拿著錄取通知書排隊注冊,看著這么多學生,再想著這就是大學,心里好激動。
“JustdoIT!”——計算機學院的帳篷上拉著紅色的橫幅,看見這幾個單詞,何楓對大學有種不知所以的期待。
輪到她的時候,前面是個漂亮的學姐,現在何楓看誰誰漂亮。學姐提著笑臉借過何楓的通知書,拿著掃描儀掃描上面的條形碼,這個設備是今年才開始用的,雖然是學計算機的,可是學姐操作技術還是趕不上超市里的大媽,硬是掃了五遍,電腦上終于讀出了何楓高中時候的照片。
看著學姐掃條形碼的表情,何楓直接就笑了出來,學姐不好意思地回以她標準的微笑。然后告訴她去往后面走,流程也不算麻煩,就是幾張長桌拼成一排,然后做著幾個人,分別負責注冊繳費拿發票還有買軍訓必需品的,還被強制塞了一張中國移動的電話卡。迎新點堆滿了人,在這后面何楓看見了一個濃眉的短發,然后就盯著他看。
濃眉今天挺忙了,兩道濃眉深深地擠到一起,這個時候濃眉君突然察覺到有種打量猴子的目光投射到自己身上,濃眉大驚,當下就逆著視線看了過去。
下夏日的余溫里,他看見了一張大麗菊一般干凈漂亮的笑臉,這個女孩就好像是從還沒有到達的秋天里蹦出來的,身體周圍纏繞著涼爽的味道。
“你是萱姐嗎?”
濃眉君身在茅廬,怎料已名聞四海,新生里有一大半人都知道他的名字,但是認出他并和他打招呼的這個姑娘還是第一個。
“我叫何楓!”何楓笑出了聲。
濃眉君恍然大悟,這不是暑假急招的童工嗎?
萱姐是計算機學院學生會的主席,本名叫做王夢萱,名字聽來就聽娘們兒的,但事實上是個為人和善的爺們兒,辦事兒靠譜,要不然怎么當上了主席呢。
“我還以為是誰呢!沒想到你長這個樣子?!?3級的輔導員在不遠處召喚他。
“很吃驚嗎?”何楓將中國移動的那張電話卡塞進牛仔褲的口袋。
受到召喚的萱姐沒空逗留,馬上就說:“驚呆了那是,我這會兒忙著呢,你弄完了就來這邊玩吧。”兩道濃眉現在卻舒展開來。
說是過來玩,一定會被拉過來做免費勞動力的,何楓心里這么想,嘴上樂開了花。“好叻好叻!”
然后就是被一個眼鏡學長帶著去領東西,眼鏡學長大致介紹了一下圖書館和食堂的方位,剩下的就是介紹了自己賣的舊書的質量特別好。取回東西就得去寢室了,這會兒宅男還是守著破舊的三輪車,充當免費的勞動力,何小姐這是他最后一單免費生意,讓幾個人踩三輪的跟著這一家人去取行李,他終于完成了今天的任務。
從四點十五起床開始,到現在都還沒吃飯,眼鏡上的灰塵已經讓他不再敢正眼看這個世界,換班之后,匆匆趕上了一輛回家的公交車,這個時候居然還有座位,滿身滄桑的宅男一坐下就睡著了。
汽車的大喇叭不解風情地把他吵醒,宅男不情愿地睜開眼睛,這個時候就看見后視鏡里司機先生奇怪的目光。宅男心跳漏了一拍,四周一掃才發現這個公交車上就剩司機和他了。
宅男立馬意識到情況的危急性,毫不遲疑地跳下了公交,還把學生會狠狠罵了幾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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