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二進宮

　　金陽一中“二進宮”，梁曉波已經做好了和壓抑生活以及輿論壓力作斗爭的思想準備。除此之外，一筆數目不小的復讀費也是當下梁父要準備好的。還是那位臉上皺紋縱橫的老校長，忘不了說幾句鼓舞人心的話語。三年過去了，散文校長講話所表達的主題依然沒有改變：與這里所蘊藏的知識相比，所交學費只是個零頭。

　　初入高中，梁曉波聽到這句話或許還會熱血澎湃一陣，如今，梁曉波聽著似乎只能搖搖頭了。

　　班主任是一位年過四十的中年人，腰寬體胖，面紅耳赤，生來一副古道熱腸。這位老師受梁父的囑托，對梁曉波多多關照。梁曉波小有進步，常常能在考試排名榜前列看到他的名字。

　　班里的學生和梁曉波一樣同屬折子戲“二進宮”里的角色，大約大家經歷不一，性格有別，彼此交流倒不是很多，都是各唱各的戲文。

　　其中，坐在梁曉波后排的一個留著莫西干發型的男生看梁曉波一心讀書，老實憨厚，不免想挑逗一番，梁曉波不予理會，但那男生卻興趣不減。

　　“嗨，哥們，哪個學校過來的，轉過頭來和哥聊聊天,別老鉆在書堆里。”

　　“等會，等我解完這個方程，下課再聊。”

　　“學習有什么意思，要我說，不如聊天、上網、泡妞……”

　　“嗯，下課再說。”

　　“哼，書呆子，沒勁——”莫西干憤憤不平道。

　　幾天后，莫西干不知從誰口中得知梁曉波昔日的故事，肅然起敬，恭維不止，并且要認梁曉波為大哥。梁曉波已無心江湖恩怨，現在他眼里只盯著通往象牙塔之道。

　　導數，合成高分子化合物，波粒二象性，基因結構，以及虛擬語氣的用法是梁曉波生活的全部。文學呢？

　　文學是一件奢侈品，通往象牙塔途中可以甩掉這個包袱。

　　許多人把高考看作一張大網，要我說，中國的高考是一場瘟疫——學生慌張，家長受其感染，跟著著急。梁曉波壓力過大，臨近考試，突然疾病纏身，梁父知道，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多方問醫，病情總算有所好轉。

　　梁父是忠實的中醫擁躉，沒有大病不會給外國人面子，如今，病急亂投醫，梁父也顧不得面子不面子，只能動用西醫的手段，打針和掛吊針。不過，肚子里的老古董還是忘不了，梁曉波病愈之后，梁父放心不下，非要自己操刀藥方，熬制中藥，注入一個裝過生理鹽水的藥瓶里，每天送來，一則探望病情，二則考前督戰。

　　“放心去考，大不了咱不吃這碗飯。”梁父走的時候說。

　　看到老父親花白的頭發和鐵青的臉龐，梁曉波感動不已，加之此前花大量時間鉆研動量定理和基因突變等學術問題，沒有時間照顧自己的文學情節，早已文思膨脹，手心發癢，遂寫成一篇抒情散文《湯藥》，發表在校報，成功賺取了幾個心靈脆弱的學生的眼淚。

　　這時候，梁曉波成績穩步提升，已經有資格和復讀班的幾個重點培養的苗子探討學問了。甚至引來一位不速之客的拜訪。

　　高考前，一個不曾認識的男生找到梁曉波。男生自我介紹說自己名叫劉漢江，長著一雙睜開都困難的小眼睛和一張看起來并不光明正大的臉龐。

　　他把梁曉波拉扯到廁所背后的一個角落，如果沒聽到男生接下來要說的一番話，梁曉波還真以為他要被“廁所相見”了。

　　劉漢江遞給梁曉波一支煙和一個神秘眼神，說：“我打聽過了，你學習很好，今天一見，真是文才兼備，一表人才……咱倆一個考場，我座位距你也不遠，能不能照顧一下兄弟。”

　　聽了前幾句話，梁曉波差點沒飄起來，但是，后面的話梁曉波越聽越糊涂。

　　看著梁曉波半天不吱聲，男生又遞給一支煙。

　　“不抽了，我的情況，你該知道……自己都無法顧忌，怕是幫不了你什么忙。”梁曉波說。

　　“你學習很好，就不要謙虛了，哥們，是這樣的，我學習沒你好，道理還是懂的……就當幫忙，必有重謝。”

　　那男生一再示好，梁曉波終于妥協于他的執著，便答應：“我張開試卷，你自己看即可，看多看少，與我無關。”

　　那年，梁曉波以超出錄取線5分的微弱優勢被一所省內小有名氣的工科高校錄取，通知書和一串三米長的鞭炮送到梁曉波手中的時候，梁父激動地差點沒哭出來。

　　在梁曉波的幫助下，劉漢江也考取一所師范院校。

　　高考過后，劉漢江一再表示要對梁曉波有所表示。等待象牙塔召喚的漫長假期中，兩個人總是結伴而行，丈量金陽縣的土地面積，一起享受這來之不易的幸福。

　　劉漢江是個精通世故的人，三句話離不開錢和女人。高中時，劉漢江也算金陽一中地下二手手機市場的一方龍頭，讀書做學問間隙，賺得不少外快，除此之外，劉漢江幾乎熟知金陽縣所有有特殊服務的理發店和洗浴中心的方位，了解其服務質量，最令人佩服的地方就是能憑借理發館招牌上的字體顏色，知道里面的情形。

　　劉漢江告訴梁曉波：如果門牌上的字在夜間呈暗紅色，并且閃著綠光，里面十有八九有不正當服務；門牌上寫著足療，洗頭，按摩字樣且夜間營業的大多都是掛著羊頭賣狗肉。

　　梁曉波倒覺得慚愧起來，雖說他游走多年，竟然連這常識也沒有。劉漢江說著向梁曉波擠擠眼睛說：“晚上有沒有那個意思——算我請客。”

　　梁曉波當然不肯，劉漢江也不去勉強。

　　劉漢江深知自己的大學拜梁曉波所賜，感激非常，少不了一番客套話和一頓世紀大餐。梁曉波之前交往的朋友不乏這路人，交流上并不存在多大的代溝，一來二去，兩人竟然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