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比克瑙的雪7

　　比克瑙的雪7

　　這個情況是眾人始料未及的，最先發現的是Lemonade，紅色的雪一落到鏡子上立馬就融化了，看起來就像是從鏡子里面產生的滲血，再看見這情景，林音塵頭皮都硬了起來，而她身旁的千雪連忙抓住他的衣角躲進他的身后。

　　“這，是怎么回事？這東西怎么跑到二樓來了？”林音塵趕忙將視線投向正在收拾東西的Lemonade。

　　Lemonade將黑色的木箱鎖進玻璃櫥窗，馬上回到桌子前，將桌子上一字排開的九顆子彈收緊口袋，也不知道從那里拿出一塊抹布，邊走到恐怖的鏡子前邊說：“這下子好玩了，這個詛咒的領域正在成長，找這種速度應該用不了三天就會將整個新高籠罩吧，呵呵……”

　　“啊！？大小姐，這個時候你還笑得出來嗎？”剛剛吃了苦頭的林音塵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現在不用擔心，這種雪是不會落進這間密室的。”她開始用抹布擦那面鏡子，奇怪的是血根本就沒有被擦掉，她現在做的是擦掉鏡面上的灰塵——剛剛在男廁所里看見的灰塵。

　　聽到這句話，林音塵剛想松口氣，Lemonade馬上就來了個轉折。

　　“不過，如果我們不趕快離開這里，很快整個圖書館都會變成這片雪的領域，到時候出去就死。”她還在不緊不慢地擦掉鏡面上的灰塵。

　　林音塵和他身后的千雪都被嚇到了，這個時候千雪的眼睛都緊緊地閉了起來，臉上的表情翻譯成漢語就是——好可怕！

　　“那我們趕緊走吧，誒，你還擦什么窗戶啊？“林音塵這會恨不得馬上飛出去，誰知道這個奇怪的女高中生這個時候確不緊不慢地打掃衛生。

　　“行了，“Lemonade突然將手上的抹布扔到林音塵臉上，臉上掛著一幅扭曲的笑容，”大逃亡現在才開始呢！“話音剛落，她就跑了起來，瘦小的身體掀起一陣風，衣裙在金色和血紅里飛舞，從她身體里傳出金屬的撞擊聲——那是子彈上膛的聲音。

　　一聲槍響打破這份黃昏的平靜，子彈劃過中年男人臉龐兩側，他身后的玻璃窗爆裂，玻璃碎片如煙花散落，在那份金色的星光里，綁著雙馬尾的少女雙手持槍，躍進了窗外的一片金色里。

　　林音塵還沒有反應過來，卻馬上發現那些往下掉落的玻璃碎片軌跡發生了奇怪的變化，就像時間發生倒退一般，碎片馬上逆著掉落的軌跡回到窗戶上，破碎的玻璃居然完好無損地復原了。Lemonade跳下去的那塊地方就像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

　　林音塵嚇得大叫，這個女人辦事太不靠譜了，做事前都不通知一聲，她絕對是抱著戲弄別人的心情在干這些事情的。

　　Lemonade剛剛打出了兩顆子彈，子彈從那位時間停滯的大叔臉頰兩側射過，落彈點在同一水平線，相距一米，可是發射的時間有著精準的控制，兩發子彈發射的時差為0.2秒，盡管聽見的只是一聲槍響。

　　另一邊的玻璃碎片還沒有復原，林音塵一把扔掉抹布抱起千雪沖了起來，一把撞開想要復原的玻璃碎片，跳了下去，這里是幾樓他都不知道，眼前只是一片液態般的金色，懷里的千雪緊閉著眼睛。

　　他的身體朝著金色的深處墜落下去，巨大的拉扯力無法掙脫，他朝后面忘了一眼。窗戶已經完全復原，安靜的男人坐在椅子上，在那個桌子后，他看見了難以置信的一幕。

　　那個小女孩呆在原地，眼神空洞，身后的鏡面變成了血的瀑布，她的頭發落滿深紅的雪，而在她身旁站著無上數面容不清的血紅色人影。

　　我在朝著天空，筆直墜落，從背后而來的風變成了銳利的刀刃，皮膚上的痛楚讓我近乎暈厥。索性這種奇怪的墜落時間很短，我竟然在這個時候想到了幾天前向上墜落的兩個人，想得很真切，這種墜落和他們的墜落完全不是一回事，除了痛楚，我什么都感知不到，世界變成稀泥一般雜糅模糊的存在。痛感是我與這樣的世界的斷點，也是我與蠻不講理的它唯一的聯系。

　　墜落幾乎是在一瞬間到達終點，腦袋里關乎時間的概念模糊地簡直讓人惡心，我的頭由于慣性還在向上落下去，然而身體已經停了下來，這樣子看來，我的頭都想要脫離軀體一般。

　　頭頂是一片陰沉的天空，沒有風，暗灰色的云海上空翻滾好似隨時都可能壓倒整個世界，鵝毛般的雪下得正緊，沒有聲音，一個勁地飄落。

　　“快點出來，趕緊走！“身邊傳來Lemonade的聲音，向上墜落的視線恢復，我發現我和千雪坐在一架鋼琴的音響里，腦袋還是暈乎乎地一片，再仔細瞧了瞧周圍，這里不是圖書館樓頂嗎，這架正是那臺古老的三角鋼琴，鋼琴上鋪滿了雪，好像白巧克力做成的鋼琴。

　　我在鋼琴里做了好一會兒，才問：”那件密室的出口怎么冒到這里了？“

　　“入口和出口都是原先設定好的，這種問題除了建造者沒人能說個一清二白。你還要坐在里面多久呢，林公子？“Lemonade又拿出了往日惡趣味的語氣。

　　我拍掉頭頂的落雪就抱起千雪跳到地面，腳踩在雪地上發出干枯又厚實的聲音。第一次見到千雪的時候，千雪也是從這架鋼琴里出來的，當時還以為這個小家伙在里面睡覺呢，現在看來應該不是這樣的，千雪應該是在那間睡覺的，那個時候Lemonande不在，無法制作特殊子彈，顧管彤和內褲師兄在搞些什么呢?我又回想起了那天的事，內褲師兄他們是從樓梯里上來的，還想問問Lemonade的，不待我開口，Lemonade就催我快走。

　　“不快點就會死掉哦，“Lemonade收起手槍，邁開大步朝欄桿走去，雙馬尾蕩成了兩條平行線。現在我走去的地方是譚夢梵最初墜落的欄桿，不清楚為什么，現在看著這根攔不住死亡的欄桿我沒有絲毫的感覺。

　　要是在普通的高中，樓頂一定會是很浪漫的地點，欄桿上一定會用石子刻上”XX喜歡XX“這樣的字眼，大概是某個通紅的夕陽里刻下的。而現在的這跟欄桿上面落滿了雪，還是用一種我從來沒有聽過的程序語言編造出來的假象，這種不真實感立馬又讓我打從心底討厭這所處處充滿謊言的學校了。

　　靠近天空邊緣是暗淡的藍色，像是直接用膠水粘上去的，莫名地透露一股嘲諷的味道。現在我所在的陽臺是新高的圖書館的頂端，這座三十五米高的巨大怪物安靜地棲息在無邊的雪里，從這里看到的世界渺小又浩大。

　　千雪伸出小手捧住三月份的雪花，手臂晶瑩剔透，給我一種世界盡頭的錯覺，落滿雪的這個學校是冷酷的仙境。

　　順著我的目光，圖書館前面的雪緩緩變成了紅色，紅色就像血液從雪地滲出來一般，迅速向白色擴張，我倒吸一口涼氣。“這東西怎么還在擴大啊？”

　　“有意思，“Lemonade最后看了一眼血河般的紅色，瀟灑地轉過身，”咱們從后面跳下去！“

　　”啊!？跳下去？“我簡直不敢相信我聽到的東西，你以為我和你一樣是超人嗎？

　　“這東西還在成長，很快就要達到這里了，不快挑下去可是會死的。“Lemonade拉起千雪的手超另一面的欄桿走去。

　　“喔喔，跳下去跳下去！“千雪興奮地手舞足蹈。

　　”我跳下去不會死嗎？“我跟上Lemonade，天臺上已經蔓延一股血腥味。

　　“不會的哦，你得相信自己呀，沒有試過的事情你怎么知道不行。“這個女人這個時候老毛病又犯了。

　　“跳下去跳下去!”千雪回過頭，伸出小粉拳，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臉上的表情是在說：“完全沒有問題！”

　　從三十五米的高度跳下去會沒事嗎？這個你還是去和牛頓去講講道理吧。

　　我們正朝著另一邊的欄桿走過去，突然從樓道的黑暗里走出一個小小的人影，我和Lemonade同時停住腳步。

　　從黑暗走出來的不是別人，而是剛剛還站在那間密室里的小女孩，與剛才不同的是，現在的她身上落滿了血紅色的羽毛，宛如折斷羽翼象征死亡的天使一般。

　　那個女孩回來了，背后帶著紅色的落雪，血腥味更像是濃漿遏止了我的呼吸。在樓道的更深處里還站著憧憧模糊不清的人影。

　　“那個小女孩走上來了。“陽臺上很安靜，聲音都被吸入雪地的縫隙里。

　　“嗯，“我知道她是看不見那個小女孩的，她停下腳步的原因是因為致命的雪已經籠罩了我們頭頂的這片天空。”現在要一口氣跳去咯!“

　　“那個小女孩怎么辦呢？”我問。

　　“只要你沒有死，就沒有東西能阻擋她到達你身邊的腳步。“

　　她把千雪抱了起來，右腳后退一步，然后大喊。

　　”一!“茶色馬尾與金發交織在一起。

　　“二！“風來自她的體內。

　　“三！上咯！“發絲的軌跡成為了直線。

　　Lemonade抱著千雪像顆出膛的子彈，宛如凜冽的寒風咋起，裙裾在紅雪里變成了一道線，她們就到達欄桿邊緣，像蝶一般落了下去。

　　紅色的詛咒想潮水般用來，紅色的世界里有著染上死亡色彩的眼神，一只兩只無數的眼睛在我后背，我不知道他們在想些什么，這種詛咒已經刻進我的身體里，我想我現在的表情一定很難看。

　　我前面站著的是披著紅衣的小女孩，無喜無悲，一直是一個人走在雪地里。

　　“你給我聽著！“我想盡量讓語氣顯得溫柔，可是說出口的話卻不爭氣地顫抖起來，背后的眼神將我的膽怯看得一清二楚，

　　”我一定會把你從冬天里拉出來的!”

　　扔下這句話，我就拼命地跑了起來。

　　隱藏在大雪深處的觸手纏上我的腳跟，拉扯著我朝前的邁進，躍下去的兩人已經消失在視野之中。身體陷入向后的泥淖之中，甚至感覺到那萬千觸手直接穿進了身體，臟器被觸摸到的感覺讓我想把心臟都吐出來。當我踏出逃亡的那一步，詛咒就已經侵蝕掉我的整個身體。在這片大雪中，深藏著無數渴求我這具身體的事物，背對這樣的目光，我都無法踏出奔跑的步伐。

　　詛咒是從身體里產生的，我本身就屬于這個詛咒，我還能逃到哪里去呢？

　　黑暗就像是從視網膜里溢出來的，詛咒如同煙霧在身體里彌漫，朝前進擊的紅色切斷我和世界聯系，好想就這樣睡過去。

　　腰間傳來強烈的溫暖，最后那溫暖變成無法忍受的熱度，腰間燒了起來，痛感一下子將我從無止盡的紅色里拉了出來，我將目光移到劇痛的腰間，羽絨服竟然燒了起來，在口袋里顫動著暴動的金色火焰，它在咆哮，像只長久囚禁在牢籠里的野獸，將纏繞在身體里的觸手扯斷，紅色的飛雪落進金子般的光里直接汽化。

　　我趕緊脫掉羽絨服，發現是里面衣服的口袋著火了，我有點詫異，金色的火焰變成狂暴的野貓竄了出去，我看見那只野貓火紅的心臟在強有力地跳動，在心臟那里的是一只點燃的香煙——班主任給我香煙，它在燃燒，燒盡我背后的詛咒，高溫的世界顯得雜亂卻整潔，耳根雪被燒著的聲音，我扔掉內褲師兄的羽絨服，不再回頭看，即便聲音里全是各色哀號，我又跑了起來，寒冷貼著皮膚讓我切身感受到生命的存在。

　　靠近欄桿，右手撐住積滿白雪的欄桿，縱身躍了下去，就像在以前的高中從窗臺上跳下去一樣，不過這回，到地面的垂直是距離是三十米。

　　紅色的冬天在身后燃燒，雪花向身后漂移，身體在墜落，我忘記接下來要干的事情了，從這種高度跳下去人類一定會變成一灘肉泥的，氣流分割視線，我的頭部在下，逆卷的氣流中，我看見了巨大的櫻花樹，樹枝上綻開雪白的花，在風里搖曳就像降臨人間的巨大云朵一般。

　　那片云朵產生巨大的拉扯力，透過這種力度，我的身體落向樹冠，我看見Lemonade落進云里的身影，那個位置就是落地點。

　　向下墜落的真實感壓迫得我無法呼吸，我只能緊閉雙眼，祈禱這次閉眼前看見的不是我最后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