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伊莎貝爾（下）

　　夜晚總能給人很多遐想的空間，美好的過往、可怕的現實、充滿幻想的未來……而伊莎貝爾卻有自己獨到的見解，比如煙花瞬間能把黑夜變成白晝，然后在殞滅的一剎那許下一個愿望就和對著流星沒什么區別。我把外套脫下來披在她身上，于是她的手很快就變得熱乎起來。晚餐沒顧上吃，我被她拉到了克里斯蒂告訴她觀看焰火的絕佳位置，但是那兒已經有人了，而且……還都是成雙成對的。伊莎貝爾撅了撅嘴表示來晚了讓她心情變壞了，我安慰她說能占到位置就好，于是她沖我笑笑又做了個鬼臉，真是個孩子。這里是一個斜坡，下面不遠處就是準備焰火表演的場地。彼得當起了義務主持人，對著四面八方的來客不停地說著、比劃著，好一副喧賓奪主的架勢。橘村的路燈本來就不多，大型照明設備也沒有被安排到今天的活動里，或許這種回歸自然的方式更適合下面那些人吧。因此我們所在的斜坡上就更不用說了，我才知道克里斯蒂在打什么主意。伊莎貝爾挨著我坐下來，坡上的草常年茂密、柔軟，簡直就是天然的座墊。她抱著膝蓋坐著，手肘無意間撞了我一下，外套差點因此從肩膀上滑落。我為她又重新披好，但她順勢撲到我懷里用力摟住我的腰，我的手擱淺在半空，感覺胸膛里有一股氣憋得很難受，但我向旁邊瞧了一眼才發現，那些比我們早來的年輕男女有的比此刻的我們還過分。托德?瑞奇，你老了。我把手輕輕地搭在伊莎貝爾的兩肩，不行，呆久了有點累，除了擁抱她抱得更緊之外我還有什么理由推脫？“你餓了嗎，伊莎貝爾？”我敢說此話一出，換做別的女孩絕對會給我一個耳光，而伊莎貝爾或許只會說上一句“別那么不解風情，托蒂，像今晚這樣的機會多難得啊，不是嗎？”我深吸一口氣，卻一下再找不到呼氣的地方，因為伊莎貝爾把手從我的兩臂之間抽出來環住了我的脖子，涂了櫻桃味潤唇膏的雙唇磁鐵一般緊貼到我的唇上，她怎么知道我需要人工呼吸？這突如其來的“無言的表達”隨著伊莎貝爾將重心完全壓向我而使我幾乎躺到草地上，但我還是用手半撐著堅持不要倒下去，這樣讓對方感到自己最終還是被男人的力量所征服應該比較好吧。我不知道。我們的呼吸越來越急促，身體貼得也越來越緊，以至于伊莎貝爾肩上的外套沒能逃過它本來的命運最終還是掉落地面。伊莎貝爾一開始在摸我的頭發，現在變成了拉扯，那種沒有規律的扯動使頭皮一陣陣發痛、麻木，這促使我身體里的一股暖流不停地向胸口和大腦匯聚，我想解開襯衣領口透透氣，卻摸到了伊莎貝爾背部的內衣掛鉤。不，不可以，我仍舊受人性支配的半腦告訴我道。可是另一半受原始獸性控制的大腦在催促我繼續完成或幫助伊莎貝爾完成她想要的。突然一聲巨大的響聲仿佛震動了整個橘村，焰火表演開始了！我們一定是太專注而錯過了彼得精彩絕倫的倒計時。焰火騰空后照亮了一切，好似女巫施了魔法把夜空中的星星撒向了白天的明亮。這也是伊莎貝爾想要的嗎？看來是的。她停下了，我也停下了。呼吸還不均勻的她把就要從發圈里散出來的頭發徹底披散開，又一枚煙花升上天空照亮了她的雙眸。她笑得很開心，想站起身來好好欣賞這迷人的景色，于是我幾乎把她抱起，因為力氣還沒完全耗盡。伊莎貝爾抿了抿雙唇，樣子性感至極，忽的與從前純真稚嫩的女孩判若兩人，我覺得這是正在接二連三打上天空的花式焰火的作用，它把一切變得美好，甚至暫時讓我忘了自己并不是真的在休假。我沒去管仍躺在地上的外套，它在那兒歇會兒也挺好的不是嗎？起碼此時此刻用不著它。我把伊莎貝爾摟在懷里，讓她的頭靠在我肩上。

　　“你不想對我說點兒什么嗎？”一連串紅色和黃色的煙花綻開在我們眼前，趁下一番煙花還未點燃時，伊莎貝爾在我耳邊說道。

　　“我一定會給你一個答復，我保證。”又一輪藍色和綠色的煙花爭先恐后沖向夜空后，我握著她的手說。

　　“聽克里斯蒂說，我這種身份是根本進不到你工作的地方去看你的是嗎？”

　　雖然最后一點我沒聽太清楚，但我能理解她心中的那份遺憾。

　　“橘村東邊有座教堂，專門為新人舉行婚禮用的。可我沒有受洗過，所以我也就與此無緣了。”這一組煙花持續時間很長，因此我不得不分幾次把話說完。

　　伊莎貝爾不再看煙花了，她轉過來面向我，隨焰火忽明忽暗的眼睛像要融進我的雙眼乃至我的身體與靈魂之中。

　　“無論怎樣，我都要告訴你一件事，因為現在是坦白的時候了。”這一陣只能聽見斜坡下面人群的喧鬧聲和涼颼颼的晚風吹過橘村的聲音，焰火表演好像停止了？

　　“你是要說有關把你打傷的前女友的事嗎？”伊莎貝爾隔著上衣在我胸口那塊傷疤大概的位置上摩挲著，說。可此時突然一個大大的橙紅色煙花在我們頭上炸響，伊莎貝爾沒有準備，于是“啊！”的一聲一下趴到我肩上，而后又咯咯地笑起來。夜空中又綻開一片一片艷麗無比的色彩和亮點，而且很有節奏，這是前幾天新聞里說到的那個新的焰火花樣嗎？隨音樂或樂曲翩翩起舞？我不會跳舞，更懶得學。索性我抱起伊莎貝爾原地轉了幾圈，直到她喊停為止。

　　“我以前，以前是雀集嶺的一名病人。”我邊喘著粗氣邊說。

　　伊莎貝爾笑著看看我，胸口的起伏很明顯，她把本來按在上邊的雙手一齊放到我的鎖骨處，然后輕撫著我的衣領，由上至下直到胸口的扣子上停下來。

　　“我又不是查戶口的，不需要知道的那么清楚。托蒂，我相信你。”她那種對視似乎能瞬間讓我大腦空白，并且立刻繳械投降。忽然間我想放棄一切跟她到天涯海角去過無憂無慮的生活，因為她一定是那個能夠給我一個溫暖的家的女人，相夫教子，勤儉持家，做一位真正的賢妻良母。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伊文斯的一個電話提前結束了我的癡心妄想。在焰火表演最高潮的階段，我不得不親自送伊莎貝爾回她同學家，但是我還沒說出正在執行任務的事實。

　　“謝謝你的外套。嗯，你去吧，別讓伊文斯先生等久了。”

　　“記住一定要……”

　　“一定要呆在人多的地方，盡量不單獨行動。放心吧，你寄給我的防身術視頻光盤我都看得差不多了，我能保護自己。”

　　我點點頭，提起外套衣領一甩，搭到肩膀上。

　　“別和陌生男人說話，好嗎？我沒別的意思，伊莎貝爾，只是希望你能安全度過每一天。”我把空著的那只手搭在她手上說。

　　“嗯，我明白，我明白。你說的我怎么敢不聽呢？”伊莎貝爾調皮的笑著，然后將唇輕輕地印在我的臉頰上，又在我耳邊道，“我愛你，托蒂。”

　　“我也愛你，伊莎貝爾。”我也吻了她的臉，隨后慢慢放下她的手。將要轉身離去之時，她突然開口。不，我不能回頭，我怕那團未燒開的欲火會讓我粉身碎骨。

　　“你們真的是在休假嗎？”看我勉強的點點頭，她又說，“你說過，伊文斯先生只要有空就會去敬老院看望他的母親，可今天他卻沒去……”

　　一陣沉默。我已背對她走出幾步遠，但卻能清晰地感覺到她內心的不安與恐懼。可惡！我演砸了！大孝子伊文斯?戈約爾沒在該去敬老院時去敬老院，致命的破綻，卻偏偏被不該識破它的人看穿了。

　　“不論怎樣，托蒂，你和伊文斯先生都要小心，知道嗎？”

　　“嗯，一定。”此時，橘村似乎一下子就從人聲鼎沸變成了鴉雀無聲，焰火表演大概是結束了，這個小村子看來也該休息了，而我將告別一段溫柔與激情相互交織的美夢，踏進對黑暗無數分支中的一支源泉的瓦解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