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已經不能再擁有,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忘記。
4順時針·死亡
2012年12月2日夜11:22
莫悅死了。
她死于三小時前一場無法預知的車禍。似乎是她在踏上那階高臺時沒有站穩,而我伸出的手只勉強觸到她的指尖。
我只是看著她,在我面前緩緩、緩緩地仰倒過去。
時間在那一瞬被無限拉長。
分明是喧鬧過分的街道,我卻只聽見清晰而沉重的“滴答”聲,一下一下——類似某種倒計時的聲響。
伴隨著刺耳的剎車聲,整個世界在這一刻雪花滿屏。
是為什么呢。在莫悅被推進急救室里的時候,我就重復開始問自己這個問題。
為什么在想要拉住莫悅時會有短暫的遲疑呢。也許除去那一兩秒的遲疑,她現在應該正倚在我的肩上與我一同看無趣的電影來打發這無趣的時光。
也許死掉比無趣的人生要好得多。
不。
不是這樣的。
我背靠在冰冷的墻上回想之前發生的事情。分明與往常約會的細節無異。不過,我敏感地覺察到莫悅的情緒似乎是有些不對。很不耐煩的樣子。
但她并未多說什么。
照例的逛街過后,是前往電影院的路上。一路上走走停停,她與我始終維持著一米多的距離。
“怎么了?”我記得我這樣問過。回頭的同時恰好看到日落的紅云。漫天的憂傷——是的,那一刻我竟如此文藝的想到這個詞。
不過莫悅并沒有回應。
又或許,是我忘記了。
最后是過馬路那一段剪輯。
大概我永遠也無法忘記她向后遠去的注視著我的那雙明亮的眸子。如同一口井,將溢的井,溢出的厭煩、失望甚至于悲傷,洪水般鋪天蓋地地涌過來,將我淹沒窒息。
為什么呢。
急救室前的紅燈熄滅了。但我已無心顧及。
他們都不肯相信——莫悅已經死了!
可是為什么,她要那樣看著我呢。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我看見她站在離我一米左右的地方,嘴唇翕動著。
背景是……漫天的……悲涼。
是的,她說了一句話。
她說。
“蘇允和,我們分手吧。”
這一瞬我聽見了撕心裂肺地哭號:“莫悅——”
人們費力將我拉開,白布蒙上莫悅那張慘白卻依舊明麗的臉。
是我殺了她!
13逆時針·邂逅
安冉遇見蘇允和是在一個并不浪漫的雨天,說并不浪漫是因為這是一場猛烈的暴雨,所有的一切在這密集的灰色斜線里顯得那樣晦澀莫名且又狼狽不堪。完全沒有什么美感。
真是一張爛透的圖。安冉躲在公用電話亭的一側這么想著,卻只能無可奈何地一邊“欣賞”,一邊低身把褲腿綰至膝蓋的位置,露出白皙結實的小腿。
安冉是市立一中高二年級的一個普通女生,留過肩的長發,斜齊的劉海兒,不戴眼鏡,臉不過分白凈膽略有點嬰兒肥,外貌上唯一的亮點是——她有一雙三眼皮的琥珀色眼睛。身高一般,成績一般,存在感一般,不,因該是比一般還低,是那種在黑暗里把人絆倒才會被發現的存在。
所以。
她并沒有什么朋友,沒有什么可以和外界加強聯系的聯系。如同蜷在角落的貓,平日里都是懶散又無聊的模樣,但偶爾,也是會瞪著一雙綠色的玻璃球一般的眼審視這個世界。
有些過分莊重的樣子。
安冉現在最需要考慮的不是在這昏暗烏云下的吵鬧卻又安靜——只有雨聲,沒有人聲——的世界里尋找美,而是怎么安全回家的問題。
本以為是場很快就過去的小雨,就隨便找了個電話亭躲雨,還不是那種單間的電話亭,是比較原始的那種蘑菇一樣的電話亭。結果現在,唉。雨水不知道很著誰,狠命地砸向地面,連帶著現在唯一能給安冉當以的塑料棚也跟著倒霉。
怎么回去呢,這么大的雨,什么時候能停啊……
安冉又綰了綰褲腿,盡管在這種天氣綰褲腿似乎起不了什么作用。她怨恨的看了一眼那個插卡才能用的公用電話,現在連尋求救援的可能也沒了,她總不能打給警察叔叔吧。
“來人救救我吧。”
這樣嘟囔道。
聲音很小,在大雨轟鳴聲的掩蓋下,她自己都聽不清。
上帝喜歡給女孩子好運。
安冉并未注意到她的身后——電話亭的另一側,剛跑來一個人。
她只是回了下頭,沒有原因,只是回了下頭,突然看到了……兩條腿……是的,藏青色棉長褲,褲筒很粗,松垮垮的。一邊被綰到小腿肚子。露出并不細瘦的小腿,另一邊放下,蓋到腳面,褲腳濕透。當然,那一雙鞋子也是完全被泡透了的,往上一點是罩著的雨衣的下擺。黑雨衣,嗯,就是那種抗洪搶險時穿的,嗯,安冉再也想不出什么別的合適的說法來描述了。就在那一側的電話亭,上半身被擋住,只有這雙腿。
當然,在做出如此觀察判斷前,安冉先是感到一股電流通過全身,讓她所有的毛孔開始向外滲汗。她感覺自己的心臟在顫,胸骨也在顫。這樣陰暗的天氣,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一回頭看見兩條腿,你是什么感覺……
安冉沒叫出來,或是嚇得不會叫了……她花了三秒鐘冷靜下來。對面的人應該對自己沒什么威脅,應該只是來打電話的,呃……打電話?!
“嗯,對……我……”
電話亭的另一側傳來柔和卻低沉的男聲,被大雨沖的破碎。安冉只聽到這么幾個字,她側著耳朵探近一些,想聽得清楚點,卻只聽見掛上電話的聲音……接著,那一雙腿退了幾步。安冉忙將頭轉向迷蒙的大雨中,幾秒后,一個黑影飄然而過。
真的是翩然,那個人如同踩著浮萍前進一般,踏起的水花竟比不上一滴雨開得絢爛。
黑色雨衣罩在他身上,對,雨衣很大,就像是罩在身上的。雨衣的擺下是輕盈的腳步,袖筒空的一般傾向身后,安冉只看到這些,他走得太快,以至于她錯過了那個看到他側臉的機會。
“那個……”聲音小得連安冉自己都聽不見。
安冉很想叫住他,她好奇他的樣子,更重要的是,他能用這電話,而她需要用這電話。
但就在要叫出的一瞬間安冉又收住了,亂七八糟的想法突然涌來:我又不認識他,這樣不好吧……也許是認識的人,我沒認出?大雨天的,穿著這么陰暗的衣服,不是鬼吧……
所以安冉只是用自己也聽不見的聲音叫出了:“那個……”
足夠了。
或許是他注意到了這里有一個人,或許是他真的聽到了,又或許是什么莫名其妙的力量在起作用。
反正,他停了下來,轉過頭,踏水走到安冉面前。
安冉此刻什么也說不出,她兩手緊緊抓著上衣衣角,牙咬得死死的,不敢呼吸……
一把黑色的傘,卻不是那種濃墨般的黑,非要形容的話,應該是陰雨天積聚的烏云的色彩。但它畢竟是黑色的,安冉首先聯想到的是葬禮或者說是死亡。
死神?安冉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
“當然不是,”男生微微笑著,似乎是看透了她的心思,“碰巧喜歡黑色罷了。”他眨著濕潤的眸子,一雙細長的眉眼滿是溫柔的情緒。劉海兒服帖地垂在額上,有細小的水珠順著發絲滴落。他依舊保持著遞傘的動作,臉上沒有半點不耐的意思。
“哦……哦,謝謝。”安冉連忙回過神來,接傘的時候還在目不轉睛地打量眼前的“恩人”。她發現他的眼睛不是一般的活,仿佛能說話一般,各種情緒態度,從眼神就可以一覽無余。但也奇怪,他的眼睛竟沒有明亮的“光點”,分明不是垂眼的狀態。
很想知道,但安冉明白現在不是詢問的時候。
“這把傘是……”
“哦,原本是給別人送的,但現在,”他若有深意地頓了頓,“似乎是用不到了。”男生聳聳肩,眼睛替他把剩下的話說完:“所以你用也沒關系。”
“是女朋友嗎?”下意識脫口而出。
“嗯……”沉思了一會兒,男生笑著應道,“是的。”
難以理解的停頓。安冉不著痕跡地皺眉。
“你……”
“蘇允和,”男生抬手擦擦臉上的雨水,“我是三年(4)班的蘇允和,”他瞥一眼腕表,“如果方便的話,希望明天6:10在文學社活動室見。”說完便倉促地揮手跑掉了。
還真是隨便呢。安冉撐開傘,習慣性地將把手貼近鼻尖,嗅到一種極安心的氣味,清新又熟悉。
雨水不是很涼,安冉自在從容地走在雨水里,踏著說不出節拍的旋轉步子。傘下面撐出的空間盈滿了那股香氣——也許稱不上是香氣——讓她產生一種蘇允和就在身側與她同行的錯覺。
回到家才發現自己已經渾身濕透,興許是在雨中過于忘情的緣故。安冉把傘收好,下意識覺得自己很愛這味道。
她如愿夢見了那個有著細長眉眼的男生,涼薄的唇勾出一種花開的弧度,但她看得很清楚——
他的眼睛里依舊沒有光亮,如同無底的深井。
安冉覺得自己要被吸進去的時候,鬧鐘適時響起把她從夢境帶回現實。
這一刻她如此感激這鈴聲。
5順時針?治療
2012年12月4日00:13
阿來說人生中不只有愛情。
我說我知道,我只是走不出來。
也許你該去咨詢一下心理醫生。阿來走的時候。順走了這里所有的刀具和安眠藥。
也許吧。我的左手腕部纏了厚厚的繃帶,下面是清晰深刻的傷口。
窗外下著似曾相識的大雨,寒氣透過窗風滲透進來,觸在身上是刺骨的冷意,玻璃上已經覆滿了細密的水珠,我看不出自己的身形。
其實我從來都不想死,我只是覺得自己該去死。
你可以做些其他的事來轉移一下注意力,醫生說,比如寫小說之類的。
我想了許久,最終決定在博客上連載小說借以排解我的苦悶。阿來比我更積極的注冊了一個新博客。
為我。
看他在我面前心急火燎的擺弄這些的時候,我才注意到他頹喪了好多——胡子很久沒刮,頭發也亂糟糟的,只是眼神依舊明亮,和他左手無名指上閃爍的戒指一樣。
阿來也丟了女朋友。那姑娘在婚禮當天死于心臟病。當時他亦頹了許久,做過的事甚至比我更過分。
所以現在他才能如此了解我吧。
只可惜我不只是為情所困,自厭的成分反而更多一些。
好了,阿來把電腦讓給我,我去買些吃的。
嗯,我點點頭,費力地擠出一個笑容。
莫悅,我希望這小說可以治療因你離開而帶來的傷痛。
我和莫悅邂逅是在高三時候的一個雨天。
那日的雨下得突然又兇猛,幸而我有著帶雨衣出門的習慣。下不下雨這種事,實在是沒有太大關系。
高三時候我總是教室里最后一個離開的人,不為什么。也許是喜歡一個人待著想些事情,,又或者是出于某種習慣。所以當我罩著雨衣穿過一樓大廳卻看到站在門邊的莫悅時,心里是那樣的驚奇。
天氣略涼,她只是在單薄的襯衫外面套了一件薄衫,目光投向窗外的雨勢,嘟起的嘴透出幾分楚楚可憐的意味。
不知為何,下意識想起張愛玲那一句:“哦,原來你也在這里嗎?”
是的,一見鐘情。
“需要幫忙嗎?”我讓自己的語氣盡可能的溫柔。
“嗯……”她遲疑著,良久才道,“那個,你有……多余的傘嗎?”
很輕很柔軟的聲音,在雨聲為主旋律的背景下,聽起來像是失真的碟片,又或者說是含水太多的墨滴,打在宣紙上便藤蔓一般密密麻麻的模糊開。
“介意等一會么?”我淺淺笑著,“我家挺近的,可以拿一把過來。”我是如此的希望她答應,于是下個瞬間,我又連忙加上一句:“只要五分鐘就可以的。”
莫悅的目光再次投向門外的大雨,估摸五分鐘后雨勢是否會有所緩和。她攏了攏耳邊的碎發——她的頭發柔軟黑亮,乖巧的貼住后腦勺,露出一段光潔的脖頸。
她猶豫著。我卻愈加焦急。
“那么……就拜托了。”
我終于等到了這句話。
“對了,”很得寸進尺地,“可以告訴我你的手機號嗎?”
“誒?”
拿著傘往回走的路上并沒有發生什么。
但我卻希望發生什么。
因為,我想要按“快進”鍵。
“喂,莫悅么……嗯,對,我……”我頓了頓,“路上遇到一個躲雨的老奶奶,所以……”
很老套的借口和理由,但她卻是沒有沒有覺察到的樣子。
“雖然傘送出去了,”握傘的手猛地一緊,“但,你一定要在原地等著我。”下一秒電話掛斷,心臟劇烈的跳動著,有如雷聲。
會不會有些過快呢。我一邊這樣想著,一邊考慮該如何處理這把傘。看看四周有沒有什么躲雨的路人,隨便送掉好了。
在我偏頭的時候,便看到了電話亭另一側的正在避雨的名為安冉的女孩子。
“這把傘是……”
“哦,原本是給別人送的,”暗暗地復習一遍既定的計劃,“但現在她用不到了。”我微笑著。
“是女朋友么?”她的眸子閃亮著,是很奪目的光彩。
“嗯……”
在我看來,我相信自己可以的。
于是我篤定地答道:“是的。”
我當然可以把莫悅追到。
即使那個時候,她還不知道我的名字。
一同撐雨衣行走于雨中,是我這個理科男生唯一能想出的可以和浪漫有所關聯的事情。
但很不幸的,上帝沒讓我如愿。待我趕到學校時,恰好看見她坐進“滅絕師太”的車里,于是我匆忙躲到墻邊,看著那輛銀灰色奧迪以破浪前沖的姿態從我面前絕塵而去。
那個時候我卻暗自慶幸,還好計劃沒有實施成功。
我離我所期待的驚艷登場,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寫到這里,我忽然覺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高中時代十七八歲的年紀,可以聞見校園里到處飄散的木槭花香。
這讓我產生一種錯覺——莫悅她其實一直活著,從未離開。
而之前的一切,不過一場夢罷了。
阿來在床上睡得安穩,他好久沒能這樣熟睡了。
而我,既感到輕松和疲憊難言。
12逆時針·交錯
“請問,是蘇允和學長……嗎?”安冉手中是那把整齊得不能再整齊的傘,她看上去很是窘迫,聲音低淺的,大概自己也聽不清吧。
“啊,我在,”男生從書堆里抬起頭,熟練地緩和安冉緊張的心情,“歡迎,歡迎,要不要加入文學社?”
“哈?”
“允和,你把人家小妹妹嚇到了……”
安冉這才發現書堆后還藏著一個人,是個女生,蹦蹦跳跳地就出來了,薄薄的劉海兒被分向兩邊,露出光潔的額頭,嗯,倒是很少有女生有這樣的勇氣,清亮的大眼睛里散發著光芒。而且她往那里一站,蘇允和制造出的略顯陰郁的氣氛立刻縮成了團……只是,她還沒有安冉高……雖然她穿著高三的校服,但被她叫小妹妹總覺得心有不甘……
“別聽他胡說哦,文學社納新的事可不歸我們這幫快退休的人管,”女生湊到安冉跟前,“我叫袁晗,想入社的話你去找高二(8)班的岳然同學吧。”
“那個……我沒有說要加入,我只是……”
安冉的聲音依舊笑得連自己也聽不見。
所以袁晗直接無視了她的嘟囔。
“哎,不過最近文學社人丁不興啊,排版也沒人排,審個稿也沒人審,還要拉著我們這幫高三的干活,我們明明都是該要退社的了……姑娘你再多拉幾個人來文學社吧,很有意思哦~”
“那個,我只是來還傘的,請把這個交給蘇允和學長,我……我我走了。謝謝。再見。”
安冉趁著袁晗緩口氣,趕緊把傘往她手里一塞,逃出了文學社活動室。
“我看……”蘇允和用無奈的眼神看著袁晗,“是你把人家嚇跑了吧……”
“哎呀,還不知道她叫什么呢。”
“呃……”蘇允和怨念地拍了下腦門,決定無視這個人。
“文學社~”安冉還了東西后,心情輕松了不少,走路也學袁晗的樣子蹦蹦跳跳起來,安冉并沒有想到除了蘇允和還會有別人在這里,這學姐確實是……嗯,太過熱情,大早上的一男一女兩個人單獨待在活動室里,真是讓人不禁思緒翩翩飛。這兩人是什么關系呢。安冉其實很期待和蘇允和兩個人在一個堆滿書的房間里說兩句話,不過……嗯……反正傘還了,了卻一樁心事,也見到了蘇允和,總的來說還是讓人輕松的。
“要不要入社呢……”安冉對自己的文筆還是有點小信心的,哎呀,越來越興奮,入社之后,可以……不過他好像要退社了呢……真糾結……
為什么安冉會突然對一個陌生男生產生興趣呢?或許是因為他那奇特的深沉的眼睛?鬼一般的裝束?或者只是突然過來給自己一把雨傘的行為?
反正安冉很興奮,一想到她認識了蘇允和就興奮,越想越興奮。
“你想入社?”岳然高興地眨眨眼,“歡迎歡迎~”
安冉和岳然見過幾面,兩個班共用一個物理老師,偶爾會湊在一起吐槽她布置的難題。
岳然是個很有活力的姑娘,只是氣場沒有袁晗那么強大,有時候也會顯得安靜而憂郁。她高興地蹦回教室,抱著一疊信紙就出來了。
“給,稿子。”
“啊?”
“入社當然要干活啊,審審稿~把你喜歡的挑出來,同學們寫的都很有意思呢~”岳然一臉“終于找到幫工了,我終于可以歇歇了”的表情。
“有意思?”
現在安冉正嘆著氣,單手托腮,兩眼無光的掃視著碼在信紙上的這些字。
和喜歡的人聯手寫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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