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顧欣然的兩全其美
“顧欣然,你能不能爭氣點!”
成績單飄飄然落在木地板上,不遠處是一雙凍得發白的腳丫,顧欣然不緊不慢地走上前,躬身撿起白色的紙片。
年紀四百多名。
顧欣然咬咬下唇,把嘈雜的罵聲丟在身后,行色悠然的讓木門在身后關上。音樂從耳機流入腦海,她無謂的表情這才垮下來。忽然覺得疲憊。
有什么所謂呢,反正她不在乎。但是真的。
真的很累呢。
門外上演著名為“顧欣然是誰女兒”的推脫戰,話題中的主角從床下翻出一臺有些老舊的筆記本電腦,手指開始在鍵盤上飛舞。她為別人編排各式各樣的故事,卻無法為自己寫一出美好的結局。
顧欣然不敢想,她想到的全是自欺的騙局。
只有回到學校才是一段救贖的開始。她這么想著,輕嘆了口氣。
“顧先森,謝謝你,我覺得好多了。”淚痕點點的女孩子握著濕紙巾向顧欣然道別。她笑著目送她的背影離開,圖書室里已經只剩她一個人。
顧欣然安靜的起身,把燈一一關好。
關于顧欣然的工作,其實很簡單。就是類似于心理咨詢師一類的內容,不過針對的只有被戀愛所擾的高中生客戶。事實上她極少提什么實質性的意見或建議,來找顧先森求助的人大都是想要傾訴些什么,因為高中生活里傾聽者越來越少這是無法避免的境況。
人總會產生這樣的情緒,有些痛苦想要傾吐卻不知向誰向何處,而顧先森這種類似于洞一般的存在成全了他們。還有另一種人則是缺乏必要的自信,他們迫切需要別人對自己的鼓勵和首肯,而顧先森亦可以滿足他們。
精神和感情上得到滿足,20元每小時的咨詢費真的不算什么。但顧欣然十分不解,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為她的目標,另一部分則是——她是金牛座,以節儉出名的金牛座。
如果感情也算一種財富的話,顧欣然應該是扮演了乞丐的角色。親情,能給她的給不了;友情,她想要的要不到;愛情,想給她的她也不敢要。只可惜她不是跳出紅塵的神仙道人沒有七情六欲,肉體凡胎躲不過太多東西。
十七歲。顧欣然想自己大約也就這樣了,如果她沒有遇見安舸的話。
如果的意思是沒有如果。
【陸】大神出沒
眼前這只左手有著纖長的手指,之間清晰的繭痕應該是學過某種樂器留下的痕跡。顧欣然點過他溫熱的掌心,感情線是她想象中的平直,卻意外的綿長。
“看出什么了?”對方收回手,語氣清冷,顧欣然忙于找自己的工作記錄本,隨口應道:“沒什么科學依據,只是憑個人經驗判斷出一些,嗯,態度吧。”仍是在忙著翻東西,完全忽略了對方不悅的表情。
“喂。”極其不耐。
“抱歉,我在找……”一本黑色硬皮筆記本出現在眼前,往上瞄去是似曾相識的面容,帶著復雜的神情。顧欣然連忙撐起笑臉:“我的本子,呵呵。”臉上是“求您了,還給我吧”的狗腿表情,對方也就笑著由她把本子抽走了。
“咳咳,我們……”“繼續”兩個字被顧欣然硬生生吞回去,她扶了扶眼鏡,“我們是不是見過?”
“不錯,”男生挑眉,嘴角的笑意帶了些許玩味,“你確實欠我一元錢。”
顧欣然頓時有了一種想抽人的沖動。
那男生也沒說錯,顧欣然確實欠人家一塊錢,一枚硬幣,坐10路車回家的車票錢。
昨天的情景也很是搞笑,顧欣然邊走路邊數錢的時候,一下被人拍上了肩膀,對方呼吸沉重,似乎是跑著過來的。夜黑風高的,她下意識以為是搶劫,便狂奔向公交車站,但那“搶劫犯”似乎不打算放棄,于是乎兩個人就一前一后地奔上了10路車。
“你跑什么?”顧欣然被對方扳過肩膀,出乎意料是個眉清目秀的男生,還穿著名聞中學的校服。男生喘息平緩下來,語氣咄咄逼人:“莫非以你的智商,以為我要搶劫你?”
被搶臺詞的總不能極淡定的承認自己被搶臺詞了吧。于是顧欣然只是擺擺手,她哪能白癡到讓別人嘲笑自己的IQ?!正想反駁的時候,司機師傅發話了:“投幣。”
很不幸的顧先森沒有找到零錢,男生也不啰嗦,利落地替兩個人投了幣,目光逼回女生:“我只是想問你到宏安小區要坐幾路車。”
坐在靠窗的位子上,顧欣然昏昏欲睡,男生理所當然的坐在她身旁的位置上。那個時候顧欣然就把欠人一元錢這個事情拋諸腦后了,不管怎么說,和她顧先森說話是要花錢的,況且只是一塊錢,她還為這個不明身份的人指路了好不好。
事情回想到這里,顧欣然才注意到一個重點:“喂,我的本子怎么會在你手里?”
“我叫安舸,”男生隨性的靠在椅背上,他笑的時候,臉上的一切都生動起來,一絲一毫都仿佛精心雕琢過的,“顧先森,顧欣然同學,我是你的學長,要尊敬師長哦~”他頓了頓,做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來,“那個本子么,從你口袋里掉出來了唄,”安舸曬出一口皓齒。
“而且,我看過了。”
已經不只是想抽人的沖動了。
【柒】拿錢砸大神
“哎,聽說安舸學長得了數學競賽第一名誒。”
“那還不是遲早的事,安舸學長那么優秀,聽說還沒有女朋友呢。”
女孩子們從顧欣然身旁錯過,她咬著糖塊輕哼了一聲:“還不是道貌岸然的家伙。”邊說邊踮腳去取一本《詩經注解》,在挺高的位置。
卻有一只手先她一步把書抽走。
左手。感情線的樣子似曾相識。顧欣然這么想著。
“你要看這種東西?”曹操大人黑著一張臉,“快月考了,都不好好補一下自己的弱項么?”
顧欣然懶得跟他廢話,從他手中抽了書就走。
但安舸似乎不打算就這樣放過她,追在身后有些喋喋不休的意思:“喂,聽說你進校時全級前一百怎么混到四百名這么差啊?”
“關你屁事!”顧欣然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她向來最煩別人跟他提名次和成績,更何況是這樣趾高氣昂的鄙視了。大概成績很佳的孩子都會有這樣的優越感吧——這個社會這個制度所賦予的虛幻的優越感。
“欠人錢的人不要這么猖狂好不好?!”安舸挑了挑眉。其實他本意不過是打趣她一下,加近一下彼此的聯系而已。
不過很明顯的,顧欣然會錯了意。
“錢?又是錢!”顧欣然早就被他煩得夠嗆,當即從錢包里抽出一把鈔票響亮得甩在安舸臉上,唇角傲然上挑,“錢,我都給你,我都不要了!只求你從我眼前消失!”
漫天錢雨,向來摳門的顧先森大跨步從雨中走過,目不斜視。瀟灑之至,吸引了整個圖書館里男生的目光。
第二天,關于“圖書館拿錢砸人事件”有了各種傳聞。一種說是顧先森因告白被拒而決定用錢收買,結果被安舸大神一陣羞辱后憤而砸錢;一種說安舸大神其實就是顧先森的緋聞男友,他和顧先森分手后用錢安撫以致……不過各種版本都有一個共同點,便是安舸是絕對的受害者。
顧欣然對于這一切充耳不聞,只是會在想到那些錢時隱隱有些肉痛,幸好損失不是太多,能擺脫安舸也值了。
平靜的局面持續到第三天。
一摞復習資料出現在顧欣然桌上,里面還夾了一封信。
“約顧先森下午在圖書館見面。安舸。”
顧欣然皺了皺眉,圖書館,她是一定要去的,下午還有一個客戶。她的筆尖在工作記錄本上輕點。
莫名有些厭煩。
“你看,我列出的A計劃是這樣……B計劃是這樣,”顧欣然耐心地像女生重復著,“還有什么問題么?”女孩子長久沒有回應,顧欣然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是安舸寧靜的側臉,瀉進的陽光暈出一種神圣的錯覺。
又是一個犯花癡的。
“姑娘,”顧欣然無奈地敲了敲桌面,把出神的女生喚醒,“結束了,你可以走了。”
“哦,哦,”女生這才連連點頭,忽的冒出一句,“那位也是來咨詢的么?”邊說邊小心地指指安舸。顧欣然口中的“不是”還沒吐出來,安舸已經自行作了回答。
“是哦。我是下一個。”還不忘拋一個漂亮的媚眼,女生瞬間就陶醉了。顧欣然有氣無力的“歡迎下次光臨”被興奮的“學長再見”所吞沒。
“顧先森,又見面了。”
顧欣然瞥他一眼,面色淡然地把筆記本打開,語氣里是少有的不耐煩:“你好。請告訴我你的故事和問題。”
【捌】你以為在演灰王子和姑娘嗎?
“安舸,你到底想干嘛?”顧欣然打斷他那些關于有的沒的的瞎扯,索性攤牌,“您要是閑得無聊了,麻煩換個人折騰行不行,小女子忙著掙錢不容易。”
“那些錢……”安舸頓了頓,“給你買那些題了。都是我精心挑選過的,質量絕對差不了。”
又是那種高高在上的語氣。那種帶有鄙視意思的高高在上自信。
“你花了多少錢?”顧欣然郁悶的揉著太陽穴。
“我有會員卡,打完折剛剛好,哦,”安舸故作沉思狀,“貌似我只多交了一元錢。”
分明就是故意的吧,不管說什么一定要突出自己潛在的優越感。
一元錢,又是一元錢。顧欣然此時腦子里想的只有這個,卻從未想過她一時氣憤留下的殘局是由安舸屈身十多次才收拾妥當的。看客只知他素來高傲,對他為錢彎腰的行為深為不解。對安舸而言,高傲是一方面,做這件事就是另一個方面了。
他從未見過如此多的小面額的票子漫天飛舞,全收到一起也抵不過他一月的零用錢。臉頰上還殘留著輕微的疼痛感,安舸第一次明白被打的人不一定是真正的受害者。
他想要補償。
而受害者現在就在他面前,銀牙緊咬著下唇,眼神透露出一種他說不清的強烈的情緒,似乎有一團火在燒。他聽見她咬牙切齒的問:“為什么?”
“我想幫你,”他說的真誠,他第一次說這樣的話,說這樣對后來沒有任何把握的話,“我只是想幫你。”
“呵,同情么?憐憫么?”顧欣然怒極反笑,“用你高高在上的仁慈來襯托我的卑微可憐嗎?”她回身把那一摞厚厚的習題丟向安舸,“我不需要你的幫助!你憑什么以為自己有資格幫助我,你以為這是王子與灰姑娘的戲碼么?安舸,”她退后一步做了最后的總結,“你真是幼稚得要死!”說完頭也不回地飛奔出去。
每個人都是高傲的,她顧欣然也有自己的高傲。她受不了別人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對她做出批評或者同情甚至是憐憫。
即使她真的可憐。可是那種同情,她不需要。
“我們要學會只依靠自己。”
又是一片狼藉。
好像每次他想為她做些什么換來的都是一片狼藉。
安舸呆立良久,沒來由的挫敗感淹沒了他,應該是第一次決定幫助某個人吧,卻又是第一次被毫不留情地拒絕呢。
“真是倔強啊。”按個笑著輕嘆,順手把整理好的習題放在書桌上。
可是,他是真的,想要保護她,幫助她,哪怕只有一點點。
這些是顧欣然無法了解的內容。
【玖】大神來打工
安舸對顧欣然的了解是從撿到的她的工作記錄本上得來的。
雖然之前對顧先森的“光榮事跡”有所耳聞,也有朋友打趣著讓他去找戀愛顧問咨詢一下怎么找女朋友,但卻從沒想過真的會和她這樣一個女生產生交集,而且,還發現“這樣”一個女生其實并非“這樣”。
那本工作記錄本正面是故事、客戶、收入支出等的詳細記錄,日期都標的一清二楚,而反面則是類似于日記一樣的東西。安舸是極認真的人,“看過了”的意思就是一字不漏的看完了。
這也就是顧欣然對于安舸如此厭惡的原因之一。她對日記的保密性有著近于潔癖的偏執,而安舸偏偏觸犯了這一禁忌,還全然不知自己錯在何處。顧欣然想起來就覺得火大。
一連幾天,安舸都沒有在出現在顧欣然眼前,但題集卻是一點不少的送了回來,里面用紅筆勾畫了重點題目。分明是用心良苦,而顧欣然卻很不領情。不過轉念一想這都是用自己的錢買的,不做浪費了還挺心疼,糾結過后,她決定還是做一下。
就做一下而已!顧欣然自己跟自己別扭著,實際上卻不是過于厭煩,不知不覺翻了一頁又一頁,某個人才后知后覺的一把合上本子。
“我是不會感謝你的!”顧欣然對著題集咬牙切齒。
托安舸的福,顧先森這里多來了幾個顧客。據她們講,是因為安舸大神有意無意的說了這么一句話:“為什么不去問問顧先森呢?”
所以,花癡如她們,就很自覺地晃到了顧先森這里求開導了。
然而顧欣然此時心里混亂的很,那日扔過的錢也很快就賺了回來,但客人還是一如既往的多。
生意太過紅火,顧先森皺眉。
“顧先森,能在你這打工么?”安舸手里揚著一張蓋過章的社會實踐表,“幫我寫點評語唄。”
這天他穿一身亮得刺眼的襯衫,近日似乎是憔悴了許多。
顧欣然第一次從一雙眼睛里看出如此深沉而復雜的情緒,仿佛是不需要他說任何,她卻完全可以明了。
“對不起。”她“聽”見他說。
老實說,顧欣然還是有點心疼他的,但想歸想,嘴上可一點都不軟:“好吧,勉強收下了,工資另議。”安舸的眼睛在下一刻閃亮,他對她柔和的笑笑:“好的。Boss。”
來咨詢的人又多了。顧欣然明白雖然有很大一部分都是為看安舸而來,但真正需要顧先森的人也是存在的。大多是情況下,安舸的任務是在旁邊幫顧欣然整理以前的記錄,制成思維導圖或提綱一類的東西,有時候也會幫她改改稿子。令顧欣然驚異的是,安舸竟然有著不弱于她的細膩文筆,這倒讓她的掙錢效率提高了不少。
“掙了這么多錢,不請我一頓?”安舸托腮看女生數錢數的開心,忍不住打趣她兩句,卻并非真的要。但顧欣然卻是極認真的思考片刻,反問道:“你明天下午忙不忙?”
高二和高三總歸是不一樣的,即使安舸是出乎意料的悠閑,但顧欣然一直有替別人著想的慣性思維,所以。
“嗯,”安舸領會了她的意思,抬手點點腦袋,“可以等我?”
“什么事啊?”顧欣然很好奇。
“辯論賽,”安舸指指天花板,“在上面的會議室舉行,要不要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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