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楓和暢

　　忘記究竟是多久以前，我們只記得時間讓那段鐵軌慢慢生銹，離開的人們只留給我們最后一個走向遠方的背影，洪流沖刷飛逝，我還仍能記住那家伙寫的唯一一首詩——

　　從那塊飄滿雨的天空起

　　我愛你

　　席卷整個時間洪流

　　何小姐那天晚上哭了很久很久，宿舍十一點準時斷電，被子上還殘留著的太陽的余溫灌進鼻腔，這味道竟讓每天都很開心很樂觀的她感到沁心入肺的疼。

　　唯一的室友又去武大找男朋友了，平安夜的夜晚，氣氛安靜得像是回到人類誕生之初。努力忍住想要哭出來的念頭，可是每次呼吸心臟就像被針扎似的的疼。

　　每個人都很開心，她不想去破壞掉朋友們的好心情，所以只會一個人縮在被子里哭。

　　武漢的季節像是壞掉一般，冬天隔著厚重的棉被刺了進來，好像整個人都被寒冷洞徹得透明，靈魂都暴露在零下的寒冷里。

　　不想哭看起來是個軟弱無力的借口，她就連吸鼻子的力氣都沒有了，可是手機再也沒有震動過了。

　　黑色，就像是直接從視網膜里溢出來的。

　　九月末的詩

　　何楓今年剛剛高考完，父親大人高三時常對她這么說：“我女兒只要考個二本就行了。”

　　然而何大小姐很厲害地考上了一所211大學，雖然以前壓根兒都沒有聽過這個學校的名字，叫什么武漢理工大學，不過爸爸媽媽妹妹都超級高興，就因為這個從來不知道是從哪冒出來的211，何小姐度過了一個非常高興的暑假，山上流溢的日出海面流淌的鹽味就像是前一秒發生的。

　　查到分數的那一天，何老爺子心情特別好，開了一瓶珍藏多年的紅酒，兌了雪碧，給自己滿滿斟了一杯，又給寶貝女兒到了四分之一個高腳杯。一邊得意地夸獎何夫人生了個好女兒還三兩口喝完了一整杯葡萄酒，何大小姐喝了幾口就吐了，為此何夫人很氣憤地把老爺子教訓了一番。

　　暑假在網上查了一些這個不知名學校的資料，看著圖片和介紹，感覺上還不錯。就是選專業的時候很是糾結了一番，這個學校有三個王牌專業，汽車和機械工程那些玩意兒不適合女生學，好吧，那只有材料了，可是何大小姐的分數剛剛卡在那道分數線上，進退兩難，稀里糊涂地填好了志愿。

　　八月中旬，得知自己被這個大學的計算機學院錄取了，當時天真浪漫的何大小姐還傻呵呵地樂呵了很久。

　　在貼吧里找到了計算機學院的群，何大小姐激動的情緒和比她小六歲妹妹的身高一樣飛漲。何大小姐一直很積極，很快就被傳說中的計算機學院學生會主席征做勞力——在微信上面幫大一新生查詢宿舍號碼——后來何大小姐經常開玩笑說，當初自己被應征為童工。那個時候她才十七歲，世界浩大又明媚，爸爸媽媽妹妹和自己的關系很好，生活在幸福中的這個可愛的女孩兒對未來和生活有著美好的憧憬。

　　接下來的假期里，何大小姐整天抱著OPPO手機不離身，經常有新生喊著學姐問她自己住在哪個宿舍，一種自豪感油然而生。最開始何大小姐還會解釋一下，說自己和他們一樣也是大一新生，到后來都懶得去說明了，反正被叫做學姐也挺爽的。

　　大一的新生們進校前都非常崇拜學長們，這是自古不變的道理，由此可見，中國的這幾所教學方式蹩腳的大學還是給了大伙一些鍛煉機會，總算有個地方對得起父母的血汗錢了。

　　上學前一天，何夫人都將東西準備地妥妥當當的，確保去了湖對面的湖北，何大小姐還是可以感受到湖南的溫暖。

　　晚上和妹妹在樓頂聊天，聊到很晚，那個夜晚星空好亮，銀河在用全部的力氣發光，看著夜幕下衡山朦朧秀美的輪廓，感情豐富的何大小姐的小資情調一下子泛濫了，好舍不得妹妹好舍不得朋友，然后抱著妹妹哭了好久。

　　碩大的銀河在兩個人頭頂，貫穿整個宇宙一般，那些或許早已死掉的行星所發出的光一直照亮兩個女孩兒。看著星空，何大小姐又想起了《小王子》，很喜歡很喜歡的故事。鼻尖是妹妹和夏夜的味道。

　　可是自己總得離開這里，去到更遠的地方。

　　第二天，早早得起了床，爸爸和媽媽騎車送她去學校。

　　那一年的，九月初，太陽依舊染著夏日沉疴舊疾一般的酷熱，那一年，17歲的何楓去到了洞庭湖的對面的湖北，有種叫做暫新的東西一下子關上了她以往17年的生活，迫不及待地踹開了另一扇不知道通往哪里去的們。盡管她用了三個月做準備，可這一天，她發現自己是如此懷念九月前所有美麗的生活。

　　而在前一天，武漢理工大學余家頭校區已經鬧翻天了，賣涼席電風扇熱水壺垃圾桶內衣內褲的地攤已經擠到了宿舍門口，帳篷如同烏云席卷而出，推銷傳單賣舊書的滿地都是，小小的余家頭搞得像是廟會時的小集市似的。

　　迎新這幾天是一年一度的盛會，超市的肥皂腳盆唯一有機會被被搶購一空的好時機，不僅是奸商們就連學生們都想趁此機會大撈一筆，當然小偷們也絕對不會放過這么好的機會。

　　在大學里，有個特別的地方，那個宿舍樓里面同時住著男生和女生，大一的時候，這個死宅男聽說這種宿舍樓被稱為“鴛鴦樓”，當然這種只喜歡二次元的死宅一般都不想要變成現充，雖然現在就坐在鴛鴦樓前面，但是他的注意力根本就沒有放在這上面。

　　他真歡樂地看見兩個地攤的兩撥學生為了搶占位置你推我搡的，簡直像兩堆剛剛下完雞蛋的老母雞，他這么想，越想越滑稽自己就笑了，然后馬上意識到被發現就糟了，接著努力讓自己不笑。兩撥人只敢推推罵罵，最后不了了之了，這是今天第四次看見這種事情了。眾人見怪不怪，誰也沒有去搭理這只有拳頭才是道理的事情，只有這個宅男在這其中找到了某種惡趣味。

　　為了迎新，宅男今天蹬了一天的破三輪，搬了一上午的桌子，現在又被喊到這地方來搭帳篷，誰料迎新點居然被能動學院某地攤集團占了。幾個小伙伴無權無勢，只好打電話召喚新生的輔導員了。

　　在等著輔導員過來趕走那群討厭鬼的時候，宅男只好以這為樂，如果他還有力氣，一定會高高興興吐槽一番，可是力氣全部扔給了三輪車和桌子，艾瑪，學生會簡直是把人當牛用啊。

　　不久之后13級的輔導員用小電驢載著好基友12級輔導要搖晃且顛簸駛來，13級輔導員氣勢洶洶刷刷幾嘴巴就把事情解決了，還威脅五分鐘之內不撤走就喊保衛科。宅男看得樂呵了，心想能動那幾幾哥兒們一定把你全家馬了個遍。

　　13級輔導員瀟灑地跨上了小電驢，基友趕緊摟住他的腰，“什么玩意兒！”扔下這句話，二基友就車馬奔馳，揚起一路灰塵。

　　能動幾個哥兒們害怕保衛科的警棍，馬上開始收拾準備買給新生的涼席和墊子，準備滾蛋了。

　　宅男拖著疲憊的身體搭起了帳篷，五分鐘后，最后一個迎新點終于搭建完畢。

　　宅男騎上破三輪，目標迎新據點，蹬車前進。

　　剛剛前進不到三米，嘈雜中宅男只聽見一聲脆響。宅男應聲深深低下了高貴的頭顱，“我去，鏈條又斷了！”

　　前面的騎三輪的同胞叫做周霖，那貨回頭看看了，然后停車準備過來幫忙，宅男揮手示意不用了，讓他先回去，這貨今天也累得夠嗆。

　　看著周霖蹬著三輪車走了，宅男先下車踹了這破車一腳，嘴里還罵了一句。現在只好推著破車去找老大爺修了，這車今天鏈條斷了三車，這大爺是不是故意的。

　　宅男推著三輪車離開拋錨現場，原本道路就不寬，加上新鋪上的地攤，就更加擠了，所以推得格外小心，萬一把人撞倒就不好了。

　　前面兩個地攤有打了起來，宅男沒有力氣五看熱鬧，悻悻地將三輪推到老大爺那里，大爺今天生意特別火，所以心情特別好，露出一嘴黃牙：“又是你啊！”

　　宅男有力無氣地回了一句：“大爺快點修，明天還得給新生運行李。”

　　把三輪托付給大爺后，宅男又閑得蛋疼地跑去看別人爭地盤，這回真的動手起來，兩堆人扭打在一起，操凳子的操凳子，還有用熱水瓶當武器的，現場異常火爆，旁邊的地攤躺著也中槍。宅男擔心自己受傷，所以遠遠地看著，一邊感嘆世態炎涼一邊摸著咕咕叫的肚子。

　　保衛科的五分鐘后終于趕到現場，控制的了現場，其實他們完全沒有必要來得這么快，打架太費力氣了，這兩伙常年縮在宿舍打游戲的理工男踹個幾腳就得氣踹噓噓。最后幾個人掛彩的捂住臉送到校醫院，其余的打包押進保衛科寫檢討。

　　等所有的事情都弄完了，天空完全黑透了，宅男從中午開始就沒有吃飯，當聽見明天得四點半到迎新點迎接新生，差點暈過去。

　　很累很累，回宿舍的路上，地攤亂七八糟地躺著，傳單漫天飛舞，看得眼睛疼。

　　余家頭在這個時候變得很安靜，靜靜地等待第二天初升的陽光，然后好好屠宰新鮮的肥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