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別千山

　　這世上，有喜歡喝酒的人，有喜歡下棋的人，有喜歡女人的人，有喜歡殺人的人。然而無論是怎樣的人，他們都在這江湖上并行不悖的生存下去。曾經有這樣一個人，他長槍在手便殺遍天下，酒壺在手就喝的爛醉。他平生最恨之人，一是惡人，一是官差，見了就殺，只是江湖上這兩類人占了大半，殺不凈。

　　這樣的日子逍遙快活，神仙也有顧忌他卻沒有，若是我，怕是也想過上那樣的日子，哪怕一年半載也好，直到后來，他遇見了一個人，一個叫李世民的人，從那之后，他再沒有踏入江湖半步，一門心思進了這天策府，從此輔佐李世民，守著李唐半壁江山，你可知為何？

　　何不知喝著蕭小白剛買來的碧螺春，啜飲品茶，一邊講著故事，蕭小白聽得入迷，一時間忘了練劍，何不知看在眼里，忽然兩指一劃，蕭小白只覺臉頰一陣刺痛，抬手一模，居然是一片茶葉。

　　“我且說著，練劍莫停。”

　　蕭小白趕忙重新抬劍，一招“雪落無聲”劍尖輕劃過桃樹，片片桃花散落，蕭小白凌然一刺，一片花瓣當即刺破，停在劍尖之上。何不知在一旁看著，微笑點頭，說道：“你這第二式只練了短短十幾天就能夠達到形達的境界，可見你天賦的確過人，不過要達到神至，怕是還需些時日。”

　　蕭小白點了點頭，想來距離之前的變故，距今已是半月有余。這期間蕭小白每日練劍，何不知在一旁指導，有時也說些江湖上的事，心下對這江湖也有了些大概，越是如此，就越是讓他感到興奮。“這江湖怕是比師傅說的還更有趣”蕭小白每次心下想到這些，都會莫名的激動起來，所以練劍也是從不懈怠，日日精進。

　　日子漸漸平靜起來，所謂變化，終究也是只短暫，左右了一干人的命運之后，自己也逃不過歸于平靜的宿命，一如如今的蕭小白，柳月蟬。

　　又如，如今的洛陽。

　　洛陽火變之后的二十日，天策府內。

　　一紙兵文沉靜在湘潭木的茶幾上，飛雪早已停了，日光和煦，照撒進窗內的書房，只是這天策府內少了神都府那般的奢華與隔絕，無論陽光還是積雪，都能夠在這里安靜的存在，此消彼長。

　　一個少年，寂然的坐在木椅之上，看著桌上的兵文發呆，繼而淡淡一笑。

　　“先生之智，怕是我這輩子所不能及的。”他拍拍腦門，一頭長發毫無束縛，兀自散落，更多了幾分灑脫與不羈。他重新拿起毛筆，飽蘸墨汁，在宣紙上書寫起來，不消一刻，便已寫好。他將紙折了，投進鑌鐵信封之內，再用印泥在封口處一蓋，軍機已成。

　　“小十七？”他輕喚一聲，起身走出書房，這幾日始終未曾走出書房半步，困得他好生難受，一出門，便大口呼吸著屋外的空氣，這時一旁一個人影閃將出來，待身形停住，居然只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小丫頭。

　　她一抬頭，稚氣未脫的臉上閃過一絲緋紅，然而嘴上卻極其伶俐：“遲兼，你也是老大的人了，喊人家姑娘小名，也不害臊！若是再多言語一句，我真打斷你的狗腿，再讓沈姐姐給你幾個清消丸嘗嘗！”

　　“好好，我不叫便是，戚大小姐的平風腿法，誰能不顧忌？不過你須得跑一次腿，這封信必須親自交到先生手上，若是耽誤了，軍法處置。”遲兼哈哈一笑，將鑌鐵信封遞給她，又從袖子里掏出幾顆麥芽糖交給戚柒，小姑娘這才滿心歡喜接了過去，說道：“哼，我戚小姐送信哪次不是又快又穩？不勞你這軍機處的小遲遲費心。”說完，卻是身形一躍，再不見了蹤影。遲兼看著她，心中卻是莫名一酸，想來偌大天策府，為了傳信居然要一個小姑娘屢次涉險，想來既讓人痛惜，又讓人無奈。

　　“信已經送出去了嗎？”一個婀娜身影從一旁的屋子里走出來，遲兼先是一行禮，然后道：“不錯，這幾日，果然如先生所料，神都府所要之物已經截獲，常大哥正在回來的路上，想來，也是近了。”他想了想，忽又道：“阿寧，常大哥的藥可是備了？”那女子點了點頭，便不再言語，遲兼也不勉強，這天策府之人，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卻是每一個都有過人之處，像是面前的這位，“伽藍手”沈寧，經她手下救治的兄弟，已經千人有余，這“伽藍手”的名號，便是兄弟們口口相傳的。

　　然而過人之人，也一定有過人的經歷，只是這些經歷，或多或少，都是經歷之人不愿提起的。

　　你說，什么才是江湖呢？

　　時光如隕，一瞬而逝。

　　一個月的時間，柳家二小姐失蹤，秦王李世民迎來了第無數次的征戰，匈奴肆虐邊境，破三關便可直取長安。

　　家室國事天下事，事事不安。

　　夢里，那個男人的曲調，還是那么悲惋，像是漂浮不定的檀香，每一夜，都均勻的散在蕭小白的夢里。有時候他細細觀察手中的問川劍，總覺得，似乎是在告訴他什么，訴說著什么。

　　他緩緩閉上雙眼，凝神屈膝，右腳猛地踏出，黑色的劍在半空中劃出了一道剛猛的線，這一劍力道驚人，地上積雪猛地吹散，待一劍落畢，蕭小白身旁兩步范圍的地方，再沒有一絲浮雪。何不知從一旁走出，拍手笑道：“甚好，甚好，你一天前才開始習這第三式烏蹄踏雪，如今就已掌握要領，實在是何某平生未見。”蕭小白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頭：“還是師父指點的好。”

　　何不知拍了拍手，忽然說道：“徒兒，你跟在為師身邊有月余了，除了劍法？可有其他領悟？”小白愣了一愣，點了點頭。何不知略吃一驚，心想：“莫非這小子領悟能力頗高，已然從劍法中有所領悟？”卻聽蕭小白一歪頭，說道：“我隨師父這么些日子，品茶的品的越來越準了。”何不知一聽，只覺得心中一陣苦笑，孩子終究只是個孩子。他抬頭，正色道：“你這月余，劍法已經領悟三式，然而只練習，可是永遠得不到其中精髓。”他說完，手上掌風一掃，捏指成劍，一擊刺向蕭小白，蕭小白又怎知師父要試探他，等到指頭戳到他腦門上，才反應過來。何不知笑著搖了搖頭，正色道：“真正的本事，還是要到這江湖上學。”

　　蕭小白一聽頓時振奮：“師父，這么說我現在就可以游歷江湖了？？我先從哪里開始？是去華陽谷緝拿惡人還是去九華山論道比劍？？”何不知聽了哈哈大笑起來，用手用力的拍了拍蕭小白的額頭：“孺子不可教也，你若是現在便去華陽谷，一準讓那些惡人先把你剁了做人肉包子，若是你去九華山，還未進山門便被門下弟子趕出去了，你要去的地方，不是這些。”何不知說到這，眉頭卻是一皺，再看蕭小白，卻發現他還是一副無憂無慮的樣子。他回望茫茫雪峰，只覺云霧一時飄渺，心中暗自狠心。

　　你要去的地方，是軍營，是戰場。

　　蕭小白聽完后也是愣了，然而卻未像之前那般迷惑，這月余以來，師父所做的每一件事，每一句話，都可謂逆天下之大不韙，唯獨一點，師父行事從來光明磊落，絕不會害自己，想到這，他也是心中一橫，說道：“師父，敢問是何處軍營？”

　　這一關，既是天下的關，亦是你自己的關。得之則活，失之則死，你可明白？

　　蕭小白點了點頭，手中攥緊了黑色的問川。

　　何不知看他心意已決，也不再多言，只是從身上拿出一個藥瓶，說道：“這瓶藥師父一直帶在身上，叫九神歸元散，若是受內傷而氣血不暢，或經脈受損，服下一顆，不出一日便可可康復。你且下山買些金瘡藥帶著，軍營不比這里，動輒便有死傷，須得小心應付。”何不知說完，略一沉吟，又緩緩道：“我曾問你的問題，想必回來之后，你就會有一個更全面的答案。”

　　耳畔風起，久久不絕。

　　“暫且別過。”蕭小白。

　　“保重。”何不知。

　　第一卷，雪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