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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物園  文/甫躍輝

第一章    驟風

  突然,起風了。

  風是從馬路牙子那兒起的,緊緊貼著地皮,一拐一拐,漫不經心地畫著小圈兒,好似嬰兒頭頂的漩兒,頭發還軟軟地貼在頭皮上,有些嫩嫩的黃,有些百無聊賴,看著都讓人心疼。沒有一絲絲聲息,誰也沒聽到,起風了。

  兩個六七歲的男孩兒一人手里擎著一個氫氣球,一個紅氣球,一個綠氣球,從西邊走過來,走得心無旁騖,沒注意身邊的殯儀館,也沒注意街對面的醫院,只顧仰著臉看頭頂的氣球。下午的太陽好好地照著,照在紅氣球上,紅氣球泛著紅光,映紅了一張孩子的臉兒,照在綠氣球上,綠氣球泛著綠光,映綠了一張孩子的臉兒。那氣球乖乖地碰在兩個孩子的頭頂,輕輕地一碰,又輕輕地一碰,他們小小的臉蛋兒便薄薄地紅了,又薄薄地綠了。這時候,擎著紅氣球的孩子很乖覺,看到頭頂的紅氣球動得有些厲害,有那么一點兒,想要掙脫開他的手。他愣了一下,看看另一個男孩兒的綠氣球,那綠氣球也像蠢蠢的小獸,動得有些厲害。他抓住另一個男孩兒的手,低下頭尋著什么。

  他們發現,起風了。

  那風打著旋兒,像是奶奶在用一根棍棒不緊不慢地攪著熱乎乎軟綿綿的糖稀。旋兒沿著馬路牙子走,一點兒都不慌張,旋得有一個面盆那么大了。在兩個孩子的注視下,旋兒一直往孩子們的腳下走,孩子們讓了一讓,它又跟了過來,孩子們就不再讓了,一面仍舊牢牢地擎著氣球,一面低頭注視著它挨近,眼睛睜得大大的,小小的嘴也微微張開了些。

  那對沿著殯儀館的墻根朝東走的母子卻還沒看到風。他們走在兩個孩子的東邊,風還沒趕上他們。他們看不見,也聽不見。

  女人該有五十多了吧。很瘦,中等個子,看不見她的臉,裹著一塊暗紫色的頭巾,頭巾看似有些臟,大概好幾天沒洗了。一縷花白的頭發從頭巾沒裹嚴實的地方挑了出來,向外卷曲著,仿佛是,一根春天的常青藤,竭力地伸出腰肢,竭力去夠著什么。隨著女人鏗鏘的步子,那縷頭發一揚一揚的,又仿佛是,在向著誰招手致意。女人伸手撩了一把頭發,將它浮皮潦草地塞進頭巾,只剩下中間一截憋悶地弓曲在外面。女人釘住腳步,轉回頭。

  “走快點!磨蹭什么啊你?!”女人擰起了眉頭。

  這一瞬間,女人的臉露了出來。暗紫色的臟乎乎的頭巾裹著腦袋,露出的只是一塊倒三角形的黧黑的臉??床坏阶?,也看不到鼻孔,只看得到亂草似的窩著的額發,排滿一梗一梗硬木橛子般皺紋的額頭,還有,額頭下那雙小眼睛。那雙眼睛本來就小,這時候,因為不耐煩,因為氣惱,或許,還有別的什么,這一雙眼睛愈加小了。

  “快點兒呀!”

  女人的目光尖尖地射出去,額頭又皺了皺,似乎,額頭上堆著的那一排硬木橛子就要因為這一皺而掉落下來一兩根。

  一個小伙子慢吞吞挨近了。

  小伙子二十五六歲年紀,穿一雙很大的解放鞋,穿一條很寬大的褲子,褲腳的后部踩在腳下,他專心致志地攥著褲腰,踮著腳尖,走一步,看一下腳下,走一步,又看一下腳下,生怕驚嚇到了什么似的。他是擔心腳后跟踩到褲子呢,可他每一腳下去,還是踩到褲子了。

  女人喊了兩遍,小伙子總算抬起頭來了。他兩眼茫然地瞅著女人,干脆站住了不走了,兩只手仍舊沒忘記攥住褲腰。

  “褲帶呢?!”陡然間,女人一聲驚叫。

  小伙子仍舊攥緊褲腰,茫茫然地瞅著女人。他一動也不敢動,只能那么踮著腳站著。

  “我說褲帶呢?!”

  女人倏忽一下朝小伙子沖去。她一把抓住小伙子的褲腰,看了又看,又轉過身去,看了看小伙子背后,接著,兩只手燙傷了似的,把小伙子從頭到腳拍了個遍,一無所獲后,女人愣愣地看了小伙子一眼,拔腿往后跑,一雙眼睛焦急地往兩側掃射,走了二三十米,忽又站住了,神態頹然地往回走,走到小伙子身邊,小伙子仍舊那么一動不動地站著,微微扭著頭,兩眼瞪視著她,顯然不能明白,她剛才那一連串動作所為何來。突然,女人伸手拍了一把小伙子的屁股,褲子的屁股太肥大了,發出空空洞洞的“?!钡囊宦?,繼而騰起一團淡黃色的灰塵。女人又拍了一下,小伙子的屁股又發出了兩聲空空洞洞的聲響:

  “?!薄?/p>

  “啵”——

  女人不解恨,稍稍踮起腳尖,揪住了小伙子的右耳朵。往下擰!往下擰!女人恨不得揪下那耳朵,直接把自己的聲音填進去:“新買的褲帶??!十五塊錢啊!我的天爺,這才多大一會兒功夫,你就給弄沒了!”

  小伙子一張臉木渣渣的,沾了女人的唾沫星子,他也不知道擦一擦,只是呆著一雙眼睛,失神地瞅著女人。一雙手仍舊緊緊地攥著褲腰,兩只腳仍舊踮得高高的。

  “你把它吃了是不是?!我瞧瞧!我瞧瞧??!”

  女人突然放開了小伙子的的耳朵——那耳朵如同紅紅的火苗子,伸出兩個指頭,搗向小伙子的嘴。小伙子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搞懵了,起初下意識地緊閉嘴巴,可耐不住女人的三搗兩搗,嘴就咧開了。女人的手指在他口中快速攪動著,小伙子的眼中閃過一絲驚恐的神色,可他仍舊兩只手攥緊褲腰,一動不動地杵著,還扭動著脖頸,低下了臉,好讓女人在自己嘴里的翻攪來得容易些,可他沒能忍住翻白眼,也沒能忍住口水,口水沾到了女人手上,順著他的嘴角流了出來,很快地將衣服前襟濕了一大塊。

  “作孽?。。 ?/p>

  女人不甘心地抽出手指,伸出濕漉漉的手,推了一把小伙子的腦袋,又推了一把,隨即,干脆將手指插進小伙子坑洼不齊的頭發中,揉了幾揉。

  女人總算放開了小伙子。小伙子兀自踮著腳尖,兩手攥緊褲腰杵著。他本就蓬亂的頭發,這時候更亂了,有幾縷被他的口水黏在了一起。他向前伸著腦袋,側低著,嘴巴依舊半張開著,仿佛隨時等著女人再將手指搗進來??谒樦淖旖?,往下滴,每一滴都掛得很長,銀亮亮的蛛絲一般,扯在他的嘴角和衣服前襟之間。衣服前襟亮晶晶的,恰如蝸牛剛剛爬過。

  女人脊背斜對著小伙子,很疲累似的,一屁股坐在了馬路牙子上。她的頭縮在兩肩之間,一口一口努力地喘著氣,喘著氣,喘著氣??吹玫剿男乜诳焖倨鸱?,兩只手擱在岔開的膝蓋上,手掌從手腕那兒斷了似的耷拉著。

  “人家生兒子,指望著兒子長大了生兒育女、養老送終、光宗耀祖。我生兒子為什么?你倒是說說,我生兒子為了什么?”女人兩眼對著眼前臟兮兮的水泥路面,有氣無力地說。她說著慢慢轉過身子,為小伙子挽起了左邊的褲腳,又挽好了右邊的褲腳。小伙子卻照舊踮著腳尖,女人兩只手壓在他腳面上,往下一按,他不得已才讓腳后跟著了地。他發現,沒踩到褲腳,低下頭困惑地打量著。女人抬頭朝小伙子的臉望了一眼,又低下了頭,轉回身子去,面對著臟兮兮的路面。

  “我上輩子怎么了?造了多大的孽呀!生出你這樣一個孽障!把你老子吃死了,現下要吃我了!等我也給你吃死了,你吃誰???你吃誰?!”女人一把揪下頭巾,撲在臉上,兩手捧住臉,嗚嗚地哭了。她盡力壓制著哭聲,不讓哭聲從頭巾透出??蛇€是有一些哭聲擠了出來,沾染著頭巾骯臟的暗紫色,滾落在地上。在女人眼前,有人來來往往,但誰也沒看到那些暗紫色的哭聲,只有她的傻瓜兒子看到了。小伙子扭著頭,出神地瞅著那些哭聲,它們看他瞅著,就慢慢地朝他腳下爬了過去。漸漸的,連他的一雙腳也給染成暗紫色了。那些哭聲真涼啊,涼冰冰的,涼浸浸的,順著他的小腿往上爬。小伙子也哭了,他不敢大聲地哭,也是小聲的。鼻子一抽一抽的,灰撲撲沉甸甸的哭聲就落了下來了,和暗紫色的哭聲混雜在一起,稀泥一樣,平鋪在他和母親之間。

  這時候,風漸漸過來了。

  兩個男孩看到風后,稍微愣了一下,就明白過來了。那是風。那風還很小,比他們也大不了多少,興許比他們還小呢。他們打心眼兒里想跟它玩一會兒,但風不理會他們,晃晃悠悠地直往前走。

  “誒,風!”擎紅氣球的男孩兒喊道。

  “風!”擎綠氣球的男孩兒跟著喊道。

  風不聽他們的,還是往前走,就如他們伸展開雙臂學飛機飛那樣,繞著圈兒、側著身子、盤旋著往前沖去。

  “我們追!”還是擎紅氣球的男孩兒先提議。

  “好,我們追!”擎綠氣球的男孩兒附和道。

  他們一只手高高擎著氣球,朝風追去。只要一追上,他們便各探出一只腳,啪地踩在風眼里,風一聲不吭,繞著他們的腳轉著圈兒,兩個孩子看看彼此,笑嘻嘻的,再一低頭,才發現風又走到前面去了。他們立即又往前追去。一紅一綠兩只氣球始終高高地浮在他們頭頂,隨著他們的奔跑和跳躍,兩只氣球不時輕輕地碰碰對方,又飄乎乎地蕩開,兩個孩子越跑越快,也越來越快地探出腳去踩風眼,兩只氣球卻只一聲不吭地跟隨著。

  風越跑越快了。

  一紅一綠兩只氣球碰撞得越來越厲害了。

  這時,小伙子也看到風了。他兩手攥緊褲腰,朝后扭著身子,扭著腦袋,也扭著嘴角,看到風了。風旋轉著,扭著腰,忽忽悠悠地晃過來。風中間竟有一紅一綠兩只氣球,兩只氣球始終停那兒,不上也不下。小伙子為了看得更清楚,使勁兒閉了閉眼,又使勁兒睜開,看到的就更稀奇了,風里還裹著兩個孩子!他們的小腦袋像頭頂的氣球那樣,不時輕輕地碰一下。小伙子心里一定想,不得了了,風把兩個孩子吹走了。

  “風!”小伙子總算合攏了嘴,嘴張開久了,說話不大清楚,他只好又說了一遍:

  “風!——”

  女人恍若不聞。

  小伙子急得嘴巴扭動,兩手絞扭著褲腰??偹悖糜沂肿プQ得緊緊的褲腰,騰出了左手,極其別扭地彎下了身子,伸手戳了戳女人。直戳了三四下,女人才放下了捂在臉上的頭巾,回過頭來,用兩只爛桃子一般的眼睛瞅著他。

  “風——”小伙子急忙朝身后一指。

  女人一瞥眼間,看到一股風扭轉著朝這邊滾來,越來越壯實,風中隱約可見兩個孩子,風把兩個孩子吹跑了!女人不禁跳將起來。

  “哎呀!風??!”女人喊道。

  一時之間,女人想要轉身往后跑,忽然又覺得不對,應該沖到馬路對面的店鋪里,惶急地轉過身去,匆匆忙忙抓了兒子一只手。

  “快跑呀!”女人喊。

  可是來不及了。

  風吹過來了。風太大了。風沿路卷起了灰塵、雜草、果皮、紙屑、塑料袋、小樹枝、鐵鍋、水桶、糟木板、破衣爛衫……它們在風的肚腹里爭斗、廝殺,風痛得哇哇大叫,風往天上一縱,又就地一滾,卷起了更多的東西,在自己內部造成了更大的戰爭,風痛得受不了了,只好再往上一縱,再朝下一滾,滾啊滾。兩旁的樹木和房屋,都被風的哭喊嚇壞了,恍若被風感染了,它們也隨著風大聲地哭喊著,恨不得也往上縱起,恨不得也就地打滾兒。

  小伙子顧不得攥住褲腰了。他哇呀一聲喊,就撲倒母親,壓在了身下,四肢攤開,烙大餅似的,嚴絲合縫地裹住了母親。母親抓住了兒子的一只手,嚷叫著,要翻過身來護住兒子。兒子只是死死壓著。風一刀一刀砍殺過來,小伙子一動不動,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就在不到一刻鐘前,這張臉還是木訥的,這會兒,這張臉鮮活生動得就如涂了油彩,像是戲劇舞臺上的大花臉,什么顏色都有,大紅,大綠,大紫,大黑,大白……齊了。五色雜陳,神采飛揚!他也真在唱,直了脖子,哇呀哇呀,如牛犢子吼,如怪鳥夜哭。風持續刮過來。他的聲音也越來越大。自打出生,他還沒這么哭吼過。風越來越大了。有東西硬硬地砸他臉上、身上、腿上,他渾身是血了,但哭吼的調兒一點點沒低下去。漸漸的,他聽不到風聲了,只聽到自己的哭吼,黑紫黑紫的,夜色一般一點一點地從頭頂慢慢降落下來。

  兩個孩子還裹在風的中心。他們不再一腳一腳踩風了。他們再也探不出腳了。他們被包裹在一層厚厚的軟軟的透明的毯子里。三四尺外漆黑一團,三四尺內,卻光燦燦的,明晃晃的。他們恍若置身于一個耀眼的罩子,全然一片寂靜。兩個孩子大睜了眼睛,白眼神黑眼神,滴溜溜轉。他們想跟對方說一句話,又不敢,呆看半晌,那擎著紅氣球的男孩兒總算說了一句什么,剛一說出,那句話就如水滲入沙子一樣,滲進風里了。他們只覺著身子慢慢變輕,變輕,被一只巨大的柔軟的手托舉起來了,他們驚訝得微微張著嘴,各自擎著氣球的手握在了一起,用兩只手一起握住了兩只氣球。他們再不說話,只這么靜靜地跟著風往前飄,目瞪口呆地任憑枯枝敗葉在離他們三四尺遠近的地方靜悄悄地飛上飛下。他們依稀看到的房屋、樹木、街道,街道上趴著的人,都近在眼前,又遠在天邊。

  風,漸漸遠了。

  真靜吶,整條街道陷在喑啞的夢里。不一會兒,黑沉沉的空中,不斷有東西冰雹似的掉下,噼噼啪啪,噼噼啪啪,有幾件東西砸在了小伙子身上,他紋絲不動,猶似僵死了。

  又過了好一陣子,天一層一層亮開了,滾動著的塵埃一層一層地往下落。一星半星有了聲音,春初時節里的嫩芽似的從地下拱出。

  面目全非的街道中央,小伙子的手腳動了動,兩膝著地,緩緩地跪了起來,緩緩地,身子離開了母親。又一會兒,蜷曲著的母親動了動身子,轉過身面對兒子,坐直了。她盯著他,他也呆愣愣地盯著她。他臉上又恢復了那呆呆的神氣,似乎,愈加呆了。母親和兒子就那么旁若無人地坐在塵灰彌漫的馬路中央,好一陣子,母親伸手擦了擦兒子臉上的血跡,又揉了揉兒子蓬亂的頭發,努力做出一個笑的樣子,然后,拍拍身上的灰塵,給自己戴上暗紫色頭巾,仔細地將每一縷頭發都塞進去。母親站起后,伸手拉了拉兒子,兒子才跟著站起。兒子沒發現,他的褲子掉了下去。這褲子真是太肥大了。母親一句話不說,彎下腰,將兒子的褲子拉起,想了想,替他在褲腰那兒扭了幾扭。兒子小心謹慎地低頭瞅著褲子,褲子一直沒掉下去,他咧開嘴,嘿嘿笑了。

  母親抓住兒子的一只手,徑直走向街道這邊的精神病人康復中心。

  這時候,那兩個男孩正站在街道東邊盡頭。他們呆了好一會兒,仿佛不能立即適應這個重新恢復了嘈雜的世界。他們的臉紅撲撲的,相互看看,咧了咧嘴,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他們看到,手中的氣球只剩下一個了,紅氣球掙斷了線,不見了。他們朝天上望,紅氣球飄飄忽忽,越飛越高,越飛越高,慢慢的,成了嵌在天上的一粒紅紐扣。

  一截斷線仍纏在兩個孩子手里。

  兩個孩子再也看不見紅氣球了,低了頭,在街上悄沒聲息地走。他們手里還纏著一截斷線,還有一只綠氣球。又走到剛才起風的地方,他們停住了腳步。他們低頭看看地上,地上臟乎乎的,看不到一絲絲風的影子。他們扁了扁嘴,就快要哭了。

  兩個孩子開始解手上的線,解掉了半截斷線,又解掉了還系著氣球的線。一松手,想要抓住,又縮回了手。綠氣球晃晃悠悠,飛了。他們好像哭了,仰起臉望著那綠氣球。綠氣球頓了頓,也望著他們,把一抹淡淡的綠光投影在他們臉上,他們小小的帶著淚水的臉,恰如清晨里兩只小小的青澀的蘋果。

  而這時候,我正站在街這邊的一家花店門口。我剛買了一束白荷花——好不容易找到的一束白荷花,她喜歡荷花——正要過街,風就起了。如今風停了,我得過街去了。我要到街對面的殯儀館去。

  就在三天前,在另一條街上,我和她正在過街,突然,起風了。她回過頭朝我喊,我什么也聽不見,她的臉離我很近,很近。一眨眼的功夫,她的臉就飄了起來,像一瓣碩大蒼白的荷花那樣,飄了起來。我什么也聽不見,包括他們后來說的剎車聲、叫喊聲、哭訴聲,我都沒聽見。那會兒真靜吶。

  驟風過后一片狼藉的街道上,我低著頭,捧著一束白荷花,踽踽地走著。

  在殯儀館門口,我發現,雖然剛才站在屋檐下,一些細小的灰塵還是沾染了花瓣。塵埃落定,午后的太陽煌煌地照著,我立在殯儀館前的馬路上,非常仔細地,對著荷花吹了一口氣,又吹了一口氣,又吹了一口氣。就這樣,荷花即刻嬌艷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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