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少女從小便熱愛文學(xué),她一直期盼著有一天,能夠站在舞臺上,聽著主持人洪亮的聲音:“女士們先生們,今年我們的諾貝爾文學(xué)獎得主就是——我身邊的這位沈玉女士!”
(一)
昔有一女,通曉詩詞歌賦,為樂者。菩提憐之,欲渡之往天也。不往,亦不飲孟婆之湯。終為所迫,墜入輪回之道,遺《轉(zhuǎn)生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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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四歲就開始學(xué)習(xí)寫作和音律,只是因為從她出生的時候,她的祖母交給她一個曲譜。據(jù)說是祖先留的,怎么留的也不是很清楚,但是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彈出來。她有天生的優(yōu)越感。始終覺得,自己和周圍的所有人都不一樣。居然真的為了這個曲譜奮斗,奮斗到現(xiàn)在。終于彈出來了一小段。
然而,她從來沒有彈完。不是因為不會彈。事實上那些音節(jié)她都認識,她相信她的長輩們也都認識。只是她每次彈的時候,都會有一種斯徹心扉的感覺。每彈一個音節(jié),就覺得自己的心也空了一節(jié)。
說來可笑,她雖然自記事以來一直持著這樣一個樂譜,卻也在真的彈到傷心的時候,才意識到曲子的名字,叫做“轉(zhuǎn)生曲”。盡管彈奏的時候給她帶來痛苦,但她就像是著了魔一般的去探索。甚至彈到淚流滿面,都忍不住去撫摸琴譜上那銹跡斑斑的字體。就好像,這里面有個故事,而她,就是這樣一個故事的主人公。
她想要知道那個故事,想要把它寫下來,可她始終無法彈出最后一段。不知是因為什么,因為一場意外,她陷入了長久的昏迷中。
當(dāng)她閉上雙眼的時候,來到了她從來沒有到過的森林。森林的盡頭有一扇門。門的旁邊,一襲古衣面容清秀俊美的少年站在那里,向她招手。門是石頭做的,旁邊立著一塊木牌。
“通往前世之路。”
少年突然開口說話了:“這是只有迷茫之人才能看到的門。既然你看到了,那就給你做個選擇的機會吧。”
“選擇?”
“踏進這里,忘記現(xiàn)在,重演過去。”
“還有一個選擇呢?”
“往回走便可以回到你的家里。”
她是想往回走的,但是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將她往里面拉。也不能說是拉,因為畢竟伸出腳踏進去的,是她自己。她只是因為,有很想知道的東西。至于那個東西是什么,她也不知道。
(二)
她似乎是投胎到了一個音樂世家,原本是要去選秀女,但是她的那些表姐們總是在暗地里耍一些各種見不得人的小伎倆——可她們不知道她感謝她們都來不及。她不想用盡自己肚子里的東西去討好一個老皇帝。她甚至永遠都不想進入皇宮,那個對她來說如同深淵一樣見不到底的地方,充滿了勾心斗角。
然而最后她還是進去了。不知道是不是該慶幸,不是以秀女的身份,而是以樂師的身份,為皇宮中的貴人們演奏。
她雖然熱愛音樂,但是卻不希望一直按照樂譜那樣枯燥乏味的彈奏,她總是希望創(chuàng)出點新的花樣來,她希望有一天,她寫的曲子能夠上的了大場面。
那天,她也真的這樣做了。
在自己的國家宴請別的國家的賓客的時候,她開始彈奏,周圍的人都慌起來了。當(dāng)時的掌樂者滿頭大汗,還沒有等到她彈完以后就跪在了皇帝面前,也許這樣的曲子在當(dāng)時是不被接受的。皇帝以為自己當(dāng)眾出丑了,不動聲色地下令想要將她斬首。
她被迫跪了下來,說是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只是她沒有想到,這個國家的君王,居然是這樣一位不明事理的昏君。
“且慢。”開口的是一位大約20歲的男子。穿著白衣,看上去并不華麗,但是在這些貴人中也有一定著舉足輕重的地位。沒有一個人敢打斷他說的話,他的臉上突然展現(xiàn)出了一絲溫柔的笑容。
“這首曲子很和我的心意”,他甚至走到她的面前問她,“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她膽怯的搖搖頭,回答:“我還...還沒有想好。”
“那等你作完這首曲子了以后我和你一起想吧,如何?”
“好...”她膽怯地點點頭。沒有想到就是這樣的一段對話,免去了她的死罪。
(三)
回到座位上的她已是汗流浹背,害怕的牙齒打顫。
坐在她旁邊的那個人問:“你可知道幫你說話的是誰?”
她沒有說話的力氣,只有擺手表示自己不知道。
周圍的宮女都湊了上去。“是豫國當(dāng)今的二皇子哦,據(jù)說是五國里最擅長音律的人,長得...長得也不錯。”
她不明白為什么她們總是喜歡扯到長相問題。但是她不得不承認,那一定是個非常優(yōu)秀的男人。但是她更在意的是他會不會履行他的諾言,為她譜的曲起名。因為雖然很不想承認,她覺得自己唯一差的天賦,就是取名字了。
不久后的晚上,宮中擺設(shè)了晚宴。五國的家眷一同出席,她原本應(yīng)該還有一場演出,但是經(jīng)過前幾天的事情自己放棄了這項工作。
在所有的人都沉浸于熱鬧中時,她獨自一個人攜著琴,在湖邊散步。
她似乎永遠都是獨自一個人,她的姐姐們,自從她來到宮里以后,一次都沒有來見她,也沒有給她送過任何信件,她也無所謂。她嘆了口氣,突然覺得自己這里的氣氛和宮殿里是完全相反的。
望著天空,依舊是黑色,沒有因為外面的熱鬧添了一點光彩。她突然想拿起琴彈曲子,彈自己寫的那首,只被他一個人接受的那首。
(四)
忽然,琴音渺渺。
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傳來了一陣孤笛聲,她回頭看到了他正朝著自己笑。她不會認錯他,但是自從知道了他的身份以后,第一反應(yīng)還是彎腰給他行禮。
他抬起手虛扶:“這里只有我們二人,你不必拘束。”
“皇子殿下為何不去宴會?”
“太無聊了,那里由父皇他們應(yīng)酬就夠了。”
幾句之后她再沒有說話,因為不知道該說什么。
“你呢,為什么不去大殿彈奏,卻要在這里,一個人呢?”
她搖搖頭,突然覺得有些委屈,“沒有,我只是太累了罷了。”
“原來是這樣...”
“嗯。”
“我本來想來聽你彈琴,但你既然這么累就算了。”
“不...不,沒關(guān)系的,我愿意彈給你聽。”
“那就彈上次那首曲子吧,彈到我累了為止。”
她很吃驚,也有點高興。“好。”
宴會還將持續(xù)三天,而她每天晚上都會和他在湖邊小亭見面。
她覺得自己遇到了知音,雖然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在第二晚,應(yīng)和著煙花和放在空中的孔明燈,她居然不自覺的握起了他的手,像個小孩子一樣抖動著。
“我從來沒有看到過那種東西誒。”她拉著他的手,過一會兒才意識到了自己的動作,突然松開了手,臉上猛地泛紅。未料她的手被他一把握住。
“今天我來給你彈琴吧。”
他拉過她,一起坐到了地上。
他彈奏的曲子,正是前陣子她所作的,后面還加了一段。那一段雖然和以前悲傷的感情基調(diào)不一樣,但是聽起來,并不壞,久了以后甚至覺得這個調(diào)子十分柔和,讓人非常舒服。
“你...你既然已經(jīng)會彈了,干嘛之前還要叫我彈。”
“恩?因為彈琴時候的你,很漂亮。”他用一只手撩起她的頭發(fā)。“不彈琴時候的你,也特別漂亮。”
“不要說這樣的話...”那一瞬間,她甚至以為他們就要墜入愛河。但是這樣的平靜很快就會被不留痕跡的打破——來日將會是她最后一天見他。宴會結(jié)束以后,他就要走了。
(五)
最后一晚過的并不平靜。
原本安靜的小亭周圍傳來了一群人的腳步聲,她譜曲的思路被這不和諧的音調(diào)打擾,蹙著眉頭環(huán)顧四周。
他還沒有來。
她心中突然涌起了一種不安。
她起身走向不遠處的林中,想消散這種不祥的感受,卻看到了他和一群穿著黑衣的人。
“行動就在今晚?”
“嗯,今晚。事成之后我會讓你們走。”
她不知道他們在說什么,但是她知道他們所說的事情令她心中不祥更甚。她快速回到原地,當(dāng)做什么事情都沒有發(fā)生。
沒過多久他就出現(xiàn)了。
在她想要如往常一樣和他打招呼的時候,他突然一把抱住了她,說:“明天過后,你隨我回宮可好?”
她突然想到很久以前,她的母親和她說富家貴族的子弟都是花心的,一時不知道該不該掙開他,只能一直保持著被抱的姿勢。
“我會問這邊的皇帝要你。”他冷笑著說了一句話,她一瞬間驚訝于他也有這樣的表情,沒有聽清他說了什么。
(六)
那天,在她不知道的時候發(fā)生了一件大事。
豫國的皇帝,和自己國家的皇帝同時遇刺了,五國的人因為涉嫌而暫時沒有離開。刺客的身手很敏捷,但是大內(nèi)侍衛(wèi)也并不遜色,最終抓到了一名刺客,但他打死也不肯說出幕后兇手。
她有種感覺,這件事情是他干的,所以買通了官吏潛進了監(jiān)獄里,想要去確認一下。誰知道她卻目睹了那個刺客上吊身亡。
一時間她被震地喘不過氣——因為那張臉,她在遇刺那天晚上見過。
她覺得腦子越來越昏沉,最后就這么暈倒在監(jiān)獄。
(七)
當(dāng)醒來的時候,她發(fā)現(xiàn)自己是在他的房間里,而他就在一旁看著她。她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他,想要裝失憶,但是覺得自己怎么裝都裝不像。
他扶起她,喂她喝藥,和最初她看見的他一樣溫柔。
“為什么你要去監(jiān)獄?”
她沒有回話。
“被嚇到了么,你...好好休息吧。”
他剛要起身離開,她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哭的不成樣子。
“我知道...是你干的,這件事情。”
他突然站著不動。
“誰和你說的。”
“我親眼看到的。”她越哭越響越哭越響。
“既然這樣,那就沒辦法了。”他說著好像要殺掉她的話,卻在她的嘴唇上落下一吻。“相信我,我是不會害你的。”
她卻哭地更加慘烈。他只好抱著她,撫摸著她的背而后說:“你想要我怎么樣?”
“收手吧。”
他站起身背對著她,許久,終于說出了一句話:“好。”
(八)
最后這件事情以沒有結(jié)果告終。
兩個皇帝都沒有死,而他帶著她在野外買了一套大宅,自稱不問世事。每月只會偶爾收到一些皇室的信件,但也都是問候之類雞毛蒜皮的小事。
他每天只和她一起彈琴。那個譜子,也已經(jīng)加了第三個樂章,悠閑、自然的一個樂章。她以為一切到這里就可以收筆了,然而她又一次聽到了不該聽到的東西。
那晚他一直站在她房間的門口,請求她打開門。
這一次,她沒有鬧。相反,她安靜地考慮了很久很久。她想著他們一起生活過的日子,最后決定了要和他一起墮落。因為她知道,他是愛著她的,即使不是真的,她也愿意相信。
只要這樣就好了,人類本來就是自私的,她這樣想。
于是,她以想去省親為由,和他回到了皇宮。
“你不后悔嗎?”
“嗯。不后悔。”
可天往往是作弄人的。他自己也曾經(jīng)說過:“我做了太多壞事,一定會早死的。”
她不相信,搪塞著他:“壞人那么多都沒有死,你估計要活到一百歲吧,和我一起死。”
從一個政治家的角度來說,他是成功的。
他成功地篡了位,卻正在登基的前一夜突然得到了自己得了肺癆的消息。
他一整天無視她的求見。
她依舊沒有走,一直站到了他心軟打開門。
“我以為我終于得到了一切我想要的時候,但是它們馬上就要離我而去了。”那晚他一直抱著她,兩人都泣不成聲。
他生病的消息并沒有封閉,國家的上上下下都知道了他的重病,但是沒有一個人敢提立太子的事情。他沒有上早朝,只是日日夜夜地陪著她完成那首曲子。但是沒過兩個月,他就下不了床了。
她的調(diào)子越寫越悲傷,卻從來只在他睡著了之后彈。直到有一天,他再也沒有起來。
當(dāng)她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他依舊握住她的手。
她在他的懷里大哭了一場,哭的假死了過去,可沒有人理她,所有人都在為了擁立新帝而忙碌著。
她一個月沒有進食,最后餓死了。
死前的那一刻,菩薩看她可憐,問她要不要去天上。她想他一定去了地獄,她害怕到了天堂之后她就見不到他了,所以就拒絕了。在去地獄的時候,她也依然拒絕喝孟婆湯,但還是被逼著喝了下去。
在還有記憶的最后一刻,她在譜子上寫了名字:“轉(zhuǎn)生曲。”
只是為了來世看見譜子能夠去找他。
今生,終于從長達十年的昏迷中蘇醒的她已然想起了那時的轉(zhuǎn)生曲,卻仍未找到他的轉(zhuǎn)世。于是她將自己的前世寫成了一本書,希望能夠以此找到他。
這一天,在舞臺上,近而立之年的她站在舞臺上,聽著朗誦者念完她的文章,聽著主持人洪亮的聲音:“女士們先生們,今天,在這里,我要宣布——我將把這一年的諾貝爾文學(xué)獎頒給——沈玉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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