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別西卜:
我可以清晰地聽見,你筆下的每個人物脆弱渺小但規律有力的心跳。他們時而善良如教堂里彩色玻璃窗旁的天使,他們時而邪惡如不知悔改的張狂魔鬼。你向我們這個卑微的世界構造出不真實但的確存在的新一世界,集合了魔幻現實主義、浪漫主義以及古典主義的文學盛宴,親愛的別西卜,我把諾獎頒給你!
你是魔鬼,是撒旦,是所有人性致痛的潰爛。但你是如此狡猾,你直戳我們人類共通的傷疼,你讓我們刺心,讓我們無比厭惡又無能為力,它是這樣尖銳。倘若你從遠古時期就能降生在這個世上——如果這不委屈你的話——那么,莎士比亞和雨果的大將天分也將如星辰于赤色驕陽那樣渺茫;卡夫卡與川端康成也不再堪稱文學中最堅利和最柔軟的部分了,你的光輝,你的那神奇夢幻的世界,將掩蓋他們的所有;海鳴威也不再敢涉及人性的韌度了,你就是他的太陽,每天從地平線上升起,從他讀到你的那一刻起,他也甘愿罷休;馬爾克斯和莫言也不會嘗試魔幻現實主義了,他們熱愛它的全部原因,僅僅只有你,親愛的別西卜,不只是他們,還有那些張揚的后生寫手與忠實讀者,所有人都將走在朝圣的路上;梅特林克也不再歌頌幸福與青鳥了,連童話也不敢呻吟,安徒生會無名一生,你的榮光,照亮了他們所有的天馬行空;那么,再也不會有人超越你,你筆下融合了所有難以想象的針鋒相對,柔軟與堅利,現實與夢境,象征與真相,詩人藝術家與烏托邦,里爾克將無言創新,普希金和阿赫瑪托娃也無力接受俄羅斯人民的日月榮耀,但丁將為你傾之所有,你是他的煉獄,你是他的天堂,就連遙遠的普羅米修斯也忘卻了疼痛,因為你的筆,你有力無恥的筆,掀開了惡之花的無底洞;緊接著,俄耳甫斯將會為你譜曲,曲調會成為你的象征,致命的毒藥,蔓延在山野間,萬物,一切有無生命的,全部都聚集在那支曲調旁全心諦聽,你的圣言,使墓地邊的野魂靈也開始吟唱,骷髏跳著神的舞蹈,大聲開始嘲笑曼曼人性,響亮地說著復燃吧,再無休止。
而這些所有,全部因為你的文學,你的新一世界,那個黑暗與光明交織的島嶼,我們人類是這樣卑小,誰都渴望著靠近你所居住的城堡,那里聚集了夜晚的巫師、妖魔、愛神、放蕩、以及死亡。你究竟寫了什么,親愛的別西卜?這無名無題的文章如此可愛,它們揭示的不只是這世界美好的溫存,還有我們周遭的無常變換的一切,人啊,這惡心的生物啊,他們如此可憐,魔鬼纏身,急于擺脫又欲罷不能,你為何要如此直接地戳破一切,我們多年來世代生存在這張皮下,誰都不曾直戳陰森處的潰爛,那些讓眾人互相看到卻百口莫辯的猥瑣心性,欲望是如此龐大,但是妒忌和懶惰,它們知道,自己如此地深愛人間塵世的痛悔與情愛。怎么能罷休呢?怎么能光明正大呢?哲學和法律可以愚蠢地維系著一切,自以為是的平衡。
你是偉大,是光鮮的旗幟大幬,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神圣事業。你住在蓼汀花溆,賞的是梁園月,攀的是章臺柳,潘安和石崇齊身親吻你的腳趾,庫忒拉島是你小居的勝地,萊斯博斯島也是你純潔的孕育之地,但是沒有站在法官面前的夫賴尼,沒有火烈鳥,沒有圣彼得的背叛,你的神圣文字可以征服所有懦弱的靈魂,讓他們甘心地忠誠地,永遠臣服。哦!連畫家們也鐘愛你,畢沙羅為你獻上天空,達利為你畫下靜止的時間,莫奈將你視作朝陽,凡高用最明亮的色彩向你致敬,畢加索用其一生來嘗試畫下你筆下痛苦扭曲的無知面孔,巴比松們的楓丹白露森林里永遠駐留了你崇高的思靈。你是鮮亮的金黃,你是沉美的腥紅,你是極致黑,你是祖母綠,你的名字是一口幽藍、冰潔的泉眼,你將如身披葬袍的至高圣士帶領人們走在通往自由的風雪之路上,作一個革命者,用你的文字們,開辟新一世界,赤裸裸地,我們膽怯地,情愿跟著你熱愛你。
于是——我們在你的世界里,走遍了群石歌唱的荒地,走遍了暴烈的海浪,走遍了王安石哀懷抱絕景的天柱之山,走遍了胡雪巖黑瓦白墻的昌榮,走遍草原,走遍雪山,走遍城市的下水道,走遍村邊丑鴉徘徊的枯黃田野,你甘于繪色地描述廢墟背后的故事,你樂于津津道來善良與慈悲的宗教,你大而正道之所有,卻終無敗于任何。
親愛的別西卜,我將如何用我的所能歌頌你?你如地表隆起的高高的山地,又如深深陷下的寧靜河流。讀過你的所有人,沒有人能幸免,誰都超脫了洗禮了,你滴去了我們的骯臟,像莊子的澡雪游文。你的文字是比任何宗教更具勾畫力的毒品,不錯,已經不只是讀品,更像是一種毒品,從不吝嗇你的吻,你勤于耕作,而讀者們,是你所擁有的龐大信徒和新生兒女,我可以聽得到,你親手給桃金娘嫁接上你種植的黑柏。
如果說,讀一篇文字你要用以嬰兒的心態去進入,去身心體會,去全力感受,這樣才可以觸碰到作者創造的氛圍,他的想法將生長在每個讀者的腦海中,自己仿佛也置身于具有鮮明特點的氛圍中,有的人能巧妙地恰到好處地提及每一個角落的細處讓人柔軟,有的人能孤獨無望地將自身的寂寞與愁痛化身變形扭曲的虛我,那么,親愛的別西卜,我之所以愛你,是因為你的字,你的文字們,包裹了人類不敢直視的內心,吞噬它,蠶食它,直至你終于用你所勾勒的氛圍消化了人類張牙舞爪的邪思——那些讓人痛恨惡心的人性,如此無情冷面地傷害著另一些人,自己也在被無情冷面地傷害著,卻又甘愿平庸無聲,哪怕情愛是如你所寫的那樣柔弱美妙。你是如此沉默地,把我們憎惡的不疼不癢轉為了深深的疼痛,同時保留了人類心底在揮舞的猶豫的欲望,他們如此可憐,沒有形體地擠在你我的身體里,而你,偉大的別西卜,讓我們看到,自己竟然還不及一只孤單的單細胞生物那樣勇敢自強。
我把諾獎頒給你!紀念你筆下的那些無章的雜蕪文字,它們空靈,它們極具張力,你所描述的星期六半夜魔王盛會,你所描述的金色面具黑色斗篷后的純情女孩,你所描述的貓的帽子,你所描述的惡龍的脖頸之血,你所描述的骨架之鏡,你所描述的人心里住的獸性,你所描述的大蟒飛速如箭的咬痕,你所描述的升天爆炸得絢麗無面的東方青龍,你所描述的極靜之地,那樣美麗安寧的地獄,只有一個遺失靈魂的掃地人年復一年地守護著那里,你的原型之島,我仿佛也看到了你變成了那個孤獨的掃地人,習慣了黑夜,把天藍色也忘了。
我也會永久地銘記,那個人對純情女孩的最后一句話,你會忘記我的,我不具靈魂,情愛本就如所有的欲望一樣,它只是加了下流的性欲與自私的占有欲,可我守不住你,但是我愛你。
我也會永久地銘記,在盛會的最后,一切都化身東方青龍,隨著太陽的照常升起,死刑者在祈盼生命的延續,掃地人在祈盼愛的幸存,女孩無動于衷地喝下龍血,然后帶著她頑強的童心綁在青龍身上,它們啊,無情地拋下掃地人,遺留給他一座美麗安寧的地獄之堡,然后飛升成沒有顏色的云端煙火,如此歆羨地望著人間一切,愛煞掃羅,沒有一絲聲響。
我也會永久地銘記,你忍住怒火,氣勢洶洶地指出所有寫作者的罪惡,明知人有多重卑鄙的惡性,我們如此邪惡,卻義正言辭的摒棄它們,用偽善創造冰冷的旁觀世界,用自己純熟的技巧寫下傳教書,明知道人這種復雜的動物有無比粘臭的魔爪和無終止的膚淺原罪,但卻終無利用這些可愛誘人的特性來創造黑紫神圣的妙作,用自己的筆,不斷地推著眾人,不斷地號召著:摒棄它!摒棄它!它是錯的!是罪惡!是撒旦!是魔鬼!摒棄它!摒棄它!于是直到所有人都憋著氣口吐黑血病入膏肓,這才貼上正義的標簽恭維成舊世界的王者。
親愛的別西卜,我必須要告訴你,善惡本就不是天定的。親愛的別西卜,請繼續你的事業,你是云上的天使,你如此善良的本身,本就是潔凈的靈魂,但是沒有人會熱衷于邪惡,邪惡是人性,良知也是,而你如此勇敢。會有年邁的終生以殺生為業的人為你祈禱,他們將雙手合十,你也不會成為桑孩兒,你的高塔將會有不停歇的信徒為你焚香。我們無法用任何人類的榮耀讓你黃袍加身,我也無法讓眾人活在你所構造的純粹安好的世界里,我把諾獎頒給你,你用你的生命和如玫瑰一樣曼妙的文字向世界揭開人性,你自己撕碎了我們精心編織的網,然后重新創作了一張,所有人都淪為你的網上無法掙扎的微小生命,我們甘愿被你吃光,來咬我,把我懦弱的內心包裹起來吧,吸空它卑鄙的所有,我愿意的。
那么,就請繼續如彩色玻璃窗旁的天使一樣微笑,你美麗善良的笑容,是我們所愛的一朵白蓮,維納斯也將親吻你的額。這就是我必須頒給你諾獎的緣由,你的文學,你的世界,如此真、善、美,我們所有人不敢背叛不敢反抗,而且也不能。我將從你的文字里獲得嶄新的生命,獲得比春天更加柔軟美麗的歡愉與刺人心腸的快樂,因為你,一切都具有了鮮活的生命與魄力。
親愛的別西卜,我是如此崇拜你。
來自卑小的、和你平等的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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