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028作品 作者：湯沉怡

　　今夜，注定是一個令全世界矚目的不眠之夜。在這金碧輝煌的皇家殿堂之下——我，將代表神圣的諾貝爾獎組委會，頒發今年的諾貝爾文學獎。

　　他，來自北回歸線以北的藍色海岸——美麗富饒的諾維爾島國。湛藍澄澈的天空，深藍寧靜的海面，造就了他血脈中徐徐流淌的滾燙的靛藍色血液，也成就了他筆下靜靜流淌的淺藍色的文字長河。

　　是的，藍血——他是第一位登上諾貝爾頒獎臺的流淌著藍色血液的血性作家，是藍色島國的兒子，是以文字與生命捍衛尊嚴的勇士！尤曼斯?切安，布魯之神*將賜予你最高的祝福！

　　藍血同胞在人類歷史的漫漫星空之中姍姍來遲。時光追溯回十五世紀，西班牙的巨型航船在廣闊無垠的蔚藍海面之上揚起了白色的帆。于是，久久偏于一隅的諾維爾藍血人在海天交接之處第一次望見了漸漸逼近的白色航船。

　　藍血人與紅血人理應和諧共處——然而，在這初次的邂逅中，那血脈里流淌著紅色血液的水手們卻舉起了鋒利的劍，游刃所過之處，漾開了一地藍色的血海。紅血的水手們瞳仁中洋溢閃耀著發現的驚奇與殺戮的狂喜，而無數手無寸鐵的藍血人民則在這場暴風雨般迅疾猛烈的殺戮中閉上了絕望的雙眼。

　　殘暴的控制與可怖的奴役從此一路延伸而下——有著蒼白美麗膚色，冰藍剔透眼眸的藍血人被麻繩牢牢綁起，宛如待宰的牲畜。充滿野心的資本家們以無數藍色的血液作為代價，奏起了金幣跳動的殘酷交響。從啟蒙運動之前的十五世紀，直至工業革命之后的十九世紀，數之不盡的藍血人種被迫背井離鄉，在充滿著惡臭與疾病的下等倉內茍且偷生。當他們抵達大洋彼岸，殘酷無情的命運之神便發出了殘忍得意的笑——他們或被販賣至紅血貴族家中作為奴隸操勞至死，或被推入生化實驗室在劇毒制品與武器的實驗中痛苦地死去。先生們，女士們，我曾聽聞過最慘絕人寰的事件，是紅血人曾以藍血人的肉為食，血為飲，觥籌交錯，起坐喧嘩，好不快活！

　　藍血人，那被美麗富饒的諾維爾島國所哺育成長的美麗種族，在長達百年的欺凌與蹂躪之下茍延殘喘！有人曾站出來，以單薄的身軀揮舞著拳頭反抗。然而，他們的血卻將諾維爾的洋面染成了比海水更加憂郁深邃的靛藍。

　　先生們，女士們，而我們今夜的主角——我們敬愛的尤曼斯?切安先生，亦是在這片藍色的土地上，倔強地、頑強地、不屈不撓地成長著。

　　尤曼斯?切安先生于二十世紀三十年代出生在紅血人統治下的諾維爾島國的一個小鎮上。五百年恥辱歲月如彈指一瞬，而那曾經美麗富庶的諾維爾島國卻再也無法搜尋到絲毫曾經為藍血人所主宰的證明。西裝革履的紅血人在車水馬龍的大街上肆意妄為——醫院被劃分為了紅藍血種，學校、洗手間、出租車、便利店……所有你能夠想象的公共設施亦然。藍色血統的人們，在這片他們土生土長的土地上，以謙恭卑微的奴態，茍且偷生。每年，有成千上萬的藍血人因種族歧視，因惡劣的醫療服務，因各式各樣不平等的法律而合上了永遠不能瞑目的雙眼。

　　切安先生是不幸的，他敬愛的父親在他六歲時因被誣陷偷竊了紅血人的錢財而被處以了死刑，他親愛的母親在他八歲時在藍血人的醫院中因難產失血而死亡。他與他年幼的妹妹相依為命，從小便負擔起了家庭的重任。

　　切安先生在簡陋破舊，終年不透陽光的藍血人學堂中學習到了他日后文字海洋中的第一個字母。那些有著憂郁眼神的藍血老師們曾為這同樣不幸卻十足堅強的學生而訝異萬分，在那個年代，隨波逐流、聽之任之無疑是藍血人對待命運最好的選擇。然而，眼前這個身高不足一米六的纖瘦少年，卻在白紙上用歪歪扭扭的字體，大聲疾呼著平等與自由。

　　二十世紀五十年代，一位藍血新星冉冉升起——馬克斯?羅夫洛克?金先生！他也曾抵達過這座金碧輝煌的金色大廳，曾從我們手中接過神圣榮耀的諾貝爾和平獎杯。然而，時光荏苒，那位以生命為藍血人的權利高聲疾呼著“讓自由之聲響徹每一個大村小莊，每一個州府城鎮”的羅夫洛克先生已經在一次災難性的血色暗殺中離我們而去，而幸運的是，他那滾燙真誠的意志卻被永遠地留在了人間。他一次又一次慷慨激昂的演講與疾呼在切安先生幼小卻堅強的心中一次又一次激起了回聲。

　　切安先生從十七歲開始走上文壇，迄今已足足有半個世紀，他在硝煙紛飛、戰火繚繞的苦難歲月中為我們，更為他的藍血同胞們留下了一大批寶貴的精神財富。切安先生的文字，激昂之處飽含血性與果敢，宛如紛飛滾燙的紅血，深情之處溢滿沉著與隱忍，仿佛綿延溫暖的藍血。他曾數次因他的文字而被捕入獄，然而——陰森的獄門怎能囚禁藍色土地的兒子，切安先生在獄中曾以血為書，一遍又一遍，疾呼著平等，吶喊著自由。

　　在那荒煙蔓草的歲月中，切安先生的心血之作曾數次不幸被列為禁書。然而，在這里，不得不向那位偉大的紅血總統——卡洛爾先生表達我們最誠摯的感謝與最深沉的懷念。卡洛爾先生于二十世紀六十年代末頒布了《藍血解放宣言》。縱使卡洛爾先生解放藍血人的壯志未酬，身卻先死（同羅夫洛克先生一樣，卡洛爾先生死于紅藍種族主義分子的暗殺）但是，他所做的種種努力卻也使得被壓迫百年的藍血人得到了一次浮出水面喘息的珍貴機會，我們也因此有幸能夠在今天拜讀切安先生曾被列為禁書的偉大著作。

　　切安先生曾在作品的扉頁上向羅夫洛克先生與卡洛爾先生致以最誠摯的敬意，亦曾在他最近的作品《告別諾維爾》的跋中引用牛頓的名言，“我站在巨人的肩膀之上。”誠然，切安先生固然是不幸的，但他亦是幸運的。在他生活奮斗的年代，有無數同他一樣的藍血兄弟、前輩，和他站在同樣的戰線，為了同一個目標而奮勇向前。

　　在切安先生浩瀚如海的文字帝國之中，獨占鰲頭的當屬他的經典之作，曾在二十世紀末轟動世界的長篇小說——《布魯之神》。這部作品由切安先生青年時代的作品改編而來，經過長達二十年的反復推敲修改終于問世。在這部傳世之作中，切安先生以老練辛辣的筆調，為我們徐徐鋪展開了一個藍血牧師家族長達一個世紀的悲歡離合。在作品中，魔幻想象與現實社會、歷史事件交織，以一個家族的生死變遷，隱射了藍血人種的百年滄桑。拜讀切安先生的作品，常常會使得身為紅血人的我們感覺芒刺在背，亦鼓舞了所有的藍血兄弟、同胞。

　　如果說《布魯之神》是歷史的悲劇，那么該作品的姊妹篇，《阿爾忒彌斯之夢》則更是當今社會的悲劇。《阿爾忒彌斯之夢》一文，是切安先生為數不多的轉型之文。在這部優秀作品中，切安先生一改平日的老練潑辣，卻以藍色溫柔的筆觸，將書信、小說記敘、話劇融合一體，娓娓道來了一個以他親愛的妹妹安妮?切安女士為原型的藍血女子的一生。若《布魯之神》是氣勢洶洶的江，是寬闊的海，那么《阿爾忒彌斯之夢》便是靜美長流的河，是溪。

　　然而，不論是《布魯之神》，亦或是《阿爾忒彌斯之夢》，追根究底，都是切安先生在社會底層為他的藍血同胞們發出的聲嘶力竭的吶喊。盡管切安先生或許會覺得不屑，但是我卻還是有必要在這里重新強調一下他曾經獲得的贊譽——切安先生作為諾維爾島國的兒子，曾被譽為“諾維爾的靈魂作家”，他的作品已被翻譯成20余種文字在世界的各個角落，鼓舞著每一寸土地上的藍血人種。2012年，他的最新作品兼封筆之作《告別諾維爾》獲得諾維爾島國文學最高榮譽，“瑞德獎*”，在此值得一提的是，與此次一樣，他是第一位獲此殊榮的藍血作家。

　　若要評價切安先生的作品除了贊譽獎杯以外的榮耀，我想我愿意引用他的藍血同胞，馬克斯?羅夫洛克?金先生的偉大演講中的原句，“那給千百萬在那摧殘生命的不義之火中受煎熬的人民帶來希望。它之到來猶如歡樂的黎明，結束了束縛的漫長黑夜。”是的，是希望，是黎明，是黑暗的終結，是破曉的奏響！他的作品永遠閃動著希望的光芒和人性的光輝！數以萬計的藍血兄弟，他們靛藍色的滾燙血液也許在曾經的百年滄桑中一度冰冷沉默，但是，切安先生的作品卻如林中的響箭，驚醒、喚起了那些習慣了逆來順受的藍血人民。無數藍血人民站了起來——五百年來第一次，為了他們的權利和自由，搖旗吶喊！切安先生的作品亦如一根血淋淋的恥辱柱，將我們所有紅血人的惡毒行徑以最婉轉最隱晦的方式篆刻，卻教我們讀來面紅耳赤！然而，切安先生自己也曾說過，“我不為過去而跳腳，我只為未來而吶喊。”是的，歷史無情，不可更改，那些曾經從紅血人指縫間落下的鮮活的藍色生命永無可能復生。然而，現在與未來，卻是我們能夠觸碰的朋友——藍血人不該再彷徨迷茫，紅血人不該再無情冷酷，縱使我們血脈中流淌的是紅藍不同的血液，然而，它們卻同樣溫暖而滾燙，同樣鮮活而靈動！

　　現在，允許我引用切安先生不朽名作《布魯之神》中的名言警句——“光輝歲月終會來臨，我們血脈中流淌的靛藍終將逆流成海。”是的，黎明已奮力撕破了黑夜的一角，未來的光芒已從黑暗背后滿溢而出。紅血人終將走出愚昧與無知的黑夜，藍血人終將迎來光輝與燦爛的歲月！紅血人與藍血人本應成為唇齒相依的朋友，藍血人篤信的布魯之神與紅血人忠心的瑞德之神更應是血脈相連的兄弟！

　　也許現在種族歧視的陰云還未能完全散去，但是，何妨？我已看見了迷霧背后的榮光，我已聽見了自由高亢的號角，我已觸摸到了平等和諧的滾燙溫度！在切安先生的帶領之下，我們紅血人與藍血兄弟終將一起，牽手并進，迎向屬于我們所有人的紫色未來！正如馬克斯?羅夫洛克?金先生垂世不朽的演講中所說的那般——“終有一天，深谷彌合，高山夷平，歧路化坦途，曲徑成通衢，上帝的光華再現，普天下生靈共謁！”*

　　現在，請允許我以無與倫比的敬仰與激動萬分的心情，請出我們今夜的主角——尤曼斯?切安先生上臺領獎！

　　[注]

　　1.布魯：英語Blue。

　　2.瑞德：英語Red。

　　3.馬克斯?羅夫洛克?金演講詞：引用自馬丁?路德?金《我有一個夢想》，在此向每一位為種族事業做出奮斗的人民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