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12-24 16:43

第三章 023作品作者：倪羽裳

　　舊巴黎夜晚鐘聲喚醒森林生物

　　老槐樹伸長脖子尋覓那場晚宴

　　她飄著走向那人群和垂吊著的精美燈具

　　她的雙腳無法與地面相觸

　　她與這個世俗的世界格格不入

　　好像是來自一個遙遠遙遠的幻境

　　她會飛

　　她的香檳色裙擺很長蓋過腳尖

　　偶有男人與她搭訕

　　她那蒼白的臉上總顯冷漠

　　就像一朵盛開的水中白蓮

　　圣母院的鐘聲敲了十一下

　　她想起清晨他贈予她的那枝玫瑰

　　怕它會老

　　便匆忙離開那垂吊著的精美燈具

　　飛回那個公寓的24層

　　換上雪白薄紗長裙

　　坐在窗沿看舊巴黎夜空中最亮的那顆星子

　　時間太遲玫瑰已經老了

　　床邊那封白色的信上落款著他的名字

　　晚風親吻著她的雙腳

　　紅酒在風中微晃

　　藍墨水里加一毫升的甘菊香水

　　牛皮紙上顯現出三行詩來

　　身體在飛思緒在飛

　　她是一個一直懸浮在空中的女人

　　不曾

　　不曾落地

　　舊巴黎的夜晚

　　一個白裙女人坐在24層窗沿邊

　　寫

　　寫三行

　　寫他

　　寫自己

　　寫他們

　　寫愛以及其它

　　聽圣母院的鐘聲敲了十二下

　　她在的舊巴黎的清晨，有薄薄霧氣纏繞。

　　她打開大廈頂樓的窗戶，觀望著香榭麗舍大街上行走的人群。

　　她是一個中國籍女子，一頭微卷的中長發，不羈地斜倚在肩上。

　　她的眼睛很美，睫毛向上微微翹起。

　　她那雙眸子我見過的最深邃又最純凈的，像海。

　　她房間里的唱片機里經常播放著山羊皮樂隊的歌。

　　她說她喜歡那拖長的尾音。

　　她喜歡用藍墨水寫作，藍墨水里還要加一毫升的甘菊香水。

　　她說甘菊的味道很好聞。

　　她喜歡在夜晚寫作。

　　她說那能給予她很多靈感。

　　她身后這個男人是在幾年前去西班牙時在花市上認識的。

　　她后來對我說她愛上了他。

　　她當時正在欣賞那幾盆水仙，而他正遠遠觀望著這個美麗的亞洲女子。

　　她說他也很喜歡水仙。

　　她的眉間好像有一顆朱紅色的痣。

　　她說那是她生下來是就有了的。

　　她的穿衣風格像一個男孩子。

　　她說她更喜歡穿讓自己覺得舒服的衣服。

　　她穿著卡其色的牛仔馬甲，寬大的破舊牛仔褲，朱紅色的流蘇披肩，一個軍綠色的破舊腰包。

　　她生于一個體面的從商家庭，但她經常逃課去破草堆邊看閑書。

　　她說那時他們都不支持她寫作。

　　她后來用陸陸續續寫專欄的錢在國外居住。

　　她說她其實很想家。

　　站在沙哈拉沙漠的黃沙中，她依舊是那副裝束。

　　卡其色的牛仔馬甲，寬大的破舊牛仔褲，朱紅色的流蘇披肩，一個軍綠色的破舊腰包。

　　還有一個巨大的遮陽帽。

　　她的身邊多了一個男人，就是他。

　　“我愿來生做一棵樹

　　一半在風力飛揚

　　一半在土里安詳”

　　帳篷里，是背對背默默不語又睡得安詳的二人；帳篷外，是沙漠中呼嘯而過的寂寥的風。

　　還有，那漫天的星子。

　　以至于之后她只身一人到舊巴黎居住時，常常在夜晚坐在床沿上看那漫天的繁星。

　　我想，她還是想念的吧，她還是放不下那些回憶，放不下他的吧。

　　她沒有停止寫作，寫她最真實的生活，寫關于和他的愛情，寫一些小聯想，一些小愁緒。

　　無數個夜晚，在那氤氳著甘菊香味的藍墨水中構造屬于她的文學世界。

　　她寫的東西并非與偉大有關，但始終能令人感動、流淚、惋惜。我想那就是偉大，她活在愛里，也死在自己編織的關于愛的蜘蛛網里。

　　后來他們搬去了那個小島，她成為了他的妻子。

　　后來不久他離開了她，永遠地離開了她。

　　但他沒有離開這座小島，他將長眠在這里，帶著對她的愛和回憶，深深埋葬。

　　她說她去他的墓前，為他親自做了那個十字架。

　　瘦弱的她拖著沉重的十字架，用力地一下下為他敲上釘子。

　　她說這是她能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在他離開她后，她是如此沉重地活著。

　　她帶著有關于他的回憶離開了這個小島。

　　但她依然會在某個清閑的午后，為自己親手做一條碎花長裙。

　　但她依然會在某個下著小雨的清晨，跑出去痛快地淋一場雨。

　　但她依然會在他的忌日，重新回到那個小島，買一束他喜歡的花，在長椅上坐一個下午。

　　但她依然會在回國后，給自己買一雙新的輪滑鞋，去兒時滑輪滑的地方再滑一次，穿著那條自己親手做的碎花長裙。摔倒了也不怕。

　　那個女人，不是屬于這里的吧，我想。

　　她在的舊巴黎的清晨，有薄薄霧氣纏繞。獨自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