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牧之，張牧之

　　我和胖子也頂多是一同上學放學，再多的交集并沒有，我們倒是經常去小舅的炒貨店，現在生意比較慘淡，只有那個面皮店還可以，維持著這幾個月的房租。

　　“哎呦，你們一起來的時間可不多啊，最近都挺忙的吧，忙點好啊。。。。。。”小舅說。

　　“最近有什么打算啊，你看著生意越來越不行了。”我嗑著瓜子問道。

　　“哎，我啊，準備放棄瓜子店了，把我那個小店和面皮店一合，我們就直接做面皮啦！”他興高采烈的說著。

　　“那敢情好啊，這一段時間，您一定是財源滾滾吧。”胖子笑瞇瞇的問道。

　　“哈哈，那比以前可強多啦！”小舅說。

　　“好！好！”我說。現在唯一一個比以前過的好的人只有他了。

　　“咱們一起出去轉轉吧，待在這里怪悶的。”小舅說。

　　沒想到走著走著就到了那一片舊樓區。

　　我還是習慣叫它舊樓區，即使他現在已經是新面貌了，那一座座小高層也起來了。

　　“偶喲，都變成這個樣子了，好啊，真好。”小舅笑瞇瞇地說。

　　我一個人走在前面胖子和小舅走在后面，小舅一路上說著我小時候的怪事糗事，這時我突然問道他一個問題。

　　“那些扇子還在嗎？”我問。

　　“當然在啊，我當時走的時候啥都沒帶，就拿著拿扇子走的，咋？我還沒死，你就惦記著？”他說。

　　“惦記，當然惦記，我怕你死了留給你老婆，或是胖子。”我踢了一個石子說。

　　“看你那樣子，就給胖子，都給胖子，你看你都不過來和我們一起走，走那么快，是不是嫌我老了？”他問。

　　我頓時停住，帶著笑容轉過身說：“是，我不是嫌你老了，是嫌棄你活著，活著就活著吧，還嘮叨，事兒多，我這不過來了么。”我正欲走過去時，只聽得我的頭頂上轟隆一聲。

　　只見一個竹板電梯在瞬間就要砸到我的頭上。

　　我沒有害怕，忘記恐懼，只是有些許遺憾，我離開了他們，被飛來橫禍帶走了。

　　我還沒想到什么時，我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我做了一個奇奇怪怪的夢，夢見我、星辰、Vivian、胖子、小舅、高帥我們一起走著，突然間發覺小舅不動了，其他人都去拉他，我也想去，卻發現當我碰到他的袖子時，他變成了成千上萬個扇子，我嚇得慌忙倒退了幾步，誰知其他人都開始指責我，他們離我越來越遠，剩下的只有黑暗和原來那個火鍋店老板娘的笑聲。

　　我以為我死了，卻發現全身上下出了酸痛感沒有什么。我坐在病床上發了將近五分鐘的呆，才反應過來。

　　我不是應該死了嗎？被電梯砸死了么？怎么還在病床上坐著？那一定是有人救了我，可事實誰呢？

　　我穿上鞋子正欲向外面走去，這時父親進來了。

　　他一把抓住我左看右看嘴里像是失了語似的問著我“有沒有？有沒有事？”。

　　我一把推開他說：“我這不是好好的么，別哭了，是誰救了我啊，在那個病房？趕緊謝謝人家去！”

　　他久久的盯著我說：“孩子，我對不起你啊！”

　　我的腦子就像是炸了鍋一樣，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就昏了過去。

　　三天三夜，我高燒不退，只覺得一幫子人圍著我轉來轉去，煩得很，但又躲不開，急的我直出汗。

　　六月份，高考季。學校都放假了，我睜開了沉睡已久的眼。

　　看見胖子在我腿邊前趴著睡覺，我頓時淚如涌泉。

　　胖子這時迷迷糊糊的醒了，看見我醒了就跟看見外星人一樣，就要跑出去叫醫生。

　　我一把把他拉住說：“今天幾號了？你沒考試？”

　　“考了，但是。。。。。。估計沒考好！”他回答道。

　　我頓時氣的直接往他肚子上又蹬有踹，這一年實在是白費了。

　　忽然我想起一個很嚴重的問題，他在那里。

　　我頓時理解了高帥的心情，我掙扎著，下了床，因為腿腳癱軟一下子又跌回床上。

　　“小姑奶奶，你都迷迷糊糊五六天了，別作精了快躺著。”他急忙把我扶上床。

　　“他呢？”我問。

　　這就是像定身法術一樣，我們只能各自盯著對方的眼睛，我希望能從她的眼睛里找到答案，他似乎是在想著怎樣回答我的問題。

　　“他呢？”我又問。

　　胖子不語。

　　“他呢？！”我扇了胖子一巴掌，雙眼瞪得似銅鈴一樣。

　　我瞬間拔掉插在我手上的針頭，踉踉蹌蹌的朝門口奔去，似乎就像是突破喪尸重圍，才有活路。

　　胖子這時死死地抱住我的后腰，讓我雙腳離地，我死命掙扎，雙目眥裂，手上頓時一片血肉模糊，胖子也因為我的蠻力被重裝的口中發甜。

　　“你他媽的放開我！讓我走啊！別攔著我！！！你以為你是誰啊！！！你們都去死吧！！就剩我一個人！！總是我一個人！”我歇斯底里中，看見一幫人急匆匆的朝我沖過來。

　　“快給十三號病人注射鎮定劑！！快！！病人現在病情很不穩定！”一個口兒都被捂得很嚴實人甕聲甕氣的說。

　　我頓時被三五只手按倒在地，嘴角因為絲絲被咬住已經血流不止，我想抓住很多，但無奈雙手越來越軟綿，最終不省人事。

　　頭暈目眩，天旋地轉。

　　眼皮子好沉，被眼屎粘的嚴嚴實實的，使勁眨眨眼，像是頂開了千斤重的鼎。

　　“胖子，胖子。”我小心翼翼的叫他。

　　只聽得噼里啪啦，胖子就好似一瞬間打了雞血，騰騰的站了起來，用手抹一把臉，抄起一個抱枕就墊在了我的背部，左手端起一杯水。

　　“快，快，喝了，謝天謝地，你醒了。”他碎碎念著。

　　“我凝視著杯底說：“他死了。”

　　胖子那只還在給我用棉簽清理眼部穢物的手微微一顫。

　　似乎是在腦海中計劃著一個故事，一個完美的童話故事，他多么希望讓我相信，讓我松一口氣。

　　“嗯。”胖子還是這么說了。

　　但這還是對于我來說是最好的童話，我竟然感到如釋重負一般，輕輕的吐了一口氣，卻感到心臟疼的死去活來，連它都控告我這個白眼狼。

　　我輕輕的笑了，笑到流淚，笑到無聲。

　　驀地，瘋狂的打起拜子來。

　　“胖子。。。。你們都走了么？？在哪啊？？？這是在哪？？？我喘不過來氣！！我好想哭，但是我不知道我該怎么哭，心里好難受！！我好難受！難受。。。”我語無倫次地說著。

　　“別怕，別怕，哭出來就好了！！你一定要挺住！！有我，有我，咱不上學了！！就陪你！！咱們去找星辰，高帥，檸檬，vivian，小舅，都在，我們一直都在。”胖子緊緊地抱著我抖得發瘋似的身體，拍著我的背說。

　　瞬時就像一只黑氣球泄了氣般，不吵鬧，不飄搖。

　　“好啊。。。。你陪我去，，，只要他們都在！！我就好好的！！”我終于哭了出來，哪怕是嚶嚶啜泣，也是對胖子最好的鼓勵。

　　我沒有像電視劇里說的，尋死覓活，油鹽不進，我一日三餐頓頓不落，我要盡快離開這個差點斷送了我一切的地方。

　　胖子每天都想著法子逗我開心，但不知怎地，每一次都會變成眼淚的洗禮。

　　胖子也哭了，不知道是因為我的尖酸刻薄還是因為之前那一巴掌，太疼。

　　我們都暴露了友誼之中最見光死的一大部分——缺陷。

　　我再也不需要偽裝，哭的昏天黑地，我吵鬧著要去看他，但是胖子說他沒有尸體，早火化了。

　　七天之后，我出了院，得到的只是拿一把小小的檀木扇子，和一張發了黃的舊照片。

　　從那一刻開始，我知道了，他叫牧之。

　　原來這世界上真的有人叫“牧”這個字，為了這個字兒，我們第一次吵架，為了這個字，他成了我青春的禮祭。

　　再也不會有一個看似垂暮之人叫我的名字，再不會有一個實則神秘之人贈給我如此寶貴的扇子。

　　當時他真的能什么都不想來保護我嗎？當時的一句笑談“怎么不死”就真的實現了嗎？還是老天爺看我太可憐，“圓了我的夢”，還是說讓我重新開始。

　　那個家是陌生的，那個店是陌生的，那片舊樓早已不讓我進去，那里豎起了一片高高的圍墻，我穿不過，我看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