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被一陣電話鈴聲打破了沉寂。從電話那頭傳來梁母的嘮叨和梁父的咳嗽,梁父的咳嗽聲壓過了梁母的說話聲。氣管炎已和梁父做了大半生知己,梁曉波不止一次想,有一天,掙了大錢,首先定要治好父親的咳嗽。
梁曉波以前最怕母親責罵,現在遠離了母親,梁母數落起梁曉波的時候只能通過電話千里傳音。梁曉波甚至懷疑家里安裝電話就是為數落他開設的專線,這臺電話除了撥給他之外幾乎別無他用。
梁母每次打電話過來不是講家里的困境,就是責罵梁曉波學習不踏實,花錢太浪費,全不像窮苦家庭出身。梁曉波起初會不斷進行反駁,后來欺騙也成了一種習慣,厭倦了欺騙,接聽電話也就變成一種敷衍,他盡量多得用“嗯”和“奧”來讓談話盡快結束。
這一次梁母的聲音卻出奇的溫和,甚至在寂靜的夜中,讓人產生難以名狀的思鄉之情。
“我去西安打工,后天就走。”梁母說。
三十秒后梁曉波哽咽出一句話。
“恩,西安那邊天熱。”
梁曉波輾轉反側,跟眼眶較勁,在寂靜的只能聽到舍友呼嚕聲的夜里,床在吱吱作響,風從陽臺的門縫里溜進來,夾裹著泥土的味道。
梁曉波心煩意亂,第一次這么深度失眠。
期末將至,金月成利用課間十分鐘,犧牲了學生上廁所的時間,做了一次分科動員。
“學文學理也就是確定人生的奮斗方向。”金月成扶著金邊眼鏡說。
“想當官,當然學文最好,想掙錢就學——”金月成想到自己也是理科出身,囊中并無多少銀兩,便有轉變話鋒。
“不過理科也可當官。”金月成一時想不起理科出身的名人,便自嘲一番:
“理科當官的也不勝枚舉,像我——當班主任。”
梁曉波這時無心掙錢和當官,只覺腹內膨脹,血氣上移,憋得滿臉通紅,再加上他對自己的文理科孰優孰劣的矛盾的就更覺得體內的非營養物質呼之欲出,一觸即發。
物理老師踏著金月成離去的腳步走上講臺,除了方向上的不同,甚至步頻步速都是一樣的,可見都是理科出身。
她是一個不到四十的中年女人,下巴剛剛超過講臺,讓人影響深刻的倒不是她對牛頓第二定理的詳盡闡述,相反,她一天換三次衣服的頻率和他眼眉描出的的弧度以及她離過三次婚的隱秘歷史都是大家課堂和課后議論的焦點話題。
這位生活在學生口水之下的老師在講課中總習慣卡克,讓學生進入自由討論的環境。梁曉波利用這來之不易的寶貴時間完成了一次物理釋壓,來不及做一個受力分析,非營養物質便隨強大的F奔涌而出。恰好驗證了動量定理的正確性和和權威性,也證實了物理老師從教以來說得最有水平的一句話:“生活處處皆物理。”
不過,關于這一生理特征,畢業于復旦大學的那位歷史實習老師則闡述得更加形象,他說:“二戰就像便秘一樣持久,偷襲珍珠港就像拉肚子一樣速戰速決。”
偷襲完珍珠港之后,梁曉波在身心輕松的狀態下才有時間思考他的人生方向。關于文理的前景金月成把它劃分為當官和掙錢,掙錢還不那么確定,也就是當官和待定。
梁曉波這才想起自己也難以權衡自己到底是文科強于理科還是理科優于文科,以前他學習好的時候,文理齊頭并進,互不相讓,現在文理都不思進取,雙雙淪落,卻還是勢均力敵,難以權衡。有一段時間,他的文科曾戰勝過理科,但理科很快又做出回應,簡直就是魯迅筆下的阿Q和小D,同屬難兄難弟。
既然以文學青年自居,梁曉波文科不會差到哪兒去,偏偏物理成績還說得過去,一不小心曾考過班級第二,梁曉波有理由沾沾自喜地認為自己有學習理科的潛質,畢竟多少男子漢,曾倒在高中物理門檻。
權衡再三梁曉波還是選擇文,文科不像理科那樣耗腦細胞,生活會過得輕松些,最重要的是他有一個文學夢想,實驗室的硫酸味和機械廠的轟鳴聲則與文學二字背道而馳。
得知梁曉波選文,金月成和梁曉波做了一次語重心長的談話,讓梁曉波鐵定的心又懸起來。
“依我看,”金月成說:“你還是該選理。”
“文科——”金月成點上一支煙,用力吸了一口接著說。
“至于文科嘛,理科學不好才會跑到文科班。”
對面坐著一個春風滿面的女老師,看到金月成在指導他的弟子也忍不住自己的職業習慣,插嘴道:“就是嘛,許多學生是看到文科班的女生多才跑去的。”
“現在學生不珍惜學習——大學的花更靚。”金月成對著女老師說。
“對,大學的花更靚。”女教師重復著金月成的話。
“文科找工作難啊……”金月成又吸一口煙,替古人擔憂地說。
“就是嘛!”女老師又坐不住了。
“我那二舅母的三姨夫家的男娃子就學的文科,名字好聽得很,叫什么國際事務——”
女老師想不起來后面兩個字。
金月成補充道:“國際事務管理。”
“奧對——就是嘛,你猜他現在干撒著?”
金月成正欲說出口,那老師卻急著給出了答案。
“在家呆著——啃老——”
“對,”金月成接著說:“我也有個親戚學的是什么漢語言文學——”
兩個同行之間總是有說不完的共同語言,梁曉波被金月成像飯菜一樣涼在一邊,想起的時候,已經離放學不遠,金月成看看表說:
“你得考慮清楚,劉老師說得有道理……我和你劉老師都學的理。”
梁曉波點點頭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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