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日,這是一個涼沁沁的夏夜,楊錦榮剛洗完澡,就接到了酒吧上頭的電話,電話說:“對方網名‘民水君舟’是一位思想比較前衛的商界成功人士,網上年齡寫的是28歲。約會地點是金水路‘黑糖咖啡廳’門口,他手里會拿著一個小玩具熊。你的網名是‘在水一方’。建議你上衣穿袒胸露背還露腰臍的吊帶小背心和及膝短裙。”聽到這里,楊錦榮道:“知道了。掛了。”
金水路‘黑糖咖啡廳’門口。果然站了一位手拿玩具熊的男士,楊錦榮到來的時候,他已經來了。楊錦榮向前招呼道:“你好,我是‘在水一方’。”那人看了楊錦榮一眼,忙道:“你好,我是‘民水君舟’很高興能見到你。你很漂亮。”楊錦榮道:“謝謝你的夸獎。”那人說話的聲音很有磁性:“我的真實姓名是于國強,如若不介意,能告訴我你真實的芳名嗎?”楊錦榮道:“我,復姓歐陽,你叫我蘭蘭好了。”那人默默念了一遍歐陽蘭蘭,說道:“好名字。”隨后邀請楊錦榮道:“蘭蘭小姐,里面請。這里是鄭州最好的咖啡廳,我已經訂好了位子。”楊錦榮故意向咖啡廳里瞅了瞅,又回到街道上停了停,說道:“今天,這外面的風好,正涼快,我們能在外面走走嗎?”那人聽了,不好意思拒絕,再說楊錦榮說的也有道理,成人之美道:“好啊,我也正有此意。請!”
二人走著,一路上楊錦榮怕露出破綻,很少主動說話,大多數話茬,都是那人先提起的。那人說:“從咱們在網上第一次聊天開始,到今天已經有十七天了。”楊錦榮哪里知道,聽他這樣說,只得滿口應著。那人又道:“這十七天,我們一共聊了十四天,只有三天沒有聯絡。”楊錦榮故意問道:“是嗎?”那人道:“當然是了。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咱們聊的那投入,我一說要約你出來見面,你就一下子躲了我三天。”楊錦榮心想:“誰和你聊了,在電腦上,我連打字還不會呢。笨蛋,受騙了還不覺得,一會看你是怎么‘死’的,就知道了。”心里這么想,嘴上卻說:“對不起。”那人道:“你也不用說對不起,說起來還是我唐突了,誰叫我和你還沒聊幾天就想約你了呢。說對不起的應該是我。”楊錦榮說道:“你這么會體貼人,非常感謝。”說罷,看著那人笑了。
一時,二人拐過一個路口,來到一家酒吧跟前,楊錦榮先停住了腳步,指了指酒吧,向那人說道:“走這一會子,我也有些累了,咱們可以進去歇歇腳嗎?”其實,這家名為‘好時機酒吧’就是楊錦榮工作的酒吧,楊錦榮在這里的身份,簡單的說,就是一個酒托。聽她說的這么委婉,那人不好意思拒絕,忙道:“可以,當然可以。請!”楊錦榮滿心歡喜。
二人并肩走了進去,里面也早有服務生迎了上來。服務生引楊錦榮二人在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了,并問道:“二位,要點些什么?”問著,看著楊錦榮。楊錦榮給服務生說道:“你看我做什么?你過去,讓這位先生點就好了。”那人忙道:“不,不,今天你是貴客,應該你點。”楊錦榮故意謙讓道:“那怎么好意思?”那人笑道:“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盡管點就是了。”
楊錦榮笑了笑,爽口道:“好!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于是向那服務生說道:“趕快把你手里小本本給我吧。叫我打開看看都有什么好酒?”楊錦榮哪里知道什么是好酒,為了多拿些提成,只不過是揀標價貴的點罷了。
一時,那服務生將楊錦榮點的酒端了上來,并輕輕的又將酒擱置在二人的桌上。說了句:“兩位,請慢用。”走了。
看著那人將酒瓶拿起輕輕的斟著酒,楊錦榮心想道:“下面我該說些什么呢?總不成干喝吧,是不能干喝的。只有邊喝邊聊才有情趣,有了情趣,他才會陪我多聊,聊的多了,時間長了,喝的也就多了。喝的酒多了,拿的提成自然也多了。那到底說什么呢?從問他的年齡、家庭住址、職業、現在在哪家公司上班、現居何職等開始?不妥!這些問題,在網上的聊天中他可能都給那個真的叫什么‘在水一方’的人說過,我若這么貿然一問,或許會引起他的懷疑。”
正思索著呢,忽聽那人一連喊了兩聲:“蘭蘭小姐,蘭蘭小姐。”楊錦榮忙回過神兒來,陪笑道:“不好意思,我失態了。”那人笑問道:“蘭蘭小姐,你想什么呢?”楊錦榮隨口答道:“沒想什么。”接著又說:“你叫我蘭蘭就好了,別小姐小姐的多不好聽,再說,咱們雖說是第一次見面,可不是第一次聊天哦,有網上那么多天,就不用客氣了吧?”
那人點頭道:“那是,那是。”說完,那人自端起酒杯舉向楊錦榮道:“來,為我們的頭次見面、也為我的不再客氣干杯?”楊錦榮以笑應承,也舉了酒杯。
二人飲罷,就在楊錦榮往桌子上放杯子的時候,只見自己的一位同事也領了個男士進來,就坐在離自己不遠的對面。那同事見了楊錦榮,滿臉堆笑,同時擠了擠眉眼,那意思似乎在告訴楊錦榮:“瞧,也是我賺錢的時候了。”由于自己的‘民水君舟’就在跟前,怕引起猜疑,面對同事的招呼,楊錦榮沒有抱以任何表情的回應。只是,接下來同事向她領的那位男士說的一句話卻使楊錦榮想起了什么。那話是:“你有今天的成就很不容易!”‘民水君舟’將酒倒起。
哎,到底是個新手,沒做慣這個,竟連上班前培訓時老板講的那些話給忘了:“一般的成功男士,都喜歡給女孩子,講自己的成功之道。詢問男士的成功之道,就是他傾情吐露的開始、就是他忘情的開始、就是他不計較喝酒多少、酒有多貴的開始。”就是這樣。
“如果你不介意,我能聽聽你是怎么變成商界成功人士的嗎?”楊錦榮問話的語氣非常的溫柔。‘民水君舟’盯著楊錦榮看了看,反問道:“你想聽?”楊錦榮使勁地點了點頭,瞪大了眼睛,一副極想聽的樣子,等著‘民水君舟’說。那‘民水君舟’還真的說了。就在他想了一會,將杯酒喝了之后,就要開口的時候,楊錦榮心里得意了:“又上當了。”
“我2001年9月21日綴學回家,22日就來到了鄭州。在鄭州,我無親無故,頭兩天沒有找到工作,沒有地住,就露宿街頭。”這時,楊錦榮插言問道:“你怎么不好好上學呢?”
“我怎么好好上學了?我從小學到初中,從初中到高中,我都是班里的尖子生。”楊錦榮好奇地問:“那你為什么要綴學呢?”
“主要是因為學費的問題,我家沒錢供應我上學了。本來,我有一個并不算貧窮的家庭。母親在家種了三畝菜地,父親在北京的一個建筑工地上做鋼筋工,收入都不錯。”接下來,‘民水君舟’說話的語氣有些哽咽了:“就是那一年,我父親出事了,扎鋼筋籠子的時候,從上面摔下來,摔成了殘廢。事后,我父親沒得到一分錢醫藥補償,還被人家從工地上攆了出去。在家,為了給父親治,我們花干了所有的積蓄,高筑了債臺。我綴學也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情了。”
楊錦榮心想:“說的還怪可憐的,他眼眶里都有淚珠在打轉轉兒了。看樣子他不像一個專門騙小妮的騙子。”問:“那你什么時候找到工作了?”
“我來鄭州的第三天在黃河路的一家飯店找到了活兒,工作是每天刷刷盤子碗什么的。管吃住,月薪二百。”楊錦榮愣了一下,問道:“就二百塊錢?”‘民水君舟’回答道:“這也不錯,總比找不到,露宿街頭強吧。就這樣,我一干還是一年呢。后來,店里的老板非常欣賞我,還要給我加了薪水,我力辭了。原因是我不喜歡這份工作,從這份工作里我看不到我的前途。我想有所發展,成為商界成功人士是我奮斗的目標。有一本書上說過,世界上百分之八十的富翁都曾是推銷員。于是,我找了份推銷員的工作,保險推銷員。后來又做了空調推銷。不過,在這兩樣兒上,我都沒有發財。”楊錦榮問:“你是不是也做了好長的時間?”一邊問著,一邊將酒杯舉了起來,并向‘民水君舟’示意干杯。‘民水君舟’見狀,舉起酒杯,飲盡了。楊錦榮只將酒杯擱置在唇邊抿了抿。‘民水君舟’見了,也沒在意,自斟后,回說道:“保險推銷,做了三個月,空調推銷做的時間長些,一年零八個月。命運的轉折,是我在進了‘紅旗’集團屬下的一個電子企業之后。那年是2004年,也是9月份,我和一個叫鄭浩一同做了那家企業的推銷員。那個叫鄭浩的,平日里他很會做人,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會得到老板的贊許。我們倆的關系也很好,在工作這方面,他沒少幫我的忙。可是,后來發生的一件事情,卻讓我改變了‘他很會做人’的看法。臨近春節,老板有一筆三十萬的款子需要從銀行里提出來,由于老板忙的很,抽不出身子,便派了鄭浩和我去提。從取款這件事情上可以看出對我們的信任。不料,在取回款子的半路上,那小子竟一棍子將我打昏,卷款而逃。”楊錦榮這時眼睛瞪的老大,心想:“那可是三十萬呢。”楊錦榮聽迷了,也忘向‘民水君舟’‘灌酒’,還是那人自己想起來了,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楊錦榮心想:“喝吧,喝吧。若喝完,一會再點酒要。”
“我醒了之后,非常惱。我覺得,在社會上,做人不應該是這樣的!我立即報了警,又通知了老板,最后,我一路問著路人,也追去了。還好,我昏的時間不長,就在‘中心站’的入口處,追上了他。他見了我,也不進車站了,掉頭就跑。我是緊追不舍。到了醫科大學那邊眼瞅著馬上就要抓住他,不料……”楊錦榮到‘民水君舟’的拳頭慢慢緊握了起來,眼角迸著憤怒,愣了一會兒。一時回過神來,將杯中酒飲盡,繼續講起來。楊錦榮一言不發,悄悄又將酒倒滿了他的杯子。
“他停下來,轉身,掏了把匕首,竟對準了我。我一看這樣,更火了,多天的兄弟情義,竟成了眼前的匕首。我什么也不管了,上去就和他摔打在了一起。憑著一股子怒氣,末了我把他摁在了地上,制服了。不過,我也受傷了,匕首刺中了我的胳膊,劃斷了血管,摁著他的時候,我的血,流了他一臉。我咬著牙,告訴他,做人不應該是這樣!”一邊說,還一邊比劃著。楊錦榮聽呆了,并有點佩服起眼前的這個‘民水君舟’來了。她一邊向這個叫于國強的舉杯示敬,一邊說道:“你真了不起。回去后,老板也一定嘉獎了你!”說完,嘴唇又在酒杯口抿了抿。這一抿和上一抿不同,上一抿是單純的為了不讓自己喝醉,保護自己,而這一抿卻是楊錦榮實在不忍心叫瓶里的酒過快的喝完,故意要節省的。于國強還是將杯中酒飲盡了。
繼續道:“老板的嘉獎,我沒有在意,可警方的調查結果卻著實地叫我吃了一驚,驚得我,可能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調查結果說,鄭浩的母親得了血癌,他想要這筆錢的目的是給母親治病。事實也確是如此,自從母親聽說兒子因她而入獄的消息開始,病情就一直惡化,沒一個月就去世了。中間,我去她家看過她三次,鄭浩托我去兩次,我自己去一次。”楊錦榮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忙問:“你說鄭浩托你去看他媽?”
“是的,是他親口說出叫我替他去看他的母親的,事后他沒有怪罪我的意思。在看守所看了他兩次,每次他都不停的給我道歉,不停的哭。他說我說的對,‘做人不應該是這樣’,怨就怨自己,怨自己沒知識,沒能力,沒真正的本事去掙錢!”說罷,將杯中酒,一口悶了,又自斟滿。楊錦榮看看酒瓶已空了,周圍有同事在場,不好開口,心里想道:“你少喝點吧。”
口上又問:“你報警,你親手將他送進監獄,你后悔嗎?”
“怎么說呢,當我得知事實真相后,,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也說不出口了,渾身都涼了。我們的老板也慌了。他急忙將事實情況匯報給了上層的董事長,也就是‘紅旗’集團的劉天成。第二天,董事長就派人找到我,要我陪同他一起去鄭浩家看看。鄭浩家,就在平頂山(市)的一個極其貧困的農村。他家連個院墻都沒有,兩間破堂屋,都快塌了,事情發生之前一直是母子倆相依為命、孤苦的生活。我們劉天成董事長決定先捐出錢叫鄭浩的母親治病,可是他的母親說什么也不愿意,她說她不愿意再連累兒子了。臨別的時候,她讓我們給她兒子捎了一句話。”楊錦榮問:“什么話?”
“她說‘兒子,就算我們窮死,也要做個好人啊!’我很受感動。”楊錦榮道:“是的,我也很受感動。”正在這時候,于國強的手機響了。接過電話后,于國強陪笑道:“不好意思,今天頭一次見面,我竟然說了這些傷感的話。”楊錦榮道:“沒關系,沒關系。是我想要聽的。”還要再說些什么,只見于國強一邊起身,一邊說道:“對不起,我有些事情要處理,今天,恐怕我們不能暢談了。抱歉。”
“服務生,買單!”于國強喊了一聲。服務生過來,報道:“先生,一千八。”聽服務生報過價,楊錦榮原想于國強會大吃一驚,不料想于國強卻表情淡然。于國強不慌不忙地拾起酒瓶看了看,說道:“漢語拼音標的酒名‘玉堂春’。哼。”說吧,又看看楊錦榮,什么也沒再說,只將酒錢付了。
方才被于國強一看,楊錦榮心里竟生出了幾絲怯意,忙低下了頭。楊錦榮心想:“我這是怎么了?我什么時候開始會怕人了?我以前不是這樣的。是‘民水君舟’嗎?是他的‘好人’思想影響了我?還是何萍、錦海?他們情深意篤的言語勸化了我?不知道,我什么時候變了?”正想著,忽聽服務生悄聲向耳邊道:“恭喜你,今天又入個三百六十(元)。”楊錦榮笑了,一想到錢還是笑了。
‘民水君舟’走了,可沒出兩分鐘又回來了,進了‘好時機’,看見楊錦榮拉住就走。服務生看見自己的同事被人拉走,以為要出事,忙去里間里向正在打牌的老板報告去了。老板聽完,向幾個牌友一示意,那幾個‘打手’似的牌友拎起警棍之類的東西,隨著服務生就出來了。看陣勢,是要救楊錦榮。
被‘民水君舟’一下子拉了出來,楊錦榮心里也有點害怕,不料才至大街中心,楊錦榮又被松開了。楊錦榮站穩腳跟,滿心嗔道:“你這是做什么?”話猶未了,只見從街道的一個拐角出一下子冒出四輛警車來。楊錦榮嚇壞了。再看時,只見警車里出來的警察,一下子包圍了‘好時機’酒吧。其中,有個官模樣的警察喊著:“快!按原計劃進行!進去之后,封帳本、控制打手、看住‘吧妹’,然后,上二樓一舉控制全部‘鍵盤手’!楊錦榮回頭看了看‘民水君舟’,道:“你為什么要救我?”“快走吧,次時不是問話的時候!”說著,拉了楊錦榮又走。
到了‘二七’廣場,二人才停下。‘民水君舟’說道:“好了,我們到此分手吧。”楊錦榮道:“我很想知道,你為什么要救我?”
“你的良知救了你,在酒吧里我發現了你還有未被泯滅的良知。記住,就算我們窮死,做個好人啊!”說完,竟走了。留下楊錦榮一人在‘二七’廣場,思考著:“就算我們窮死,也要做個好人啊!”后來,楊錦榮再也沒見過這個網名叫‘民水君舟’的于國強。再后來,是楊錦榮在監獄里常常想起這個人,想起這回事。她還在監獄日記里寫下了這樣一句話:“就算我們窮死,也要做個好人,好人才有好報,好人才是世界的魂啊!”
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為沒到傷心處。一章沒有寫完,我已不能自己,哭了好幾次。為故事里的人,為生活中的事,哎,好人難做,偏還要做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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