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這是我們宿舍的第三次聚會。
但我與他卻是畢業十年后的第一次見面。
每次聚會,他總是以各種理由搪塞我們,忙,加班。都是俗氣到家的借口。我知道他是沒有臉見我們,尤其是我。我們的每次的聚會雖然都是酩酊大醉,就像在大學里失戀后的發泄,讓人覺得自己的情人就在自己的眼前,觸手可及。唯獨少了他。
也許,他覺得十年一聚會更令人難忘吧。
我們五個已經在酒店訂好了包間。飯菜都還沒點,這個權利都讓給了他。
距離約定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他還是沒有出現在我們的面前。看出了他們的不耐煩。我掏出手機撥通了他的電話。他的電話還是我通過各種渠道弄到的,絕對想象不出有多么麻煩,就如在大學為搞到自己心儀女生的手機號那般的不遺余力。我這樣做也不知道是為了什么。
嘟。。。嘟。。。
在手機響了幾聲后他終于接通了。
“你**還來不來,就為了等你了。”剛接通我就是一頓臭罵。
“你**吼什么吼,我**堵車了,快到了。”他還是像在一塊睡覺時對我的罵聲總是要還回來。
“你給我從車上滾下來,給我跑步前進。”我說完就掛斷電話。
我還是不大喜歡在電話里對罵,最主要的原因是沒有感覺。盡管對方說每一個字時的表情,眉頭有幾道皺紋,嘴咧的有多大,手放到哪,都可以很容易的想象到。
但是我還是不喜歡。
電話掛斷后的約莫十分鐘,他就氣喘噓噓的沖進了包間。好似一個準備棄暗投明的漢奸向正在開會議的地下黨報告,有敵人來剿匪。
“不好意思,時運不濟,命運多舛啊。”他還是那般的厚臉皮。
“**,你快點菜吧,就**等你了。”
“好,好。”他那個樣子不去做漢奸怎么對得起這一副臭皮囊。
等菜的期間,各自侃侃而談。
我一把把他摟過來。“這么些年,你**都在忙什么?忙著投胎?”
“投胎的事不急。”
“之后你有沒有聯系蕭鳳?”
他沒有說話,抬頭望著屋頂的天花板。我從他眼中噙的淚滴看到這座城市的燈紅酒綠。
眼淚最終沒有越過眼眶。
最后慢吞吞的說了一句,我,對不起她。
2
十幾年前的某個夏日,我們都拖著拉桿箱。滿懷壯志,像每一個從大山里出來的有志青年一樣,爭取要在大學里成為一個有為青年。
我們六個初見面,就一見如故。那時想應該是因為有著同一個夢想,會互相勉勵。
后來,我們才明白。我們的共同的愛好就是在半夜一同爬起來觀賞剛剛下載完成的**,而后再拖著疲憊的身軀睡到自然醒。一起翹課去找地方喝酒,學著那些的不醉不歸,暢飲人生。
就這樣,我們的大學生活就被我們六個玩弄于股掌之間。
終于,有人不甘六個大老爺們整天泡在一起的日子,試著選擇背叛,在宿舍公開說要去找女朋友。
而我,卻被同班里的不甘寂寞的妹子瞄上了。
在她找我之前,她給我的唯一的印象就是,恬靜。而絲毫引不起我對她的興趣,用那時比較時髦的話就是,我對她不來電。就是來電也不顯示。
其實,喜歡一個人這件事很簡單,沒有什么理由,喜歡就是喜歡,說不上哪里好。不喜歡一個人這件事也很簡單,沒有什么借口,不喜歡就是不喜歡,說不出哪里不好。
那是一個隱隱約約的黃昏,紅的不再那么熾熱的余暉好像還在留戀,停留在山頭不肯離去,最終黑夜還是將那最后一抹硬生生地拉下去。
她穿著那條洗得已經泛白的牛仔褲,可是穿在她身上沒有一絲絲的不妥,讓人感到一股莫名的舒服感,上身的格子衫,白色的運動鞋,沒有一點的灰塵。背著一個可愛的雙肩包。雙肩包在她那嬌小的身軀上依偎著,她與它的搭配像是一對可愛的小情侶。絲毫挑不出這樣的在一起有什么瑕疵。
她就是這樣的形象,走到正在籃球場打球的我面前,用明顯的由于羞澀和膽怯而略微發顫的聲音說:“待會打完球,你能陪我去吃個飯嗎?”
先是一愣的我,還沒反應過來。一旁的朋友調侃的語氣:“有妹子約你,不錯,不錯,加油。”
“去你媽的。”我回過頭去做要踹他們的樣子/。
“現在去吧,我也打累了。”
這時,我不經意的看到她的嘴角微微的泛起,那是一種沒被拒絕的滿足,還是被欣然接受的喜悅感呢?那個時候我沒想這么多。
“去哪吃?”我邊擦著額頭上的汗水,邊無意的問著。
“去那個小吃店吧,我喜歡里面的糖醋里脊和風味茄子。”說著還從她的雙肩包里拿出一包濕巾和一瓶脈動遞給我。
心無他想,順其自然的接受了她的濕巾和飲料。
邊走邊喝。
“你怎么知道我喜歡喝脈動的?”我仰起頭喝完脈動的最后一滴,還用力的倒盡那殘留在瓶內側的不想流進我口中的分散的一片。
“你猜呢。”我明明有看到了她那可愛的嘟起的小嘴里面含著兩排整潔的牙齒,和那雙明鏡如水的眼睛,她瞳孔里是在透著光嗎?
還未等到我問到底,我們已經到了小吃店的門口。
她找了一個靠近窗戶的座位。
拿過菜單,她推給我,“你先點。”
我沒有和她推搡,誰先點都一樣。
男生雖然在宿舍有時齷齪下流,而真的獨自面對一個女生的時候還是略帶拘謹和不自在。
因此,在菜上來之前,我沒有說一句,真的是一句都沒有。
菜上來,我就拿起饅頭狼吞虎咽的吃,其實是真的餓了。
她撲哧一聲笑了,“你著什么急呢,又沒有人和你搶。”
“餓死我了。”
“嘿嘿,你女朋友不給你買點飯準備著嗎?”
“我孤家寡人一枚。”我還沒忘記將飯菜往嘴里塞。
“誰信呢?你會沒有女朋友。”
“以前談過,不過已經分了好久了。”含著飯菜的嘴沒有忘記回答她的一步步追問。
“哦。”
“那你覺得我怎么樣呢?”
“你?不錯啊。”我依然埋頭苦吃。
“那我做你的女朋友吧。”
“咳咳。開玩笑吧你。”我這才把埋在飯菜的臉面對她,脖子往前探著,很顯然這是由于突如其來的告白將咽喉中的饅頭定格在那一瞬間。
我看到她,兩只手緊緊的握住筷子,而筷子在她兩片油光的嘴唇間,也許筷子她是牙齒咬著的吧。臉有點低,用那靈活明媚的雙眸望著我。嗯,對,那是紅撲撲的臉蛋。
“我考慮一下吧。”
口袋里諾基亞的經典的鈴聲打破了這尷尬的場面。是舍友打來的。老師要點名了,通知我趕緊去教室上課。
我只匆匆說了句對不起,就把狼藉的飯菜和她留在了那里。
晚上回到宿舍,他們幾個就一起問我,:“什么情況啊,偷偷摸摸地和蕭鳳約會。你**還是不是兄弟啊?這個還隱瞞我們。”
“放你媽的屁,我怎么會跟她約會。不過說正經的,她今天和我表白了。幸福來得太突然了,小心臟有點受不了了,哈哈。”
“哈哈,哈哈。你的春天要來了。”
“唉唉。”
“你嘆什么氣啊。是不是覺得有女朋友了,就和舍友不親了,感傷了。哈哈。”
“這個還真不是。說實話,我對她一點不感興趣,我們兩個不可能。”我的一臉無奈讓舍友明白了我不是在開玩笑。
這時,我才意識到。站在我面前的只有四個。
他躺在床上,雙手合起放在腹部。若有所思的樣子。
“喂,幫我想想辦法。”我過去用腳踢了他搭在床沿下的腳。他睡在我的下鋪。
“滾蛋,我煩著呢。”他眼皮都沒有動一下,就連罵我的時候,要是不仔細看都看不到他嘴唇的蠕動,以為是在說腹語。
“甭搭理他,估計又忘記吃藥了。”
他們四個拉我在一塊討論我的感情問題。
就在一個晚上的討論中竟然整出了上百個怎樣拒絕的方法。最后還是沒有想到兩全其美的辦法。
那個夜晚對我沒有什么特別的,只不過是一個我不喜歡的女孩等待我的答復,沒有什么可掛念的。甚至由于激烈的討論而感到疲倦睡得出奇的香。夢里還牽著自己喜歡的女孩,一起漫步在海灘間。而且我明確的知道,那個女孩肯定不是蕭鳳,也不可能是蕭鳳。
第二天醒來,我好像早已忘了還有一個女孩在等我回復這件事。
直到有一天,在一個宿舍只有我們兩個的時候。他突然很一臉嚴肅的面對我說:
“強子,你到底喜不喜歡蕭鳳。”
我滿是一臉的詫異,“不啊。一點感覺都沒有。”
“真的假的?”他還是在不停地追問。
“哥們兒,我騙誰都不騙你啊。怎么了?”
“其實,我喜歡她。”
“靠,你小子和我在這憋著呢。喜歡怎么不早說。我說怪不得那天晚上那么的不高興呢。”
我順勢給了他胸膛幾記輕輕的拳頭。
“喜歡你就去追,萬一再被別人追去,你小子就等著后悔吧。”
“不知道怎么去追,況且她喜歡的是你。根本都不喜歡我。”他的臉上寫滿了落寞。
“這個你就放心吧你,有兄弟我呢,我幫你追到手。”我胸有成竹的拍拍自己的胸脯。就像是在做一件大事一般,一件大好事。
為了兄弟的解放而奮斗。
從此,幫著舍友追蕭鳳成了我最重要的事,這也不失為我擺脫她的好辦法,既能成人之美還能解決我的問題。后來那件事的發生,我才知道我做的有多么的愚蠢,多么的可恥。
我們兩個就天天預謀著怎么樣與她發生偶遇,然后我要迅速的閃躲給他們兩個有足夠的單獨相處的時間。在這一點,我做的相當好。在他們兩個好了之后,他給了我高度的評價。說他能追上蕭鳳我功不可沒,軍功章有我的一半。
而現在我也實在不愿提那段往事來炫耀自己的本事了。那是一段我永遠不堪回首的一件事。以為自己為舍友追到了他喜歡的女生是一件多么值得自豪與炫耀事。
一切事都不如想象的那么如意。在行走的路上總會發生點什么,讓你改變自己的初衷,改變了自己的方向,甚至丟了自己。
3
他成了最早拋棄舍友的人,是晚上回宿舍最晚的人。我就是那個罪魁禍首。
在校園里經常看到他們兩個甜蜜的身影。他時而摟著蕭鳳的腰際,時而手緊緊的擁著蕭鳳的肩。如果運氣好,還能看到兩個熟悉的黑影在黑暗的角落里相擁激吻。看到這一幕幕,我就很高興。終于為兄弟辦了一件實事。
我從來沒有想過蕭鳳會怎么認為我,我也沒有得到蕭鳳的質問。她從來沒有問過為什么我一直沒有給她答復。
也許她是一個聰明的女孩,看出了我要將她“推給”我的舍友。
轉眼間,大三就來了。
很多人著手實習,準備考研。
形形色色的忙碌在各自世界里的人,使學校顯得更加落寞荒涼。
只見人行,不見人形。
他和她也好了有一年多的時間了。我們宿舍幾個可以說是一起見證了一對戀人的成長。他們的熱戀,他們的冷戰,他們的分分合合。
而我知道的是,他真的喜歡蕭鳳。
在深秋初冬之際的一個晚上,他突然給我打電話說:“強子,來操場。咱哥倆好好聊聊。”
即使不是高保真的通話里我也聽得出,他喝酒了,醉醺醺的,沒有迷糊。
我掛斷電話,穿得很隨意的就從宿舍出去了。
我遠遠地就透過路邊昏黃的燈光看到了他,他那仰起頭喝酒的姿勢,我閉上眼也能想的出,難看至極。
走到她的跟前,用腳踢踢他,“怎么了又?遇見什么煩心事了,至于喝這么多酒?”
他沒有理我,繼續著那一個喝酒的動作。看到酒精從他上下蠕動的喉嚨到達胃,聽到酒精敲打他的聲音。直到酒瓶里的最后一滴酒落入枯腸。“你來了,坐啊。先陪我喝一瓶。”
說著他把打開的一瓶酒塞到我手里,“Bottomsup!”看到他又舉起一瓶,我也干掉了我手里的一瓶。
酒量不行的已經開始上頭。而他也終于開始說話了。
“蕭鳳懷孕了。”一邊喝酒一邊念叨著。
我聽到這句話,忽然感覺背后一股冷風從脖子一直竄到脊髓。酒也醒了一大半。雖然聽到大學生懷孕的事不是第一次,但是這么近距離的和孩子他爸坐在一起喝酒還是第一次。心里還有點余悸。甚至有點驚慌失措。
“那先把孩子做掉。以后小心點,好好對蕭鳳,等上完學你們就結婚吧。”后來想到這句話覺得是我自己把自己的地位提高了,以為是他們的父母。
他良久的沉默,只是在喝酒。
“我不能和她好了,我必須要和她分手了。”他低著頭說。
“什么?你說什么?”我幾乎是在咆哮,“你**再說一遍。”
“我對不起她,我真的不能和她好了。我家里那邊給我定了婚,要我年前回去結婚。我就”
“我**你媽,你這是辦的人事嗎?。”我站起來用滿是憤怒的手指指著他的腦門,打斷了他那些操蛋的借口。
他依然是在沉默,喝酒。
我實在控制不住自己,掄起從未打過兄弟的拳頭沖他臉給了他一拳。
“你這個王八蛋,你這么做得讓蕭鳳有多么的傷心,你**不是人,你這個混蛋。。。”我邊打邊大聲叫罵著。不假思索的吐著能想到的想不到的污言穢語,不停的掄起拳頭在他的身上,臉上重重的捶打。
忘記打了有多久,直到我累了,再也打不動了。那么冷的深秋,我出了一身的汗。
我雙手緊緊地攥住他的衣領,一把把他從草坪上拉起來。那時的他死沉死沉的,像是一具尸體。我用力的晃著他,聲嘶力竭地吼道:“你讓我很失望。”他一邊不自主的晃動的被酒精麻醉的腦袋,手還在四下里摸索,我知道他又在找酒。
那晚上忘記了是怎樣將那具軀體拖回去的。也許那晚他身上的酒精灑滿了整個校園,我的憤怒也差點將整個校園點燃。
第二天,我們兩個睡到中午。也就沒有去上課。我從自己銀行卡里取了兩千塊錢,遞給他。“拿著這些錢,去把孩子打掉吧,要是剩下了,就當是兄弟我送你的新婚彩禮了,不夠的話自己湊湊,我手里錢也不多了。”
他還推搡著不要。
“拿著,我知道你現在沒錢。等你以后賺錢了再還給我。”
后來我沒問他是怎樣對蕭鳳說分手的,也不敢去想象。
從那一刻,我有了深深地負罪感。我以為自己將蕭鳳和他推向了幸福的彼岸,后來才知道是將蕭鳳推向了火坑。
他真的像自己說的那樣,快過年的時候請了一段小長假,回家結婚了。回來的時候帶給我一包喜煙,雙喜的。
返校不到幾天,他又告訴我,“強子,我要去參軍了。大學里你是我最好的兄弟。但是我知道我通過大學是走不出去的,所以我得參軍去了。”
那晚,我們在ktv里喝著酒,吼著歌,爛醉如泥,分不清是在唱歌還是在哭叫。
后來蕭鳳也離開了這個學校,從我的世界里徹底的消失了。我是不是應該感到高興?連給我一個道歉的機會也沒有,我亦沒有勇氣。
他真的去參軍了,而那一次也是我們兩個分離最久的一次。
我在床頭上發現了他給我的信:
強子,一直拿你是最好的兄弟,我想你也是拿我最好的兄弟吧。要不你不會幫我追蕭鳳。這件事我將愧疚于心,我想會是一輩子。我知道你對我失望,我只想告訴你,你不要感到內疚,我太了解你了,你想讓你喜歡的喜歡你的每個人都能好好的,可是我讓你失望了。對不起。這輩子兄弟欠你的,有機會一定還。你喜歡寫作,文采好,你的專業課學不好,你還可以走文學的道路,兄弟我看好你。但是我不行,我沒有什么出眾的文才,所以為了生存,只能參軍了。對不起。
我緊緊攥著這無力的文字,淚珠盈睫。
再相逢,三十三。
本站所收錄所有玄幻小說、言情小說、都市小說及其它各類小說作品、小說評論均屬其個人行為,不代表本站立場
Copyright © 2011-2021 云文學網 All Rights Reserved 上海市作家協會 版權所有 上海作家俱樂部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