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周五便是周六。每到放學(xué)自行車就像泄了閘的洪水一樣奔涌而出,而周六學(xué)子們歸家心切,數(shù)百輛自行車涌向石獅把守的門口,則可以稱得上澇災(zāi)了。梁曉波的自行車不知被誰拔掉了氣門,只能等潮退后再涌出。
梁曉波只能推著自行車走,心情跟泄了氣的車胎一樣沉重,一則為上次的考試中把“直布羅陀海峽”寫成“直布陀羅海峽”耿耿于懷。二則抱怨的自行車的成色。
這個加重自行車至少有十五年的工齡了,比梁曉波還年長一歲,行程也可以繞赤道一周,換做汽車都該報銷了。無奈家里還有另一輛,是梁曉波的爺爺生前留下的,還是這一輛的長輩,顯示出改革開放前工業(yè)過硬的質(zhì)量標(biāo)準(zhǔn)。梁父以前用長輩自行車來販菜。
這輛自行車很容易出賣家庭背景,學(xué)生送給它一個頗為頗具諷刺性的名字——“加長林肯”。
天也板起了臉,淅淅瀝瀝下起雨來。除了幾個閑漢擺弄著花傘在街上溜達(dá),街道可以用冷清來形容了。
突然間,“加長林肯”被人踹了一腳。不知是自己猝不及防,還是對方用力過猛——應(yīng)該是兼而有之,泄了氣的車子竟脫離手掌跑出兩米有余。
梁曉波回頭看時,一拳已重重落在梁曉波臉上。
拳頭的主人是一個穿著皮夾克,頭發(fā)油光,學(xué)生模樣的人,后面跟著二個學(xué)生模樣的人,顯然是為壯大聲勢。一個低胖,煙斜掛在嘴角,半瞇著眼睛;一個瘦高,漫不經(jīng)心地吹起罩在眼簾的一片劉海。
梁曉波感到內(nèi)心的恐懼,倒并非那只打在梁曉波臉上的拳頭,而是那惡狠狠的充滿囂張和狠毒的眼神。
“什么事啊?”梁曉波在那人的拳頭收回去而未進(jìn)行下一個動作之前問。
“不知道嗎,啊——”男生聲音渾厚而霸氣。
“不知道——真——”
梁曉波這個回答讓他又一次在拳頭中醒悟。
“小伙子,不要太狂啊!”
西服一腳踢開車子,梁曉波欲說什么,一拳又打過來。混亂中梁曉波竟摔倒在地上,隨后,西服又接上一腳。
“MD,趕緊從我眼前消失。”“皮夾克”補(bǔ)充上一句才憤憤不平地走掉。
梁曉波無緣無故被人打了,感到空前的委屈。以前他也和別人打架,但從來沒這么狼狽過,多是建立在雙方實(shí)力均衡的基礎(chǔ)上。這一次不同了,不僅因為他處于劣勢,而且他產(chǎn)生了難以名狀的恐懼,心理上已輸給了對手,并且連對方的來歷搞不清,這種背景上的神秘感就更加深了他的恐懼,況且對方還不滿足于眼前的勝利,要梁曉波消失在他的視野里。
對方?jīng)]有說出打人的原因,梁曉波只能在腦海中自己尋找答案。前幾天,他不小心看到一男一女幽會狂吻,女的比男的高出一頭,男的站在商店門口的臺階上才恰好與女的持平,但那人當(dāng)時并不計較,似乎現(xiàn)在也沒有尋仇的必要。再說以那男生的高度,并不像是讓別人消失于視野中的“混混”。還有他的“加長林肯”曾不小心撞了別人的自行車,但也當(dāng)面道了歉,并且眼神示弱,因為這件事也毫無道理。
除此之外,他也沒有給一個女生寫過情書,至多偷偷瞄一眼,意圖視覺上的滿足。這種事情最易招致情敵的報復(fù)。在對待感情的問題上,梁曉波一直遵循梁父的教誨。梁父曾用自己的親身經(jīng)歷告訴梁曉波,早熟的果子不會甜,想當(dāng)年梁父也受過這方面的教訓(xùn),而且頗具預(yù)見性地講到:“只要功成名就,才會吸引女生的注意,那時候女生會排著隊……”
梁曉波也沒有向任何人拋出過“廁所相見”的豪言壯語,他雖然有著貪玩的毛病但始終還是中規(guī)中矩的,而且從沒落下每年的“三好學(xué)生”——除了班主任當(dāng)面否定過他的人品。
不過,比起父母的盤問,這些還不是梁曉波現(xiàn)在要考慮的。以前,他打架沒討到便宜,告訴父母,會被母親大罵一通,她的理由是一個巴掌拍不響,為什么偏偏挨打的是你。打架多了父母認(rèn)為這里面梁曉波的問題居多。梁父倒并不責(zé)怪而是領(lǐng)著他去找打人的一方,這種心情就像家豬向屠夫訴苦,卻讓他在同學(xué)中失了面子,更加尷尬。
后來,他就不再向父母提起他的任何委屈。
現(xiàn)在,他的臉上有傷,父母肯定問起。他把“加長林肯”放在角落里,用通紅的拳頭,使勁揉著顴骨。那個顴骨本來突出,現(xiàn)在,像是整個世界都嘲笑他的屈辱。他覺得一定逃不過母親的眼睛——那雙眼鏡,陰沉呆板,能洞穿梁曉波所有的心事。
梁曉波越想越不敢回家。
夜已悄無聲息的降臨,梁曉波第一次感到孤獨(d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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