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221作品 作者：包容

　　曾經將這座有過浮華奢靡的城視為草芥，憶起便會嗤之以鼻。卻在輾轉無數個夜晚后對它心生愛意，因為一種像歌女身上的固體香膏般纏綿勾人的過往。燙卷的短發恰到好處的卷在額梢前，露出嬌媚俏麗的眉與嬌艷欲滴的紅唇相伴。一身俏麗奪人的旗袍將傲人的身段展露無疑，指尖處還夾著燃了半支的香煙。唱片機在調試的跳幀后傳出周璇的夜上海，桌上的書頁畫著張愛玲昂起頭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華燈初上的不夜城，燈紅酒綠的奢靡是戴在頸上的項鏈，愛不釋手的同時又充滿磨人的回憶。走過一個個光鮮亮麗的廣告牌。在那一條長街，用口紅寫成我愛你。

　　水島直樹遇見出租車女司機林夕，兩個語言不通各懷心事的陌生人，他們在汽車的擋風玻璃上，街道地面上，用口紅涂寫自己的故事，自己的心聲。兩個身份、國籍、地位、職業各不相同的陌生人，在上海的一個尋常夜晚和一條普通大街。影片里那一條長街用口紅寫滿的我愛你和你愛我嗎。也曾暗戀過，也曾落寞過，也曾一個人在洗車房里看著水流流下來的時候痛哭過，卻從沒在難受的時候遇到過一個肩膀依靠著。所以林夕，你是幸福的，因為那個時候你的身邊有水島。哪怕你們只是偶遇的陌生人。夏槾咬著嘴唇替林夕感激的想著。

　　夏槾已經記不起她最后一次見到徐航是什么時候了，仿佛與他爭搶牛奶味的奧利奧，偷吃他書包旁邊的鳳梨酥已經是上個世紀的事情了。

　　夏槾與徐航的交集發生在四月，即便六月就是他們口中所謂的“畢業季”，即便待到畢業夏槾也沒有意識到身邊有這樣一個人值得自己此般珍惜。

　　那年的四月天氣很暖，但是因著是高考前最后兩個月，所有人都沉浸在考試的壓力之中，無人有心思去觀賞窗外的日光傾城。當然，有的人已經提前與名校簽約了，每天的心情也松懈了不少；有的人自知自己無法考取心儀的學校，倒也是豁達地選擇了獨辟蹊徑，但大多數人還是和夏槾一樣成為了千軍萬馬中的一員，選擇了高考這座“獨木橋”。

　　夏槾的成績只能算是中等，但是她并沒有那樣的雄心壯志想要一舉博得名校，似乎生來就是一個清心寡欲之人，所求不過也就是歲月長安罷了。

　　夏槾的同桌是她的姐姐顧依，說是姐姐，實則只比她大了一天。她們的感情是有多好呢，這實在無法用語言來進行描述，雖然沒有任何血緣關系，但是這樣的感情除了“親情”之外，實在是找不到任何名詞來定義了。夏槾以為她會和顧依就這樣同桌下去直到畢業，如果有可能，但愿也能在新的大學看到她的身影。

　　不過豈能盡如人意，班主任很喜歡顧依，卻對夏槾冷眼相待。在她的眼睛里，夏槾不過是一個沒有能耐卻心高氣傲的女生罷了。大概也是為了不讓夏槾影響到顧依的高考吧，在四月的第一天，班主任就讓顧依成為了班中一位學霸的新同桌，而夏槾，則被安排到了徐航的左手邊。在那之前的三年里，夏槾與徐航說過的話大概不超過五十句吧。因為她不喜歡徐航，就好像喜歡一個人不需要理由一樣，夏槾不喜歡徐航，也同樣沒有任何理由。

　　后來夏槾常在一個人流淚的時候想，如果當初沒有成為徐航的同桌，大概如今的自己根本不會記得他的名字吧。但是“如果”之后的話，從來都是不成立的。

　　徐航是個很聰明的男生，他就是那些已經與名校簽約，整天手捧PSP不用聽課卻不討老師喜歡的人之一。最初的幾天，夏槾內心的難過簡直是鋪天蓋地，即使在她的十米以外，也可以感受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濃濃的怨氣。雖然與姐姐還是在同一個班級，但是畢竟右手邊的那個人不再是熟悉的親人，困意來襲時也沒有一個肩膀讓自己稍作休息，感冒咳嗽時也不會有人伸出手幫自己拍拍背。夏槾在這樣一個暖人的季節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獨。

　　好在年輕的心總是伴隨著很強的自愈能力，不出兩周周，夏槾和徐航便成了很好的朋友。夏槾發現這個男生的身上其實有著許許多多的發光點，不過是以前的自己與他太過疏遠，從來沒有注意到這些吧。

　　學校的伙食一直很差，差到即便是夏槾這樣從不挑食的孩子有時也忍不住整盤整盤的飯往垃圾桶里倒。如此一來，天天下午席卷而來的“餓意”便成了讓夏槾頭疼的問題。常常是餓過了頭，晚飯又狂吃一頓，最后胃疼到吃消炎藥。

　　在這樣的惡性循環里，徐航突然在某天下午夏槾的肚子又餓的咕咕叫時，拿出了藏在包里的奧利奧。夏槾當時餓的兩眼發黑，一口氣吃了大半卷奧利奧，一邊吃一邊滿嘴餅干地笑道：“真是太好吃了，哇塞徐航你真是個好人！”即便是在闊別后的多年重新想起，那幾塊奧利奧也絕對是夏槾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東西了。

　　后來夏槾和徐航便輪流帶零食到學校里以用作“下午茶”。夏槾帶過些什么，她已經不太記得了，只記得徐航每次帶的東西都比她帶的要好吃那么一點點。雖然他永遠只會帶鳳梨酥，奧利奧，三角乳酪面包和早上在小攤上買的雞蛋餅，但是在夏槾的眼里，饑餓的午后這些絕對都是人間佳肴。

　　夏槾一直覺得男女生之間的純友誼不是一句玩笑話，她和徐航之間的感情就是如此。不管外人是怎樣認為，至少她可以做到真正的問心無愧，對她而言這個在她高中生涯里最后兩個月遇到的男生，是值得珍藏一生的異性朋友。

　　在那時候的夏槾心里，徐航就是她的“人間四月天”。

　　夏槾的數學成績一直很糟糕，但是成為徐航的同桌后，反倒是慢慢進步了。徐航做卷子的速度很快，快到可以在毫無壓力地做完一張卷子的所有題目后，還可以幫夏槾在考試的時候講解一下壓軸題的做法。往常她在數學考試中遇到最后兩道壓軸題總是很輕易地就選擇了放棄，但是徐航卻常常板著一張臉很嚴肅地說：“你到底要不要考好大學！你怎么這么沒志氣！”于是他便不顧講臺上那個年過花甲的老爺爺的目光，自顧自地幫夏槾講解起來。每一步都引領著夏槾自己思考，自己解答。考試結束后夏槾常想著要抄徐航的訂正，奈何徐航做起事來總是那么較真，非要逼著她自己獨立解答出來。

　　也不是沒有怨恨過，很多時候大部分人都草草了事地交完了訂正離開了學校，只剩下夏槾還在教室里，聽徐航喋喋不休地“嘮叨”。心灰意冷的時候也抱怨過徐航的多管閑事，但是每次安撫她的都不過是幾塊奧利奧罷了。

　　記得最深的是有次夏槾咬著奧利奧說：“你怎么老買原味的？我想吃牛奶味的呀！”當場就被徐航翻了個大白眼，還被嗤之以鼻道：“想吃自己買去呀，要求還那么高！”但是第二天夏槾做題的時候，徐航卻一邊玩著PSP一邊漫不經心地丟給她兩根牛奶味的奧利奧。

　　那一刻夏槾是真的感動，那種感動她一輩子也不會忘記。

　　這世界上最好的感覺大概就是你隨便的一句話，別人卻沒有隨便的一聽吧。顧依后來總是笑夏槾太容易感動，但是那樣的感覺，沒有經歷過的顧依是不會明白的。夏槾想。

　　兩個月其實很短暫，短到來不及好好看看這個人的臉，你就要與他分別。高考如期而至，而這一場高考也幾乎考散了所有人。夏槾進了自己的第一志愿，以數學135分的成績。當然，還是不如徐航所簽約的大學那般優秀。

　　畢業的那天學校舉行了自助餐會，夏槾和顧依在一起說了很多話，但是夏槾心里沒有害怕，因著她知道自己與姐姐的關系不是距離可以扯遠的。那天夏槾沒有和徐航說過一句話，后來徐航有事先離開了，而夏槾卻連一句“再見”都沒有說。

　　并沒有什么特別的原因，只是因為那天人太多了，時間太緊湊了，而徐航又恰好因故提前離開了。

　　那個暑假特別短暫，所有人都在忙著新生入學的事情，夏槾與徐航就這樣失去了聯系。等到夏槾忙完這一切空閑下來時，才發現自己對著那個QQ頭像已經不知道如何開口問候。生怕一開口便成了矯情。

　　大學的歲月，夏槾才真正了解到孤獨的滋味。不比往常做什么都有姐姐的陪伴，如今吃飯打水自習都是自己一個人去完成。直到某天夏槾回到宿舍時，看到同舍的女生拿著奧利奧問夏槾要不要也來一塊。

　　夏槾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吃過奧利奧了，連它的味道都快有點忘記了。她突然就想起了那個給她吃奧利奧的少年；想起了那天她滿嘴奧利奧地對著他喊：“真是太好吃了，哇塞徐航你真是個好人！”；想起了她吃過的奧利奧，鳳梨酥，雞蛋餅還有三角乳酪面包；想起了和徐航的那段歲月。

　　夏槾輕聲說了句“太好吃了”，淚水便不可抑止地落了下來。

　　在一個陌生而又孤獨的地方憶起故人，大概是最能夠意識到自己到底有多想念他的時刻吧。夏槾看著窗外的霓虹燈印在夜幕里，她知道這一刻徐航就在離她不遠的一所大學里。可是她卻無法見到他。

　　明明是生命里這樣重要的一個人，卻非要在見不到他以后才懂得自己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夏槾有著一萬個見他的理由，卻沒有一個可以見他的身份。

　　有人說世間所有的感情大抵可以分為兩種，一種是“相濡以沫卻厭倦到老”，另一種則是“相忘于江湖卻懷念到哭”。夏槾想，她現在應該正在體會第二種吧。

　　該如何定義“好吃”這兩個字？夏槾始終認為真正好吃的東西不僅是味覺上的享受，更可以讓人從心底散發出一種難言的美味。即使她在往后的日子里提及那年的青蔥歲月里她吃過的那些奧利奧，也不過是一句由衷的“太好吃了”。

　　后來夏槾沒有再吃過奧利奧，但是那個少年就這樣深深烙印在了她的心里。很多感情與時間的長短無關，夏槾一直認定徐航是她這輩子遇過的最好的少年。

　　徐航在夏槾的QQ里一直有單獨分組，名字就是“人間四月天”。只可惜徐航從來不會發任何動態，只是安靜地待在那個分組里，但夏槾卻永都不會忽略那個分組，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個人。想起徐航，夏槾就會想到現在更好的自己。有很多事，一開始去做，以為是為了他，但后來發現，若是沒有他，這些事自己也根本不會去做。

　　歌里唱：“我們那么甜那么美那么熟悉，那么瘋那么熱烈的曾經，為何最后，還是要奔向各自的幸福和遺憾就老去。突然好想你，你會在哪里，過的快樂或委屈。突然好想你，突然鋒利的回憶，突然模糊了眼睛。”

　　青春若有張不老的臉，你會如何將我遺忘。我們沒有再聯系，可我卻始終惦記你。而有一種想念，叫避而不見。就讓時光把你我的樣子留在初始，最好的時刻。開花不結果又有什么？是魚就一定要游泳？每一段感情都有自己獨特而又燦爛的顏色。見識了那道燦爛，我的青春，再也無悔。

　　我最珍惜的人，愿你在塵世中獲得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