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124作品 作者：楊曉玉

　　一

　　我乘著風飛翔在這座城市的上空，最近不知怎的開始覺得疲倦，那一天終于快要來了嗎？

　　來到這條走過幾十來次的小巷子，五彩的燈光在黑布隆冬的巷子里像是個小丑。巷子深處的酒吧門口照例是那幾個染著黃毛、抽著煙、紋滿紋身的小痞子。這里永遠那么黑暗、惡心。

　　她終于出來了，還是那身白色的連衣裙，妝還沒有卸，但仍可看出她清麗的面貌。她是我喜歡的女孩，從第一次見面就開始喜歡的女孩。但是我知道她永遠不會喜歡我，哪怕一丁點，因為她甚至都不能看見我。

　　我是殘，是一個噬夢者，準確地說是一個白色噬夢者，用人間的話應該也叫噩夢噬夢者。幾百年前我的師父告訴我，噬夢者分為兩類，分別吃好夢和壞夢。而我們白色噬夢者只能吃美夢，不然我們將會消失。

　　明明早已知道了這一點，但是我卻仍明知故犯了。但是一切都是那么心甘情愿。

　　我跟著她回到了她那個不足十平方米的小屋子，看著她忙完一切，看著她終于進入夢鄉。我立刻鉆進了她的夢域，見到了她今天發生的一切。現實和夢境是密不可分的。看到那團黑色的霧氣我就明白這又是一場不好的夢。

　　毫不猶豫張口吞了下去，身體那種排斥感又襲了上來，像是千萬只螞蟻在啃噬心臟。

　　原來今天又有客人羞辱她了；原來那些門口的小混混們又調戲她了；原來又因為拒絕客人陪酒的要求被領班罵了；原來學校又要交學雜費了……

　　唉，為什么這么美好的女孩要遭受這些呢？

　　不禁想起第一次見她，那是一個深夜（我也只能在深夜出沒），我正在街上飄蕩尋找美夢，就那樣看見了她，像是從黑色背景中跳脫出的，穿白色連衣裙的女孩。她正在把事物喂給一只在垃圾筒旁邊的小貓，她溫柔的笑容一下子讓我有了心跳的感覺。

　　從那天以后便一直跟著她，知道她沒有父母是個孤兒，平時在酒吧上班來賺錢交學費；知道她每次進酒吧都會很害怕但又不得不進；知道她每天用來為流浪動物的東西是她的全部晚飯；知道她……是那么的美好、善良。

　　就這樣被一點點吸引，一點點吸引……

　　每次看到她做噩夢眉頭緊皺就感覺心要碎掉。記得終于有一次奮不顧身地鉆進她的夢域用了好大的勇氣才把那團黑色的壞夢吃掉，之后便是那撕心裂肺的痛。但從夢域中向外看到她舒展的眉頭和淺淺的笑，還有平靜美好的睡容就會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從此便每天來報到為她制造一個安靜的晚上。雖然我不能為你擋掉壞人，不能幫你解決困難，不能牽著你的人帶你向前走，甚至不能親口讓你聽見我有多喜歡你。我能做的，只是給你一個沒有噩夢的晚上。

　　鉆出夢域，身體一股疲憊像山一樣向我壓來。終于來了嗎？終于要消失了嗎？

　　我看著她安靜的樣子，用著全身的力氣伸出了手想幫她拎拎被子卻發現根本碰不了實物。

　　彎腰，我感覺身體又重了一分。我可愛的天使，請允許我這樣無禮。

　　我輕輕地在她的頭上落下一吻，再見了，對了雖然每次都很痛，但是你的壞夢很好吃，像是終于能接觸到了你一樣。只要是你的，好的壞的我都喜歡。

　　突然重量小時，身體像是被四分五裂。我最后望了她一眼。

　　再見，我的天使，不要再做噩夢了。

　　……

　　二

　　我是一個孤兒，從小看著人間的冷暖長大，為了上學不得不在酒吧賣酒來賺取學費。每天不得不忍受著各種嘲諷、調戲、但我知道一定要忍下去，一定要改變自己的命運，一定要站在金字塔的頂端。

　　在這家巷子酒吧里已經工作兩年了，客人們會借口買酒各種調戲，我以為我的青春時代會一直這樣時，他出現了，像是童話里走出的王子把我拯救于水火之中。

　　他是這家酒吧老板的兒子，那天我被一群客人圍在中間害怕得想尖叫時，他分開人群喊著：“下班了，下班了！”把我拉出了人群。

　　“以后小心點不要被困住了，還有，別人想買就買，那些一看就不是好人的就不要傻傻地過去上當了。他想買你不可以不賣啊。”

　　“可……”我又何嘗不知，但是不賣給他們，我又上了一分上學的可能。我不知道怎么開口，便說了聲謝謝。

　　那天以后他便經常來就把，每次都會給我帶一些從未見過的美食。他會揉著我的頭說：“多吃點吧，要全部吃完哦！”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的緣故，一直做的噩夢消失了。是不是上帝會給每個人一道光，照亮他的生命呢？那么對于我來說，他就是那道陽光吧，把我帶入溫暖世界的陽光。

　　“做我女朋友。”在吃著他帶來的甜點時，他突然說道。

　　“啊……”我有點措手不及。盡管他是我生命中的陽光，但我從未想過有一天會離陽光那么近。

　　“猶豫啊，不喜歡我嗎？”他的眼睛暗了下來，像是被水澆滅的火焰，一片灰色。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突然伸出頭親了我一口，我像傻掉了一樣愣在了那里，爾后便是雙臉通紅。

　　“好吃，太好吃了。”他嘖了嘖嘴。

　　“啊，你！”我驚慌失措得想要鉆地縫逃跑，但卻表面又不得不裝的若無其事。

　　“不是不喜歡，那就是喜歡了。我親愛的寶貝，明天見了。”我說完便轉了身，讓我心里一陣失落。忽又轉過了頭：“寶貝，你太好吃了。”我頓時頭腦像充了血。

　　我終于確定他就是那道陽光，再也沒有噩夢了，他的一手一足、一舉一動時刻跑進腦海。

　　但是終于有一天，夢碎了。是我自己沒想明白靠陽光太近會被灼傷。

　　他開始對我冷淡，也不寶貝寶貝地叫我了。再也不像之前每天來給我送零食，每天來保護我不被人調戲。

　　他變了。

　　變得那么快，那么徹底。在我沒有從童話中醒來時就已經抽身離去。那么殘忍，那么狠絕。

　　終于有一天他對我說：“分手吧。”

　　我沒有問為什么，沒有大哭大鬧，沒有挽留，我抓住了僅有的自尊，轉身離去。這是我最后的驕傲。

　　我離開了那家酒吧，在想過沒有這份工作可能生活都有問題后，還是堅定地離開了。

　　上帝雖然拿走了光，但是感謝他給我開了窗。有一天在喂流浪貓時，被一家寵物點主看中，希望我可以做她的助手。

　　現在的我沒有噩夢，沒有美夢。平平淡淡地生活著，努力樂觀地向上著。

　　我永遠不會忘記那個酒吧、那個男孩。我也永遠沒有忘記一定要爬到頂端。

　　對了，還是要謝謝他，謝謝請我吃好吃的東西，謝謝趕走了我的噩夢，謝謝給我那段美好時光。

　　三

　　原來那個預言并不是真的，噬夢者并不會消失。我在那天是去了意識，當我再次醒來時是在一面落地鏡前。

　　黑色的長發，黑色的衣袍，黑色的翅膀。黑色？！是的，我不知道為什么成了黑色噬夢者。

　　那面巨大的落地鏡是面會說話的鏡子，它告訴我只有連黑色噬夢者都當不了時待會消失。

　　我終于在煎熬中挨到黑夜時一下子沖入人間，在酒吧門前等了很久也不見她出來。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嗎？我不知如何是好。

　　離黎明還有兩個小時了，我只能抱著希望飛到了她家，看見她躺在床上，心里的石頭終于落了地。

　　夢域中的白色閃著了我的眼，這就是命嗎？

　　像當初那樣吞了白色光球，身體又嘗到那種痛楚的味道。

　　知道嗎？看見你有多欣喜。知道嗎？那面鏡子說我們不可以吃美夢，哪怕一次也會灰飛煙滅。知道嗎？鏡子說不管好夢壞夢都會使人勞累。其實只有沒有夢的人才能活的更幸福。

　　呵呵，又要消失了嗎？只幫你少了一次夢，只又見了一面……

　　你的夢都好美味，都太好吃了。以后能不能不要做夢了。我再也不能幫你吃夢了呢！

　　能不能原諒我的自私，再也不能陪你左右。

　　天要亮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