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112作品 作者：盧易

　　001.

　　“每個人都想生活在別處。”

　　太陽背著包走在一條巷子里，踏著雨水走向越來越濕的地方。她曾想，若將這個世界里的光明與黑暗一并抽去，那最后剩下的會是什么。而且，那東西重要嗎。那東西有那種留下來的能耐嗎。

　　太陽不知道那會是什么，所以她帶著自己的身體去了一個陌生的地方。她想知道生活在別處是怎樣的感覺。

　　她走到一扇店門面前，上面用紅色的貼紙貼著［喜迎國慶］。太陽站在原地想了想，可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三月了啊。她敲了敲門無人回應(yīng)，推開玻璃門走了進去。

　　店里前臺后壁上掛滿了木制的小牌匾，一塊塊用著紅線穿在一起。這里的燈光有些暗，太陽站在店里的臺階上，她什么也看不清。她向里屋太探了探頭，也喊了幾聲可始終沒人應(yīng)她。她找了個位置坐下，開始清理身上掛著的雨水珠子。

　　太陽趴在了桌子上，她不想再出去淋雨了，這兒比外頭要暖和，雖然里面外面，都只有她一個人。

　　她瞇著眼睛看向前臺后壁上的小木塊，她隱約能看見幾個字，類似于鱔魚澆頭或是招牌陽春面之類的。可這店里沒有人，這又是為什么。太陽低下頭埋進了自己的臂彎里，她感覺有些困。

　　當(dāng)她再次睜開眼從桌子上支起胳膊時，太陽感覺這店里更暖和了。她起身環(huán)看了一圈，發(fā)現(xiàn)前臺后頭坐了一個人。

　　太陽就這樣站在那里，坐下不是站著更不自在。她看著那老頭的眼睛，亮亮的很有精神，像是在問自己，不付錢就在這兒睡覺你倒是很好意思。她拿起包就要向外走，此刻對于太陽而言好像多停留那么一秒她都覺得自己害臊。她有些急躁又有些心虛，就在她伸手要去拉門把的時候，那老頭說：

　　“姑娘，吃碗面再走吧。”

　　太陽停住了，她回頭看見那老頭，坐著輪椅從前臺后頭轉(zhuǎn)了出來。他說，外面的雨停不了，吃點兒再趕路吧。

　　太陽那伸出去去拉門把的手頓在了半空里，有些尷尬的味道。她又看了看那老頭，半晌才點了點頭。她坐回了原來的位置。

　　002.

　　那老頭問她要吃什么，太陽有些不好意思，就要了一碗最便宜的陽春面。老頭笑著沒說什么自己轉(zhuǎn)著輪椅進了里屋。

　　太陽拍了拍紅熱的臉，屋里的暖氣真是足了許多。她無意識地四下看了看，卻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是唯一的光顧者。屋子里的光線比剛來的時候亮了，太陽透過玻璃門看見了昏暗的街道，伴隨著不斷濺在玻璃門上的雨水，忽然覺得這樣的畫面，有些落寞與令人張嘆。

　　她趴在桌上，拍著愈發(fā)紅熱的臉，不自覺得開始思念自己愛的人。

　　太陽想起十七歲的生日，三五九人地坐在夜空低下，她拿著自己的酒瓶去敲別人的瓶子。有朋友也有戀人，他們將酒瓶湊在一起發(fā)出砰砰的響聲，他們祝賀自己又老了一歲。那種幸福感，就好像此時此刻店里開著的暖氣與店外的雨水相碰時的溫差，足以粉碎任何一種負(fù)能量的參雜。

　　太陽撐著頭，看著那老頭一面單手轉(zhuǎn)著輪椅，一面端著一碗面從里屋里出來。她迎上去接了過來。老頭對著她笑，他說，嘗嘗看，不好吃不要錢。太陽哈哈笑了起來動起了筷子。

　　太陽在食面的過程中，忽然覺得這場景有點燥。她看過《一碗陽春面》的故事，不過她覺得那情節(jié)發(fā)展有些假。她不是家境窘迫的少年，那老頭也不是熱情善良的老板。可自己為什么還是會覺得現(xiàn)在有點兒悲呢？

　　太陽想了想，又搖了搖頭。她低頭又吃了口面。

　　003.

　　她注意到那老人的腿上蓋著一張?zhí)鹤樱纳碜訁s對著有冷風(fēng)鉆進店堂的玻璃門前。

　　太陽想與他搭話，就問他是不是只有他一個人在這兒生活？那老頭的口氣有些深，他問，一個人是不是有些可憐？

　　太陽沒有接話，她攪了攪碗里的面湯，神情有些迷茫。

　　她靜靜地聽著那老頭說話，她不忍去打斷他，就好像他已很久沒有與人交流了一樣，他似乎很需要自己，就算他們是陌生人也好。

　　太陽的腦中似乎有一根弦緊繃著，她在老頭說話的同時她的思緒好像又飄進了《一碗陽春面》的故事里，她努力搜索著那文章的結(jié)局究竟是什么，直到，那老頭忽然不說話了。

　　她抬起頭看著他，他對她說，雨停了。

　　004.

　　太陽背著包站在了昏暗的街道上。直到現(xiàn)在她才想起那故事的結(jié)局——兩個兒子帶著年邁的母親在十幾年后重返那家面店，老板夫婦與眾看官感動得熱淚盈眶。

　　太陽的心里有些悲傷，她知道那老頭再活不了幾十年，又或許幾十年后自己再不會來到這里與那老頭見上第二面。

　　她掂了掂背上的包，向另一條巷子里走去。今天是她十八歲生日，就在成人的那一刻，她坐在異地的一個小面館里，遠(yuǎn)離了她愛的所有人。

　　她曾想，若將這個世界里的光明與黑暗一并抽去，那最后剩下的會是什么。太陽迷茫著，她有些傷感地回答自己，

　　或許，只剩下一碗陽春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