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這個世界上一切東西都需要進食,無論是人,老鼠,蝴蝶還是僵尸。說到這里一些重口味的朋友們一定按捺不住了:僵尸?哦不,雖然我也很喜歡僵尸,但很可惜我不是,畢竟沒有人喜歡自己腐爛。不好意思,啰嗦了那么久,按照故事的進程,此時我需要為我親愛的讀者們介紹自己,可是我不愿意,你能怎么著吧。我怎么會告訴你我是一個晝伏夜出,帶著翅膀喜歡在天上亂飛的重口味家伙。你們亂猜去吧,我不管了,現在我要做的就是揚起我的翅膀,沖入黑夜的簾幕,去覓食。
我從圣彼得堡的一個教堂出發,此時正是冬天,臨近圣誕,街面上一片溫馨祥和的氣氛,捷克大街的轉角又新開了一個沃爾瑪超市,現在已經被一大群人擠水泄不通了,他們在超市里走來走去,搶來搶去,原因只有一個!黑色星期五的折扣,這讓我想起了女巫莫娜麗家開的超市,一個小小的店鋪里充盈著七七八八的玩意兒,南美眼鏡蛇的蛇皮啦、過期了一百年的糖果、嬰兒的胎毛和人類孩子掉落的牙齒。我是從來不光顧那的,就算送給我我也不會吃她的鼻涕味怪味豆,我寧可自己去捕食。再看看街面上,高大的俄羅斯男人帶著他們的妻子在逛街,一位漂亮的金發女士剛從奢侈服裝店出來,她的身上披著一條漂亮的火紅狐貍毛披風。這一點我就非常不能理解人類了,你說你又不吃狐貍,撥它皮作甚?我看你也沒冷到只能穿皮草吧,簡直是諷刺。正當我覺得無趣,想要離開這條大街的這時候,一個小女孩引起了我的注意。
她穿得相當單薄且破舊,身上的那件燈芯絨襯衫像是祖母傳給她的,充滿了油污與污垢,下身套了一個異常寬松的男士中褲,褲子的邊緣垂到她的腳踝,露出的腳丫在寒風中顫顫發抖,腳底板已經沾滿了灰塵,她連鞋子都沒有。我在她對面的街燈旁停住,看著她。
女孩用小手整理著面前七零八落的火柴盒子,將它們摞在一起,排成一直線。然后用期待地眼神看著過路的人們,她喊:“賣火柴……賣火柴了!”有一位獨身的男士走了過來,行色匆匆。
“壁爐,地毯,美貌的新婚妻子和火雞。”這就是他想的,在詛咒完壓榨自己血肉的禿頭老板之后。他的眼里哪還有可憐兮兮的小女孩啊,不理會小女孩的稚嫩的叫賣聲,毫不留情地走了。女孩失望了,我估計這已經是她失敗第N次了吧。遠處,走來一對情侶,穿得很樸素,像是大學生的樣子。女人挽著男人的手臂依偎在他的肩膀上,涂了紅色口紅的嘴巴一張一合,高興地笑了起來。小女孩看到他們,正了正身子,大大的黑眼睛里發出了光彩,等到情侶走進后,她便半是叫賣半是哀求地叫道:“買包火柴吧!只要三分錢!”情侶頓了一下,低下頭去,看到了只到自己腰部的小女孩。女大學生拉了拉男人的手,眨著眼睛看著他。男人看著自己的愛人,笑了一笑,大方的掏出五分錢,遞給了女人,說:“我不抽煙。”女人莞爾一笑,蹲下身子,把硬幣塞到了小女孩的手里,摸了摸她的頭,走了。
我在旁邊看得起勁,也知道男人的愛心也有些不純良:“我這樣做不僅可以顯示出我的愛心,還能順便夸夸自己,一舉兩得。”我看到他內心這樣想。
得到錢的小女孩喜出望外,這是她今晚的第一筆收入。她笑著看著情侶離去,低頭看手里攥著的錢,但轉眼她又愁眉苦臉了起來,六分錢能買什么呢,連一個面包都不夠……
這時,那位身披火紅狐貍毛的女人又出現了,只不過她手里又挽著另一個人,一個老她二十幾歲,頭頂已經半禿的老男人,從飯店出來。我不需要感應就能猜到他們的關系,冷笑一聲,恐怕這個時候,他的“原配夫人”還在家中苦苦等候他那應酬歸來的丈夫吧。他們經過女孩時,充耳不聞女孩的呼喚聲,女人加快了腳步,踩著高跟鞋一扭一扭離開了。女孩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底下了頭。“真澀。”我一口吐出他們的思想。
天氣開始變得更冷了,已經晚上9點了,天上下起了小雪,街上的小孩子,驚喜地歡呼了起來,遠處的情侶在接吻。人們顯然沒有對她有任何在意,這在歡樂祥和的平安夜顯得無比諷刺。
此時我已經很饑餓了,而且心情也不怎么好。對面的女孩被凍得發抖,有一股無名火從我心頭冒起。
于是我拔腳就走,站在了女孩面前。她感覺到有一個黑色的影子籠罩著她,抬起頭看我,我看著她,嘴唇已經被凍得發紫,兩只光著的腳丫收到了衣擺下,雙手抱著肩發抖。我說:“女孩。”她迷茫地看著我,說“先生,要火柴嗎?”我有點欲哭無淚:“你沒看到我的翅膀?”我蹲下來,打開一包火柴,呲啦一下點燃。有了一些溫暖,她稍微清醒了些,看著我,很認真地說:“先生,你的翅膀很大,一定很暖和。”
我心里有點泛酸,這種感覺已經幾十年沒有出現了,我們這種生物,原本就沒有什么情感。我有點傷感,看著小女孩單薄的身軀。她很餓,手捂著肚子,我能聽見胃液翻騰,發出咕咕的叫聲。她滿懷期望地看著我,又問:“先生,買火柴嗎?”我壓下心頭那份不適的感覺,低下頭說:“我沒有錢買。”“先生,您跟我一樣,我也沒有錢……我今天一天都沒有吃飯……”“女孩,我們真是同病相憐,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希望。”我有點驚訝:“希望?”“是的我叫希望,因為我們家很窮。”女孩的氣息越來越弱。我摸了摸她的額頭,燙得嚇人。于是我說:“希望,你生病了,我帶你走好嗎?”她眼睛蒙上一層水霧,看了看火柴:“不”她搖搖頭。“那有圣誕大餐,還有禮物,你跟我走好嗎?帶上火柴?”我望著她。雪越來越大了,昔日美麗的街道早已銀裝素裹,街旁的商店依舊如此繁華,女人們進進出出,男人們在一旁拎著袋子。孩子們成群結伴地打起了雪仗,笑著鬧著,沒有人注意到這個角落。
女孩說:“我跟你走。”我一把抱起她,抖了抖翅膀上的雪,飛了起來。
我帶她越飛越高,她躺在我懷里,半瞇著雙眼,問我:“先生,你是天使嗎?”我笑著回答她:“不,我是睡魔。”“那你是好人嗎?”我偏著頭想了一會兒,風在我耳邊呼呼地吹過:“也許是吧,有人管我叫彼得?潘,在我小時候。”“我們要去哪?”她盯著我揮動的翅膀問。“我的家。”問完她就不說話了,她開始冒冷汗,虛弱地閉上了眼睛,微弱地呼吸著。
我們很快就到了,今天是耶穌的誕辰,全天堂的人都在忙碌著,沒人愿意理會我。我抱著希望,來到我的臥室,把她放在床上。我給她喝了一些甘露,又點燃了壁爐。她有些緩了過來,靠在床頭上:“我會把你的床鋪弄臟嗎,潘?”我搖搖頭:“我不介意。”
希望的臉又紅潤了起來,不一會兒,她就累得睡著了。這時莫娜麗走了進來,她看著希望,得意地笑了起來,卷曲的紅色爆炸頭一搖一搖:“彼特,你果然還是重口味。”我白了她一眼,沒有說話。希望問我:“先生,你在看什么?”“沒什么,希望,你該睡一覺了。”莫娜麗尖著嗓子調笑:“(因為我餓了!)”
“我建議你立即出去”聽到我語氣變了,莫麗娜也嚴肅了起來:“你知道的,你不應該帶她回來,這和故事不符。”“故事本來就是由神編寫。”“可她注定要被凍死在那!”我不理她。她撇了撇嘴,不與我爭論,走了。
我坐在床邊,因為沒有進食,頭有點暈。我看著她睡著時紅撲撲的臉,心里有點難受。不一會,一點點白霧漸漸將我們籠罩。
遠遠地,我看見希望在一個小屋子里,她依偎在祖母的身旁,兩人臥在一個有著木頭扶手的布沙發上,希望坐在她祖母的懷里,吃著面包。壁爐中的火苗跳躍著,映亮了整個屋子。希望的左手邊有一個很大的圣誕樹,上面掛著五顏六色的彩球,還有金色的松果,希望跳下沙發去拆禮物,漂亮包裝紙里是一件暖和的毛衣,她高興地捧著毛衣,跳了起來,然后輕輕吻了祖母的面頰。
我站在一旁,看著希望快活的模樣。我開始咀嚼那白色的迷霧,一點一點吞進肚子里,味道很好,甜甜的,暖暖的。我感覺全身充滿了力量,心頭好像流過一股暖流,我覺得很幸福,很……好吃。
希望的夢那么純粹地美好,就像她自己。我一點一點吃著她的夢,感覺就像吃棉花糖。
沒錯,我以夢為食,以夢為生。我吃的夢,決定我的性格。有人叫我睡魔,有人叫我夢神。我將所有的噩夢吞噬,我將所有的美夢留存。這就是為什么你們總是不記得自己做了什么夢。
你可以叫我睡魔,你也可以叫我夢神,你們從第一天存在,我便與你們存在。我會給你最美好的希望,也會給你無際的絕望,我存在于黑夜,也存在孩子們的童話書里。成人早已不相信我的存在,卻相信希望的存在。
可是,在那個圣誕節,是我無意挽救了希望。人類差一點將自己的信仰丟掉。
從那以后,過了很久,我都再難遇到過如此好吃的夢,不摻任何欲望的夢。
我很餓,揮動著翅膀,在人間徘徊,我堅持著希望,一定還會有那樣的夢,因為希望未亡。
但,你們,還相信我的存在么?
后記:小時候那樣干凈而純粹的夢
就像學校門口老伯伯的棉花糖一樣甜蜜而溫暖。
謹寫此文,只愿希望不止在夢中
送給長大的彼得·潘
送給長大的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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