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自于一座以美食著名的城市。
生不逢時,就像是漫畫家出生在日本一樣的,我作為一個廚師,出生在這個滿是只要一握菜刀就仿佛可以掌握天下的廚師的城市。
默默無聞。
十月一號早上十點整,鬧鐘的鈴聲將我催醒,我想世界上再也沒有這么操蛋的鬧鐘主人了。要是它可以說話,必定是要跳起來狠狠地用它塑料的堅硬外殼猛砸我的頭,罵說:“去你媽的十點?!?/p>
而我也是真心的對不起它,說不定十點鐘才響的它一定會被鬧鐘界的同行鄙視或者嘲笑。
更何況這是晚上十點。
但我是真的不知道應(yīng)該干嘛,作為一位痞子廚師一樣的人存在于這個名廚云集的城市,除了每天可以睡到晚上十點起床,我想我可以運用的特異功能也不多了。
浴室里冰冷的龍頭水沖在我因過度睡眠而昏厥的臉上,讓我渾身連同左腳的小腳趾也打了一個寒顫?,F(xiàn)在是秋末的零下二度,鬼才知道這種溫度是怎么來的。暖氣局已經(jīng)徹底斷了我的暖氣和熱水——就在我第十二次將他們的催款通知單當(dāng)做草紙丟在廁所間之后。
幸好電局和煤氣局還是有良心的。
當(dāng)然很有可能是因為他們的催款通知單我只是用來墊桌腳了。
等到我用燒開的熱水洗了一把澡,操蛋的鬧鐘已經(jīng)將它快要生銹的時針指向了十一點。
我坐回到屏幕已經(jīng)裂了一條縫電視機前面的霉味沙發(fā)上,手里捧著這個月來的第七十三碗方便面——我甚至都在懷疑樓下那個買方便面的油膩大媽是不是對我產(chǎn)生了愛情上的好感,給我打了半價。遙控器在狠命的按了四次后才打開了電視,屏幕上的雪花在這個高科技的二十一世紀已經(jīng)不常見了,雖然每天都會在我租的公寓中出現(xiàn),當(dāng)然我并沒有想把它拿去申請世界文化遺產(chǎn)的沖動。
前提是在如果申請成功沒有獎金的話。
電視里終于出現(xiàn)了主持人可以使人意淫不斷的聲音,我不斷地換著臺,先找一些可以使我味覺恢復(fù)過來的節(jié)目。
這個老古董沒有讓我失望。
我手里的方便面直接倒在了我的褲襠上,位置不錯。
主持人的聲音和她身邊的嘉賓看起來也不錯。
“他媽的?!?/p>
這是我今天起來說的第一句話。
不斷抽搐的屏幕上顯現(xiàn)出一張熟悉的臭臉。
而在這張臉下,熱心的節(jié)目制作組打上了一行過分輝煌的字。
“本屆T市廚神大賽總冠軍:Dr.Z”
我的心隨著室溫的降低被熱脹冷縮了一個八度,用力的擠出了一種人人都會有但誰也不想承認的感情。
通常被稱為嫉妒。
這絕對是我這一生中最想罵娘的時刻,沒有之一。老Z的那張臉散發(fā)著惡心的氣味出現(xiàn)在我面前,我狠狠的忍住了將剩下的方便面潑在電視上的沖動。
這種搶了我馬子B,搶了我手藝的人,居然現(xiàn)在捧著我這一生最崇敬的獎,向著大眾感謝生他養(yǎng)他的父母。
我直接將方便面從窗口潑了下去,倒在了正在樓下罵罵咧咧清理著被吐到痰的店門的油膩大媽身上。
我急忙沖下樓去道歉,否則的話就等著餓死吧。
這也絕對是我這一生中最想罵娘的時刻,沒有之二。
我踩在一個玻璃瓶上,直接從三樓的樓梯口滾到二樓正在門口洗青菜的大爺面前。但我將沾著青菜的屁股從地上抬起,大爺一個好身手向我的褲襠飛起來一腳。
我逃得很快,準確的來說是在第二次踩到那個玻璃瓶后滾得很快。
而我在這一刻再也沒有了想罵娘的沖動。
就在我頭顱著地的前一秒,我看清楚了那個原本在犄角旮旯里的破爛玻璃瓶里的液體,和瓶身上的字。
“將廚神獻給你?!?/p>
【現(xiàn)在是十月一號早上十點。
我想現(xiàn)在那個鬧鐘再也不用發(fā)出對我人身的侮辱了。
盡管我早就已經(jīng)把它給扔在某一個的惡臭的垃圾堆里。
身邊的主持人用可以使人意淫許久的聲音說:“A先生,請您說一下獲獎感言。”
我相信現(xiàn)在自己被采訪的現(xiàn)場直播在每一臺電視機上都會顯現(xiàn)出這樣的一行字:
“本屆T市廚神大賽總冠軍:Dr.A”
我現(xiàn)在看著面前不斷閃爍的閃光燈和周遭廚師羨慕的眼神,還有B坐在臺下臉上幸福的表情。似乎全部都濃縮在了這一年來不斷縈繞在我耳旁的那句話。
“真是太好吃了?!?/p>
這些終于都來了?!?/p>
去年的十月二日。我沒有理會床頭鬧鐘在晚上十點惡意的鬧鈴。因為我壓根沒睡,準確的來說是整整二十四個小時都沒睡。我看著那瓶像醬油一樣的東西,盡管嗅不出味道,但我還是不敢輕易將它放在嘴里嘗,要是弄出個胃穿孔或者直接被毒死什么的,廚神不廚神的都可以見鬼去了。
沒關(guān)系,只要胃不是我自己的不就行了么。
十月三號,樓下油膩的大媽用一種迫不及待想和我上床的眼神看著我,坐在我的對面,她的面前放著我剛剛做好的一盆祖?zhèn)鞯拿壑鏌?/p>
當(dāng)然我在里面加了什么我自己知道。
看著她將那一塊肉放在自己的嘴里,聽著她泛黃的牙齒咀嚼著肉的聲音,像是動物的撕咬。
我在等著。
當(dāng)她用一種不可置信的眼神看著我,嘴里的肉還有半塊沒有咽下去。
我知道上帝不會拋棄我這個痞子的。
“真的是太好吃了!”
我回到公寓里,沉默著在發(fā)霉的沙發(fā)上坐了很久,電視抽搐的屏幕仍舊在不斷地循環(huán)播放著老Z的那張臭臉。我掏出自己防水的山寨機,打開里面唯一一張照片。
B的笑臉出現(xiàn)在刺眼的光線中,就像她當(dāng)初在十九歲時深情默默地看著我的那副表情。
我想我應(yīng)該搶回什么了。
樓下油膩大媽的小賣部改建成了一家小餐館——當(dāng)然是在我楚楚可憐的苦苦哀求下她答應(yīng)投資的。
我是這家餐館唯一掌廚的廚師。
因為我壓根就不需要其他任何人。
起初我盡心地去做每一道菜,最后滴加入一滴,是的只要僅僅一滴。
一切都會與眾不同。
那每一道我做出來的菜在餐館昏黃的歐式玻璃燈的照射——還有油膩大媽對于不斷進賬火紅票子的深深驚喜的眼神下,每一滴油,每一根菜葉或者是每一絲肉都折射出人類最原始的對于食物的味蕾渴望。那是一種怎樣美味的人間極品。
不用我去認證,源源不斷涌來的似餓狼的顧客已經(jīng)回答了一切。
他們像缺失了神經(jīng)的機器,不斷的在飯菜蒸騰起的香氣中反復(fù)說著這樣的一句話。
“真是太好吃了?!?/p>
我想我離渴望成為的那個自己已經(jīng)不遠了。
而那個玻璃瓶里的液體永遠也不會減少。
而這一切都無暇讓我去考慮其中的曲折關(guān)系和原因。
因為B回來了。
那天她站在餐廳已經(jīng)升級成奢華琉璃的門前,楚楚可憐的看著我。我想成功的男人總歸會是得到他想要的女人,這句話一點錯也沒有。
在B溫暖的懷抱里,看著她漂亮的臉蛋,聽著她哭訴Z對他有多不好,拋棄了她,感受著她對我現(xiàn)在可以登上報紙頭條的精湛手藝的愛慕。
我想應(yīng)給去爭取更多了。
油膩大媽被我和B在夏天的一間散發(fā)著鼠臭的儲藏室里割了脖子。
原因很簡單。
我和B拿著餐廳在這半年來的全部收入——可以算得上是巨款了吧。來到了原本和我是八竿子打不著的市中心——遠的像是一塊圣地。
當(dāng)時驕陽似火,烤著我一顆血液澎湃的心。我直直地望著中心大廈的橫幅,上面的招募告示讓我回到了最初那個滿懷希望的年輕小廚子。
我來了。
毫無疑問的結(jié)局。
十月一號早上十點。
現(xiàn)在自己被采訪的現(xiàn)場直播在每一臺電視機上都會顯現(xiàn)出這樣的一行字:
“本屆T市廚神大賽總冠軍:Dr.A”
我現(xiàn)在看著面前不斷閃爍的閃光燈和周遭廚師羨慕的眼神,還有B坐在臺下臉上幸福的表情。似乎全部都濃縮在了這一年來不斷縈繞在我耳旁的那句話。
“真是太好吃了。”
這些終于都來了。
商業(yè)的訂單的廣告的費用不斷地將我的銀行卡里的金額翻了個倍,再翻個倍。周圍人敬仰的目光和貪婪的口水。
但是有什么在改變。
那個玻璃瓶里的液體在減少。
我開始焦躁。
每晚B在我身邊熟悉的均勻呼吸聲也再也無法撫平我內(nèi)心的痛苦不堪。對于一位廚師來說,如果不一直輝煌下去,即使是被壓在了第二名,也不會有人再注意著你了。
這是世界上最簡單的道理。
我開始嘗試著制造這種液體。
B看我的眼神開始越來越怪,我相信那不是她的原因。廚房房間里各種奇特的試劑瓶,液體充斥著我的生活。我開始神經(jīng)質(zhì),不斷地渴望調(diào)配出那種液體。但因為它是無味的,一切似乎都顯得是不可能的。
液體的減少開始導(dǎo)致我參加廚師活動的次數(shù)減少,我所做出的飯菜味道的降低。一切不好的風(fēng)聲開始流傳,甚至有媒體在報紙上直接說“A先生很有可能是味覺或者嗅覺喪失了?!?/p>
去他媽的。
但是我任何的辱罵和嘗試都是沒有用的。為了不斷的挽救我的名聲,我開始大劑量的用剩下不多液體。
終于有一天,什么都完了。
那天的黃昏黑的嚇人。我將自己一個人鎖在廚房里。
那種極大的壓抑開始充斥著我的腸胃。我手里捏著最后一種配方調(diào)制出的液體。這是最后的可能了。
但是上帝終于不再眷顧我這個痞子廚師了。
我將那瓶液體砸碎在刀具旁,醬油色的液體慢慢地流下鋁制的器臺。流在B打掃得干干凈凈的瓷地板上,浸濕了我的拖鞋。
然后我感覺到一股刺骨的寒意,有什么在順著我的腳底蔓延上來,像是一條噬人毒蛇。
我開始聞見自己的身體上開始迷茫開一股香味。起初很淡,漸漸地開始變濃,在整個廚房里都沁出一種動物最原始的味蕾渴望。
身體開始無法動彈。
B將鎖著的廚房門打開,她似乎是聽見了我嘶啞的痛苦哀叫。我看著浸在香氣中的她,想叫她出去,卻發(fā)現(xiàn)自己早已經(jīng)聲帶也像斷裂了一樣。
我看見B的眼里開始漸漸浮現(xiàn)出一種波動。
我想我知道Z是怎么死的了。
B的牙齒啃上我的脖頸,有什么溫?zé)岬耐钢鴿獬淼难兜囊后w從我的鎖骨流下。我的血滴在地上,慢慢地,凝固成了一種醬油的顏色。
我太熟悉這是什么了。
這是我這一生中最想罵娘的時刻,沒有之三。
B撕咬著我的身體,將我當(dāng)做一頓美宴——或者說,現(xiàn)在的我本來就是。
我似乎聽見從什么地方傳來了一種很奇怪的聲音。“滴答滴答。”
B填滿著血肉的喉嚨里發(fā)出模糊不清的聲音。
晚上十點快到了。
她說:“真好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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