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圣瑪利亞教堂的鐘聲/
伴著一朵矢車菊的綻放而敲響/
教堂頂上的耶穌一臉憂愁/
他在思考如何完美地吃掉那條魚/
在思考如何不留一絲血肉/
只剩下一具魚骨
雙手合十的人們阿/
都在祈禱吃到那條教堂魚缸里的魚/
教堂外的矢車菊阿/
都伸長了脖子朝教堂里的魚缸探/
教堂外的那朵云都停下了腳步/
在教堂上空停留
無數(shù)雙飽含真誠的眼睛阿/
都渴望著/
是那魚缸里的魚太過美味/
引誘著無數(shù)雙眼睛/
向它靠近/
可惜在圣瑪利亞大教堂的鐘聲敲響時/
一只黑貓/
躍上放著魚缸的柜子/
在那無數(shù)雙眼睛之前/
完美地/
完美地吃掉了那條肥碩的魚/
不留一絲血肉地/
剩下一具干凈的魚骨/
然后逃之夭夭/
二.
圣瑪利亞教堂位于歐洲邊緣的一個叫做Greedy的小鎮(zhèn)。
教堂的面積不是很大,教堂外有一個小小的花圃,花圃中央有一個白色長椅,花圃里一年四季都種滿了
矢車菊。白色的教堂外壁由于長時間沒有整修而有些泛黃斑駁。這里常常有人來做禮拜,這里的神父叫jonneey,是個慈祥的荷蘭人。
我從地中海那里出發(fā),目的地是中國的西藏,聽朋友說西藏真的很美。那天晚上我收拾好行李便開始了
這場無比漫長的旅行。路上途徑了這個叫做Greedy的小鎮(zhèn),嗯??????由于我的路費出了一些問題,大概是剛到這里的時候錢包被人順手牽羊了,又或許是我自己弄丟了。還好證件都還在,所以我不得不在這里留一段時間,我晚上住在圣瑪利亞教堂里,神父jonneey人很好,在我住在這里的那段時間告訴了我很多這個小鎮(zhèn)上的事情。他也為我在小鎮(zhèn)的一個酒館里找了一個工作。
第一個我住在圣瑪利亞教堂的夜晚,盡管仍在錢包丟了的事實中反復懊惱,但在這個陌生的地方還是有些興奮。我走出教堂那個狹小的房間,空曠的教堂,幾排座位失落地躺在教堂中央。座位前的講座臺上放著一本合上的《圣經》。
如此安靜的教堂,地中海風格的燈具懸在泛黃的教堂墻壁上,放出些幽幽的暗黃色的光來。
教堂前方的角落里竟然有一只三角的深紅色的高木柜,上面只放了一只小小的玻璃魚缸。里面一條橙紅色的金魚安靜地在魚缸里滑動。一切都仿佛是靜止的教堂里竟然出現(xiàn)了這么一個動態(tài)的生物,真是有點奇妙的感覺。走到教堂門口,一陣仿佛是從地中海那里飄來的風拂過那片綻放的矢車菊,氤氳在我的鼻腔。
仰望這個小鎮(zhèn)的夜空,黯淡的星子散發(fā)著些許微弱的光,大片的沉寂的黑。
貪婪地大口呼吸著夾雜著矢車菊香氣的新鮮空氣婪地享受著大自然的寂靜。
合上教堂的白色側門,幽幽地從教堂前方飄來一聲輕輕的貓叫。
轉過身,看見一只黑色的貓。正伸著它那肥肥的貓爪,徘徊在那三角高木柜下,朝著那魚缸里自由來去的金魚打著招呼。我大步走向那里,想和這只可愛的小家伙玩玩兒。可在暗黃色的光線里看見它那黑色的影子從角落里飛快地飛過。我笑著以為那黑貓是怕生、害羞吧,便走回了房間。
還沒跟你介紹過這個小鎮(zhèn)吧,聽神父jonneey講的那些故事里可以得知的是這里住著一群十分奇怪的人。他們從來不上教堂做禮拜,從來沒有來過教堂。那些人沒有什么信仰,他們唯一的信仰就是他們自己。
這些人都有一個外號叫做“貪婪的人”。
三.
鎮(zhèn)上有一家裁縫店,裁縫店的店主是一個很胖很胖的女人,叫路易斯。
她很喜歡吃漢堡,特別是里面夾了一整塊肥大的肉的漢堡。
她很能吃,一天最多可以吃的下十幾個漢堡。
也是因了她,鎮(zhèn)上那家德國人Hans開的漢堡店的生意格外好。
我時常能在去酒館打工的路上經過那家才裁縫店,看見那個撅著肥大的屁股的女人,穿著自己做的鮮艷的大紅色連衣裙搖搖晃晃著走在那條通往Hans漢堡店的路上。她很喜歡穿大紅色的衣服,每一次我看見她,她不是穿著大紅色的寬大的雪紡衫,就是穿著深紅色的把她那粗壯的大腿緊緊包住的緊身褲。遠遠看上去,真像兩根教堂里加粗三十倍的大紅蠟燭。
我時常能看見她那圓滾滾的臉上鑲嵌的那雙寶藍色的眼睛里充斥著一種熱切的欲望,對食物的欲望。
常常聽見幾個出來買菜的家庭主婦和我一樣走在那個胖女人的身后,小聲地議論著“為什么她那么胖還要吃漢堡?”。
那家Hans漢堡店離路易斯女士的裁縫店不遠,只距離了一條短短的路和一座小鎮(zhèn)上唯一的也是最古老的橋。
同樣,我打工的那個酒館也在那兒,所以我每天都能看見那個路易斯女士。
她跨上那座老橋的時候我都為這座橋的生命安全而隱隱擔憂起來,有的時候甚至會擔心如果和她同時走在這座橋上,會不會橋斷了之后一起掉下去??????
前面那一大團大紅色身影在眼前慢慢晃動著,慢慢挪動著走在橋上。我看見她走上橋頂之后兩手撐著大腿,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我快速走過她,走下了橋,又走了好遠好遠。轉身帶著好奇地望了一眼身后。遠遠的,一團紅色的身影慢慢挪動著,向我這個方向挪來。
不知為什么,每次看到這個情景都覺得好笑,盡管知道嘲笑是不對的,但是這種笑怎么也停不下來。
因而生出了一個想法:路易斯女士還真是喜歡吃漢堡啊??????
之后jonney和我一起去路易斯女士的裁縫店里做一條新褲子,走進那個狹小的門口時我驚訝地想著:路易斯女士究竟是怎么擠進去的??????
那狹小又昏暗的裁縫店里堆滿了大疊的布料。同樣是毫無意外的,充盈著一股奇妙的漢堡的味道。
看見路易斯女士正在角落里吃著她那豐盛的晚餐——三個漢堡。Jonneey微笑著叫著“路易斯師傅”,便見她不好意思卻又依依不舍地放下手中的漢堡。
狹小的裁縫店里,路易斯女士親自為我量了尺寸。看她那彎著腰累的不行的樣子我竟生出了一股不好意思的感覺。量好尺寸,路易斯女士笑著說讓我下周來取。我和jonneey一起走出裁縫店的時候,我又不知是懷著一種怎樣的心情回頭看了一眼。只見那路易斯女士快速地挪動著自己寬大的身體,再次在角落里坐了下來,繼續(xù)大口地吃起了那美味的、夾著大塊鮮肉的漢堡。
我看見那眼神里除了欲望,更多的是自卑與恐懼。
但她佯裝充實地不停地吃著,不停地說:“嗯,真是太好吃了。”
我不知為何,油然而生出一股悲傷的感覺。
唉,真是悲傷。
比我丟了錢包的感覺還要悲傷。
四.
住在教堂里有一段時間了,和那只黑貓也已經打過了照面。已經是可以玩在一起的關系了。可是我最近發(fā)現(xiàn)比起我來它好像更喜歡那三角高木柜上那只金魚。
每次它都要跑到教堂前方的角落里,不斷地做著跳躍運動地想要和那只金魚近距離接觸。它可是熱情得很。可是據(jù)我觀察,那只小金魚好像不是那么喜歡它,每次小黑貓向它打招呼時,它都會游得遠遠地,直到讓那小黑貓看不見為止。
唉,真是奇怪的貓追魚的關系呢,我善良的想著。
我可是從來沒有料想過那黑貓是藏著想吃了那金魚的壞心思的呢。
說起我的工作,是在那家漢堡店旁邊的迪倫酒館。
我的老板迪倫是一個地道的本地人,他曾經是一名會計師。
可是因為太喜歡喝酒了,就攢了錢開了這家小酒館。
想來,業(yè)已經開了許多年了。
每天我都在吧臺上為客人調著各種各樣的酒。
慶幸與我在家鄉(xiāng)時就跟我的表哥學過調酒,在這里還能湊活著打這份工。
來這里的客人每天都很多,大多都是一些上了年紀的,四五十歲的老男人。
他們坐在這里,點一杯黑啤或者一杯長島。
世界杯或者意甲時,每天都會有幾個男人在這里守著比賽,舉杯慶祝他們喜歡的球隊進球。
我的老板迪倫是一個四十好幾的單身男人。
一天我調侃他這么大年紀了還沒娶老婆,他只是笑笑不說話。
他真是個老酒鬼,每天客人走得差不多了,他便會坐在吧臺上,讓我給他調一杯瑪格麗特。說他要喝一杯,坐坐。讓我先回去。可是每次第二天早上我來上班時就會發(fā)現(xiàn)這個老酒鬼躺在吧臺上打著呼嚕。
吧臺的桌子上除了我給他調的那杯瑪格麗特的空高腳杯之外,還有好幾瓶的紅酒。
也不是我第一次把喝醉了的他送回家里,有的時候開門的時間要到了,我就會把他挪到吧臺后面那個小隔間里的舊沙發(fā)上。一次不經意地拾起從他口袋里滑出來的一個漂亮的金黃色頭發(fā)女人的照片。
唉,還真是個??????酗酒成性又深情的老男人哪。我默默地想著。
他是愛喝酒呢,還是喜歡借酒消愁呢。我也不知道。
但是酒成了癮之后,我時常在他眼睛里看見的貪戀與欲望蓋過了那份深情。
五.
那天晚上我把那只黑貓朋友趕出了教堂,因為那天我回到教堂竟然看見,它攀著三角高木柜旁的凳子,爬上了那個放著魚缸的柜子。我看見它貪婪地伸出了那肥碩的爪子,向那魚缸探去。而魚缸里那條每天擔驚受怕著的小金魚擔心的一幕終于發(fā)生了,它慌張地在魚缸里快速地到處游動著,不該如何是好的樣子。
我大步跑過去,大叫一聲,把那黑貓嚇得跳下了柜子。善良的我是多么生氣與難過阿。
我以為它們是好朋友,我以為那只黑貓是善良的,可是沒有想到它處心積慮地每日在魚缸前徘徊,就是為了滿足自己的貪欲。我憤憤地想著:“我今天中午才剛剛給它喂過一只昨晚酒館里拍死的小老鼠!”
我來這里已經有一個多月了,聽說最近鎮(zhèn)上發(fā)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一年一度的鎮(zhèn)長換選儀式。
舊鎮(zhèn)長叫james,是一個大腹便便的男人,額前的頭發(fā)禿了一半。我第一次看見他,就覺得他不是什么好人。偽善地朝鎮(zhèn)上的居民笑著,希望他們投他繼續(xù)當鎮(zhèn)長。
因為那日我悄悄聽到他和她夫人談起瑪麗療養(yǎng)院申請的政府基金時說:“那里都是些快要死掉了老人,他們活著只會浪費政府的錢!這申請就當我們沒有收到過,哦,親愛的,我給我們的女兒今天買了一塊三萬英鎊的手表,真是漂亮極了!”
當然,他那偽善的笑容確實是俘獲了不少支持他的民眾。
他依然連任著這個小鎮(zhèn)的鎮(zhèn)長。
他像一只巨大的怪獸,張開了他那張巨大的嘴巴,里面深不見底。他不斷地啃食著,吸取著,政府基金就這樣慢慢地流入了他那張巨大的嘴巴,流進了他那個永遠無法滿足、永遠饑餓著的大肚子。
我看著鎮(zhèn)上的這些人,看著那只充滿貪念的黑貓,很難過。
我想時間快點過去,讓我攢夠去中國西藏的路費,快點離開這個奇怪的地方。
六.
最近發(fā)現(xiàn)了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那就是那個善解人意的jonneey神父竟然是個老煙鬼。那日我看見他穿著神父袍,悄悄地蹲在那片矢車菊前抽煙。又一日我看見他穿著神父袍,站在教堂中央看著教堂頂上的耶穌抽煙。又一日我看見他穿著神父袍,躺在教堂中央的椅子上抽煙。他好像在教堂的所以地方都抽過了煙。他好像無時無刻不在抽煙。
我真想知道他看著耶穌抽煙的時候在想什么。
難道是在想著:“耶穌,你要不要也來一根?”
可是我想,耶穌不愛抽煙??????
現(xiàn)在腦子里他那皺著眉,深邃地抽煙的姿勢揮之不去。
無數(shù)的煙蒂出現(xiàn)在神圣的教堂里。
無數(shù)的煙灰彌漫在神圣的教堂里。
揮之不去的煙味充盈在神圣的教堂里。
好像那只黑貓都被這煙灰熏得不想進來對那只金魚下手了。
那只魚缸里的橙紅色金魚也不再自由地游來游去了,它好像也被煙熏得迷迷糊糊,懶洋洋的躺在那兒了。
我想,我真要快點離開了。
七.
差不多過了一年半,我攢了些錢打算繼續(xù)上路了。
我不知道這些錢能支撐我走到哪里,但是我就是不喜歡這個地方,想要走了。
那天晚上,我和酒館老板james說了我要離開這個地方,便辭了職。臨走前囑咐他少喝點酒以后,雖然我知道他也是不會聽的。
和jonneey在教堂里談了好久,他右手兩根手指間夾了根煙,依然大口大口地吸著。我同樣在最后囑咐他少吸點煙,對身體不好,雖然我知道他也是不會聽的。
癮和欲望這種東西,一旦染上了,就很難戒掉了。
它總是伴隨著你,一直悄悄地在你身邊小聲說的:“吃吧,喝吧,吸吧,那東西真是太好吃了。”
那想法總是誘惑著你,你又總是禁不住誘惑。
人就是這種沒有自制力的動物。
噢,不對,不止是人哪。
那個夜晚我整理好了一切,清早起來打算離開了。
走到教堂里時,驚訝地發(fā)現(xiàn)那只于魚缸空空如也。那橙紅色的生物在一夜間消失了。
我走出教堂,在那片矢車菊前看見那只肥大的黑貓,懶洋洋地趴在那里,享受著陽光。
它的跟前,是一串不留一絲血跡的魚骨。
我都可以想象它吮吸那血肉的樣子,真是殘忍。
噢,不,那酒館里的死老鼠就是我親手拍死的,然后眼看著它貪婪地吃下去的阿。
可是這次,竟覺得如此殘忍,令人作嘔。
走在巷子里,在巷口看見一個衣衫襤褸的乞丐。他從破爛的衣服里掏出一個眼熟的破舊的錢包,從里面翻出幾個銅板。那顯然是我丟的那個阿,上面那個綠色的油漆是我在旅途中不小心沾到的啊!再看向那個乞丐,他的臉,有些眼熟。使勁回想,想起剛到這個小鎮(zhèn)的那個夜晚,擁擠的人群中就有這個衣衫襤褸的乞丐。
天哪,致使我留在這個奇怪小鎮(zhèn)的丟失的錢包就是源于這個順手牽羊的乞丐,就是源于欲望。
然后猛然發(fā)現(xiàn),這個小鎮(zhèn)的名字“Greedy”的意思就是貪婪的啊。
嗯,那日之后我在鄰邊的小鎮(zhèn),聽說了這個小鎮(zhèn)的鎮(zhèn)長因為大量貪污被送進監(jiān)獄,最后在獄中自殺。又收到jonneey神父的信,上面說他因為吸煙過多而得了肺癌。他還告訴我前一個月那個胖女人路易斯裁縫因為吃漢堡時太急而噎住,食物塞住了食道而窒息而死了。他還說我的前老板james結婚了又離婚了,因為那個女人被他在酗酒后施暴。最后他又說,教堂里換了一只更大的魚缸,又買了幾條金魚,黑貓因為貪欲想要吃魚而掉入魚缸里,淹死了。
我想這是他最后一封寫給我的信了吧。
之后我又途徑了幾個小鎮(zhèn),發(fā)現(xiàn)每個小鎮(zhèn)上都有一些奇怪的人,因為貪欲,最終都沒有好結果。
嗯,我想我離西藏越來越近了。
那是個美麗的地方,聽我那個朋友說,那里的人都很熱情,都很善良。
幾年后我到達了那里,那里的人是十分的熱情,十分的善良。
可是他們竟然要讓我親眼目睹了殺羊的過程,還親眼讓我看著羊被烤熟,熱情地請我吃。
自從我拍死那只老鼠后又看見那吃魚的貓后,我對殺生便十分的恐懼。
時常看見富麗堂皇的飯館里人們高興地吃著美味的活禽的肉,贊嘆著:“真是太好吃了!”
以至于我陷入了是“太好(第三聲)吃”還是“太好(第四聲)吃”的文字游戲里了。
如果這個世界上沒有欲望,沒有貪欲,就不會有殺生,就不會有勾心斗角的斗爭,就不會有戰(zhàn)爭、不會有死亡。
然而又轉念一想,這是自然界,既然存在自然界,而食物鏈又是必然存在的,仿佛是一個三角循環(huán)箭頭。只有了平衡的食物鏈關系,自然才能存在。我們才能存在。
嗯,多年以后,我還是會好奇那個教堂里,會不會又重新出現(xiàn)一只貪婪的黑貓,而那魚缸里的金魚又一直都在。
可是想想那情景,便又是后怕的。
本站所收錄所有玄幻小說、言情小說、都市小說及其它各類小說作品、小說評論均屬其個人行為,不代表本站立場
Copyright © 2011-2021 云文學網 All Rights Reserved 上海市作家協(xié)會 版權所有 上海作家俱樂部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