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013作品 作者：姜雯曦

　　愛一種味道，其實是愛一個人。

　　已經是半夜一點了，房間里的燈都關著，只有我的臉還在電腦屏幕前被熒光照亮著。困意漸漸襲來，眼前的字開始模糊時，提醒音“叮咚”地把我敲回現實。

　　到家真好，還是家鄉的菜吃起來過癮，根本停不下來。

　　-coldsummer-2011.10.10

　　夏涼又在深夜報復社會，在微博文字下面還貼了一張剛拍的夜宵大圖，火紅的辣椒覆滿了碗面，木色的桌子側角還放著各種裝著醬油醋的瓶瓶罐罐。改不了的重口味啊，我失笑。

　　既然等到了夏涼的新消息，總算可以睡覺了。最近想把店關上幾個星期，味覺有些失靈，品嘗甜品的時候總覺得有一股酸味，從舌尖到鼻腔，到大腦再溢滿了整個心臟，眼淚掉進調和的面粉里，怕也做不出什么讓人吃了有幸福感的食物。睡著前的最后一慕，眼睛里還殘留著夜宵里紅彤彤的辣椒的影響，伴隨著嘴里好像有些刺痛的辣的失落感。

　　我叫梧桐，從小我就是一個喜歡吃甜食的女孩子，青春期的有些微胖和晚上時常疼痛的蛀牙都沒能阻止我對它們的熱愛。家里人基本尊重我的個人興趣，直到我畢業之后決定把一輩子都獻給偉大的甜品事業時，他們有過一些無奈和掙扎，最終還是縱容了我的任性。我一直過得不錯，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看著偶爾來店里的客人吃完甜品后的笑容，比如說少女們嘰嘰喳喳地稱贊，比如說情侶們在品嘗時的秀恩愛，我都會心里默認是自己的功勞，樂此不疲。直到有一天，夏涼無厘頭地沖進我的生活，把我從單一的甜蜜世界里拉了出去。

　　我和夏涼在一個夏天的早晨認識，新搬來的他因為習慣出來晨跑順便看看有沒有早餐買回去吃，結果路過時看著櫥窗中的甜品模型不留神撞在我的玻璃門上，一時間痛的蹲下來捂住。我連忙過去安慰，結果看著他一邊捂著頭一邊可憐兮兮的神情還是忍不住笑了，他也笑了，于是做了自我介紹。從那以后，夏涼天天都來我的店里呆上一會兒，挑一個不暢銷的品種嘗嘗看，他吃完后總是瞇起眼睛，用像貓一樣狡黠的表情說“太好吃了。”雖然有些做作，但是我倒是很吃這一套。就這樣一來二去就熟稔成了朋友。

　　本來我的夜晚是十分有規律的，無非是呆在廚房里研究一些新口味，夏涼的出現卻打破了這些重復。他用摩托車載著我穿梭在城市的夜風里，拉著我在各大夜市兜兜轉轉，還不給我拒絕的理由，說我既是本地人得給他帶帶路，在加上可以在別的美食里找找靈感。在夜市的嘈雜中，從熱氣騰騰的煙霧里，我總是看見他用享受的表情說著“太好吃了”，大概是為了不錯過任何一個這樣的表情，我才會毫不埋怨地跟他走。沒有人會在大晚上吃甜品，所以夏涼給我打開了除甜味之外所有味道的一扇嶄新大門。第一次吃川粉的時候，我被辣得眼淚直流，礦泉水整整灌下了兩瓶，夏涼一邊手忙腳亂地給我拿餐巾紙擦眼淚，一邊哈哈大笑。

　　這些回憶仿佛就是昨天發生的事情。我想，夏涼是上天給我的一個驚喜。

　　品嘗了那些復雜又新奇的味道之后，我的甜品店新品層出不窮，在熾熱的夏天里，銷售量也是節節攀升，夏涼說這都是他的功勞，我從不反駁他。一開始給自己貼的標簽就是夏涼一個萍水相逢的朋友，可是吃貨的吸引力太過強烈，讓我有了彼此交情還不錯的錯覺。入秋之后，夏涼漸漸地忙碌起來，我們的聯系漸漸少了。只有在他早晨來買早點的時候寒暄兩句，還有就是看他總是深夜發布的微博。等到意識到的時候，已經喜歡得太過卑微了。

　　這年頭老板剝削職工是不是太過分了啊？！不過今天又找到一家好吃的飯館，欣慰。

　　-coldsummer-2011.9.9

　　天氣漸漸轉冷，看來羊肉鍋馬上就要登場了嘛。

　　-coldsummer-2011.9.15

　　這里的食物還是偏甜，想念家鄉啊，重口味才對我胃口。

　　-coldsummer-2012.9.20

　　是不是有些偷窺的嫌疑呢，好奇著他的生活，也對自己所在的狹小圈子感到無力。除了甜品之外，沒辦法給他做更好的食物。種種的思緒，也許是多年來被忽視的自卑，突然因為夏涼無意的自言自語而戳穿了，沒有任何人知道的卻讓我自己埋怨著。因為一直躲在甜品的世界里，即使是常人最璀璨的青春，也沒有敢給喜歡的學長遞過一封情書，而現在又要害羞，用甜味來麻痹自己，不敢告訴夏涼自己的心情而錯過嗎？

　　思想斗爭還沒有充分地做完，夏涼突然出現在眼前。

　　“唷，在想什么呢。我要新出的核桃味和那個藍顏色的，看上去好好吃?！?/p>

　　“今天怎么突然食欲那么好？”

　　“我跟公司申請調回老家那邊的分公司，以后就吃不到你做的甜品啦，今天要吃個夠?！?/p>

　　想說的話統統都在嘴邊，想挽留的話想傾訴的話，然而看著夏涼專心吃甜品后抬起頭又瞇起了眼睛，狡黠的樣子一點都沒變，說“太好吃了”以后，又把話重新吞了下去。自己有什么權利去挽留呢？始終沒有成為過他生活重要的一部分，是美食中偶爾的小興趣罷了。最后能做的事情，就是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夏天初識時的襯衫變成了灰色的風衣。

　　夏涼離開之后，帶走了一些我對生活的熱情。把店暫時的關了，躲回家里休息一會兒。吃早飯的時候，看著我沒有給豆漿加糖，反而把油條往醬油里沾了沾，再加上有些無精打采又魂不守舍的臉，媽媽嚇了一跳問我怎么了，我才發現夏涼徹底改變了我的生活。

　　味覺不僅僅是味覺，不是你私人的一種喜好，而是隨著你愛的人會經歷巨大的轉變。對夏涼只是純粹的單戀，身邊的誰也不知道心里的天翻地覆，只是不留痕跡地想要看到他更多的表情。從沒嘗試過的酸味、苦味和辣味，盡管會肚子痛，一開始會覺得是一種折磨，還是會因為想要看到他的笑臉，想要和他經歷一樣的美好而努力，有時候是逞強。即使是現在，我還是最喜歡甜味，但是對夏涼的喜歡，卻讓我有時將甜味拋之腦后，專心地用其他的味道來想念他。

　　進入秋天已經挺長時間了，不過南方的溫暖在一夜轉涼之前總還是會茍延殘喘一會兒。趁著最后一絲帶著微熱的風還沒有刮完，我一個人去了夜市。攤位已經比盛夏時少了許多，賣川粉的老板看我眼熟，特意給我多盛了一些。那種刺激的辣味灌入喉嚨的時候，我已經很好地適應了，甚至學會了去享受。只是眼淚沒被忍住。

　　“太好吃了?！蔽艺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