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鷂之谷

　　樹葉，一片一片落下，乘著冰冷的空氣滑翔，在空中不甘地、蝴蝶般地飛舞，要做它余生之際的也許最后一次迷醉般的舞蹈。是的，風兒醉了、葉兒醉了、季節醉了、人也醉了······您看那夕陽，紅得像喝醉的酡顏一樣，不是也醉了麼？！它那醉紅的余溫和光亮，不也溫暖地照在你的身上麼？！讓你感到一絲絲溫暖和醉意——你的臉也像喝醉了一樣，眼睛也像喝醉了一樣，你的瞳仁兒里含著晶亮，你的容顏閃著紅光，你的安詳的嘴角含著微笑——那是如此動人的微笑！夕陽的光在你的嘴角閃閃發亮，讓你嘴角的笑如同糅合著金子。遠處是廣袤的群山，山頂和半山腰上染著紅紅的斜陽醉。山腰下面籠罩的是一片似乎霧狀的茫茫的昏暗。群山在此時，是如此安詳。它見證了多少個這樣的美麗安詳時刻啊！它沉默著，但是如此含情，它的渾厚雄壯的胸懷是如此博大，如此蒼茫，似乎上接天，腳摩地，但它如此含情!它如此含情！它默默地一次又一次地聽你訴說、聽你絮叨、摩挲你的心、拿默默含情的眼光安慰你、也欲傾訴給你，默默地把你擁抱入懷。您對群山似乎有說不完的話，訴不完的情。而群山，擁抱著它最愛的孩子，捋著她的發絲，摩挲著，用他溫厚的大手，安慰著她的心。

　　你和他，手拉著手，在這一條美麗的小徑上散步。小徑兩邊，是秋日陽光下的草叢，雖然，看起來似乎有些枯敗，但您知道，它們的內心，卻在地底下積蓄著無窮的力量，準備在來年的又一個春天，再一次用無限的生命力破土而出。略顯灰白的草地上，散落著一片一片的紅色的、半青半紅、半青半黃的樹葉。這條半山上的小徑是如此美麗，你每次愛在這里散步、對這處大自然環抱的、山中的美麗勝景一次又一次在心中發出感嘆、無盡的贊美、流出無盡的喜悅。你知道，你的心只有在這里、在這大山環抱的大自然中才能盡情自由地呼吸、你才能真正地歡笑、你的心是屬于這里的、是屬于大自然的、是屬于上蒼的！你的愛，也是屬于它的！您一次又一次地在這寂靜的山中漫步，對它無時無刻所有的美麗勝景發出感嘆，讓這瞬間不息的寂靜的藝術之美真正滲透到你的骨髓、滲透到你的靈魂、滲透到你每一寸肉體、滲透你的每一剎那思想。你知道，您一定是為自然而生的，你生來就應該屬于大自然。在你眼見的、那寂靜的、真正的藝術之美下，生命的里層，卻在勃勃博動，沒有瞬間停息。那是真正的、博大的、無窮無盡的生命力。從細小到宏大，匯成一片，湊成了你每天生機勃勃的青鷂山谷。現在再讓我們站在小徑上回過頭來端詳一下我們的、從拐彎處山坡后露出的青瑤山莊美麗莊重、大氣的門樓吧。現在葉子已稍有些枯干的、但那一根根或細或粗、飽含著汁液、預示著旺盛的生命力的蒼勁的藤條掩映著大理石的圍墻和一座門。從這座門進去后，您在每一個晴朗的天氣，您都可以享受到大捧大捧、大片大片豪不吝嗇的燦爛陽光；所以青鷂山莊也足可以稱為陽光之園；您還可以看到大片的草地和一叢一叢美麗旺盛的花卉，青鷂山莊還有一個專門種植玫瑰的玫瑰園：紅玫瑰最多、還有粉玫瑰、白玫瑰、黃玫瑰，所以花的芳香不停地熏著你，讓你在陽光燦爛的午后，坐在草地舒適的暖蓉蓉的椅子上，沐浴著溫暖的陽光，鼻子里嗅著好聞的花香，你就會不知不覺地醉了，差不多快要在這香甜暖和溫柔之鄉里酣然入夢了呢！就連夢里也是七彩的陽光呀！籍于此，所以青鷂山莊也可以稱為玫瑰之園；山莊還有各種樹、各種果子、有一個美麗的果園，可以稱為果子之園······

　　這一會兒，你似乎走累了，就坐在小徑旁邊的一個木質長椅上，這個椅子是這條小徑上的唯一人作的東西。你一向反對人為雕琢，認為“出自造物之手的，就是最美的”。因此，除了這條人踩出來的小徑，小徑邊上還有一些天然的巖石可供人小坐休息。這條唯一的木質的長椅，則是杰明怕石頭過涼硬要給你安在這里的的。在你旁邊的老徐此時也默默地坐在你跟前，嘴角也同樣掛著安詳的微笑，眼睛卻稍微瞇細著，貪戀地望著山谷里這醉人的美景，他的臉映著這夕陽的紅光，也是一臉的醉意。從側面看去，你看他的眼睫毛映著光，似乎在微微地顫動，平常堅毅的目光似乎在這光的照臨中也融化了，似乎透明晶瑩的眼珠流露出無限溫柔的光來。感覺到你的目光在看他，他回過頭來，向你無限“溫柔”地一笑，目光如癡如醉，似乎感覺在夢中。你望著他，又感覺到這周圍的一切，那一剎那間，你也覺得似乎有些恍惚了，感覺似乎在夢中。是啊，這一切，現在這幸福的一切，真的就來到了嗎？真的就切切實實地存在于你們嗎？不會是一個夢吧？會不會又突然夢醒，你們會重新置于過去的風雨中？但你再一次望望這山谷中寂靜的、而又無限美麗的景色，是如此清晰、如此真實！您知道，現在這一切，真的已不再是一個夢了，這是真實的，經歷過了那么多的風風雨雨，這些幸福的光陰，終于到來了。山中的每一個日子，都是那么美好！此時，您和老徐就像一對快到垂暮之年的老人，飽經了風霜之后心靈安靜、互相攙扶。而同時，你也知道，您們并不真是一對老人，你們都還正當年青、正當壯年呢！因此，心中一股久違的激情一下子又猛地涌了上來，你的腦子里掠過一陣歡樂的風暴，你的心間突然被一股歡樂、幸福的潮流漲得充盈，你突然跳起來，拉起他的手，拽起他，歡快地笑道：“哈哈哈，讓我們一起來跳舞吧！我們好久都沒跳舞了！我感覺我的骨頭都硬了！我們前面最后一次跳舞是在······”對于你的突然發作的“人來瘋”，老徐開始嚇了一跳，但隨后就一起“咯咯”地笑了起來，拉了你的手，跳著、蹦著，動作也變得迅捷，和你一起在小徑跟前的開闊草地上轉著圈子，然后，猛然地，他突然緊緊地擁你入懷，使勁圈著你，嘴巴里低聲地似乎在喃喃自語：“我們真的回來了這里嗎？我們真的是在一起嗎？這一切都是真的嗎？我們真的是又重拾幸福了嗎？我們以后會永遠這樣嗎？······你含淚望著他，說：是的，這是真的，我們以后會永遠這樣幸福！我們再也不會‘丟失’我們的幸福了！······”

　　夕陽落到山里，暮色一層一層地涌了上來，老徐就這樣從后面緊緊地擁著您·····最后，你們手牽著手，一同慢慢地回到燈火通明的屋里。對于寂靜到來的黑夜，那只是地球自轉一周而已，對于你們來說，你們人生的“黑夜”已經過去，并且再也不會來到。第二天，青鷂山谷的太陽依然會升起來，滿滿地照臨到山中的青瑤山莊。滿滿地照臨在青瑤的身上。青瑤，早已不會再感到寒冷。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第一章

　　一盞小油燈，小小的昏黃的光在黑暗的夜氣里挖開了一個洞，火苗在中間微微地顫動著，一只小小的稚嫩的手在火焰旁邊罩著，生怕小小的、這微弱的火焰會被從開了半扇的門外躥進的風吹滅。小小火焰光圈的側上方，映出了一張小小的稚嫩的臉，一雙大大的杏仁眼現在瞪得圓圓的，里面有一絲膽怯，剪得整齊的齊耳的頭發，額前的原本整齊的齊眉的劉海兒現在有一些凌亂，有一卷卷起來了，高高地翹翹起在額頭邊。“是媽嗎？”聲音甚至有一絲小小的顫抖。兩扇對開的木門開了半扇，外面沒有聲音，只感到有風從外面刮進來，小女孩捂緊了燈光，顫顫巍巍地走到門跟前，把頭探出門去，依稀可看見媽媽穿著藍裝、剪著齊耳“雪花頭”的背影，此時正把捆成一人高的柴捆朝柴堆那邊拖，地上還堆著一捆。“媽！媽回來了！”小女孩驚喜地叫了一聲，腳已經跨過門檻去，燈的火焰猛烈地閃了一下，小女孩趕緊回過頭重又用手捂緊。然后一顛一顛地跑向媽媽。

　　“唔！”媽頭也沒回，依然使勁把柴捆拽到半人高的柴堆旁，彎下腰，抱起柴，努力揚起胳膊，要把柴捆放到柴堆的上面。但柴剛抱起一點，這個女人的氣力似乎有些不支，柴捆又沉重地落了，“媽，我幫你！”小女孩把小油燈準備朝地上放，小油燈的火焰馬上劇烈地跳了跳，差一點就滅了。“不用！你把燈看好！”女人說著，又伸出胳膊試了試，然后站在那里喘了口氣，一下子把柴捆抱了起來，腳尖一掂，柴捆半個身子已經落在了柴垛上面，媽媽靠在上面喘了幾口氣，伸出雙手摟住柴火，使勁推了幾下，終于（一下子）推了進去。柴碼整齊了，女人又過去拉另外一捆柴·····小女孩在一邊，顛前顛右地給媽媽照著燈，又防著燈被風吹滅。終于，兩捆柴都整齊地碼在柴垛上了。媽碼插好后院的門鍤。“大門已經鍤好了！”小女孩搶著說。“大門”指的是前院。母女倆走進廚房，女人站在門口拍了拍衣服，又拈掉頭發上的樹葉。準備生火做飯。小女孩踮起腳，使勁伸手把燈放到鍋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