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清溪中學

　　一

　　每年春節還沒過完，也就在正月初幾，這個洋溢著農村氣息的縣城還沒從年的美夢中清醒過來的時候，清溪中學就開學了。

　　天空中有幾只鳥兒飛過，清晨的陽光撒在車窗上，等著他打開窗戶來迎接。朱明濤回去了，坐了一趟火車，倒了兩趟汽車，終于回到了清溪縣，回到了他的班級205。

　　學校外面的汽車漸漸散開，學校很快恢復了往日的安靜，連樹上的鳥兒都閉上了嘴巴，只在枝頭飛動著。

　　二

　　“同學們，新的一年開始了，過了這個學期，我們就要步入高三了，時間很緊迫，我們得趕緊從新年的氣氛中走出來。我們這個地方，過年比較熱鬧，比較長，但這并不能成為影響你們學習的借口。”朱明濤在講臺上一字一頓地說著，這是每學期開學的“必修課”。

　　“這一張抄完了，趕緊換下一張。”一個胖胖的女生在下面小聲說著，她叫代麗。坐在她旁邊借她抄作業的是她的同桌潘小榮，一個很認真學習的人，只要是老師布置的任務，她都一定會認真完成，這是她最大的優點，也是她最壞的地方。

　　清凝把所有的寒假作業整理得整整齊齊后把它們通通放在桌子上，然后從課桌里拿出一本青年文摘翻起來。大概全班敢這么明目張膽地在班主任面前看課外書刊的就只有她一個人了。看著那些整整齊齊的作業，無數種心痛的感覺就撲向夏西，她只能遠遠地瞻仰著，清凝的作業永遠只能像水中月。

　　“切，誰稀罕!”楊月一甩頭發，瞬間轉過臉去，不去看前面那桌子上的作業，她看清凝不順眼，永遠那么不順眼。

　　朱明濤繼續講著，基本上開學來的一整個晚自習都是他那熱情洋溢的演講：“我們已經做了很多努力，也進步了很多，在這過去的一年半里，我們班的成績是全校人有目共睹的，年級前三名一直是我們班的，清凝同學也一直拿著我們學校的全額獎學金——”這時，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清凝，只見清凝若無其事地依然在看她的雜志。

　　“大神級的人物，淡定啊！”坐在第一排戴眼鏡的侯鵬回頭望著清凝的雜志，不禁發出了感嘆，心想人家就是看課外書也絲毫不影響學習。

　　坐在后排的郭成看著清凝桌子上的作業，頭也不轉地對他同桌黃昕鵬說：“要是能抄到她的作業就好了！我只有一次偷偷地看了兩眼。”黃昕鵬笑了兩聲，說：“是，那次她作業本掉地上你正好從她那兒過，你給她撿起來了，”他轉頭問郭成：“你說你長那么帥，怎么就是追不到她呢？”“誰說不是呢？”郭成用手捋了捋前面的頭發，說：“要是她是我女朋友，我以后作業就不用發愁了。”

　　“下面，我們來檢查寒假作業，組長起來收，按照黑白上的順序收，有沒交的把名字寫下來。”朱明濤圣旨一下，夏西戴起眼鏡，看著黑板上的作業順序開始整理起來。代麗完全慌了神，一面擔心被老師看到一面趕著抄作業，當然，慌了神的也不止她一個，正常人都會忙起來，畢竟六科的作業都要迅速整理起來，只有清凝不慌不忙，她抬頭看了看黑板上好幾排的密密麻麻的字，就在她低頭的瞬間，思維就理清了，于是她繼續看著雜志，一手翻動著頁面，一手遞過一摞又一摞的作業。

　　三

　　“哈哈哈哈哈哈……”

　　熱鬧的聲音從走廊的盡頭傳來，階梯教室里黑黑的，只有正前方的屏幕上放著光，春雪的班上在看電影，這是放假之前英語老師答應他們的。

　　春雪悄悄看著陳典，什么也不說。

　　陳典看著電影，和大家一起笑，可春雪老覺得她的笑容不對勁兒。陳典用余光探測著前方不遠處的一個穿灰色外套的男生，他的頭發好像變短了，她的嘴角微微揚起，又馬上抿著嘴巴，可他好像沒有笑，于是她也沒有笑了，她又偷偷掃了幾眼，在電影放到很精彩大家都哈哈大笑的時候，可是他還是沒有笑，她的表情越來越不安。

　　“你說她干嘛非要吃西紅柿呢！”春雪靠在陳典的肩膀上，對她說。陳典緊張了一下，立馬說：“呵呵，誰知道呢！”聽完這話，春雪端坐起來，繼續認真看著電影。春雪知道，其實他們都在想著別的事。耳邊響亮的笑聲旋轉進來，春雪撇了撇嘴，向葵和齊蕊在旁邊傻乎乎地笑著，看得那么投入。

　　根本就沒有什么西紅柿，那只是春雪在試探陳典。

　　看完電影后大家都散了，門口有一點點擁擠，正好陳典和許亦彰一起被擠在門口等著出去。陳典稍稍低著頭，似乎在等什么，再一抬頭時，發現許亦彰已經不見了，他好像早就走了，頓時她心里像缺了點什么一樣。“干什么呢！快走啊。”陳典猛然一驚，發現是向葵給她拍了一掌。春雪不說話，眼睛一直打著轉，就跟她的心理活動一樣。

　　春雪不知道許亦彰那里發生了什么事，反正感覺過了個年有點變化了，他從來不會這么沉默這么遙遠。遠遠地看著他一個人的背影，它就像孤燈下一個被拉長的影子。

　　四

　　煎熬的晚自習終于結束了，但更煎熬的事還在后面。雖然過了年，但冬天的寒氣卻一點沒消退，路燈下，兩個人在人群中邁著蹣跚的步子，在馬路上投下一大攤晃晃悠悠的影，像極了一只肥企鵝。

　　“不想走啊……走不動……好冷啊！”代麗哆哆嗦嗦地說著。

　　“你說我冷吧，是瘦了情有可原，你怎么還那么怕冷呢？”夏西和代麗抱成一團，兩個人拖著肥碩的影子在路上久久不肯加快速度前行。

　　“快走啊，路上這么冷，”一輛電動摩托車從她們身旁經過，朱明濤戴著圍巾和手套，正騎著車在回家的路上

　　：“就你們兩個還在拖著!”

　　代麗轉過整個身子，從她的體積和抗寒程度來看，這種轉動幅度是可以理解的。她還沒有轉完整個九十度，就被旁邊的夏西帶著跑起來了，并且還伴隨著一聲鬼叫。朱明濤笑了笑，轉彎把車開到另一條道上去。

　　清凝已經躺在自己的床上了，床邊是明天上課要用的書。她正在擦臉上的霜，聽見兩個室友回來了。

　　“開學都一個多星期了，你們什么時候整理一下你們的東西？”清凝喝著白開水，眼神挪也不挪地看著課本。

　　“就是啊，你什么時候整理啊？”夏西把話題扔給了代麗。

　　“我……”代麗不肯把手從兜里拿出來，她往門上一靠，門就被無奈地關上了。

　　“你知道‘邋遢'兩個字怎么寫嗎？”

　　清凝嘴角稍稍翹起，仍然看著她的書。

　　“我曾經會寫。”夏西搶過話來說。

　　代麗的皮鞋在寢室的走廊里踩出幾個重重的聲音后，她輕輕地說：“我會寫‘曾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