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230作品 作者：孟嘉杰

　　一

　　世上已經(jīng)很難再找到這樣一個小鎮(zhèn)。

　　這座小鎮(zhèn)坐落在一個山腳。連綿的山巒如同一只巨獸起伏的脊背，遮去了大半寒風(fēng)。天空中云層開闔，篩出適當(dāng)?shù)年柟猓磕ㄔ诘乇恚钩擎?zhèn)處在一個適當(dāng)?shù)臏囟龋℃?zhèn)的空氣里一年四季都散發(fā)著淡淡的花香。

　　小鎮(zhèn)居民之間一直有這么一個傳言：這座城鎮(zhèn)坐落在最強大的一族神袛——萊斯利的宮殿下，沿著城鎮(zhèn)旁的山脈不斷上爬，就能抵達(dá)他們的居所。城鎮(zhèn)的居民在神袛?shù)墓饷⑾拢瑩碛惺澜缟献罴儍舻撵`魂。

　　此刻日暮已經(jīng)偏西，一個男子身著黑色長袍在街道穿行。偌大的兜帽遮去了他的大半張臉，露在陽光里的下顎略顯蒼白，但鋒利的輪廓依舊很是迷人。他右手的手臂里夾著一件被包裹起來的東西，還有一副畫架。單從外貌衣著來看，他與任何一個來這里取景的畫家沒有什么不同。

　　他穿過黃昏時的街道，站到了小鎮(zhèn)的中央廣場。他將畫架支在廣場中央，將包裹畫的廢紙拆開，為了不讓人看到畫的內(nèi)容，他特意背過身把畫放在支架上，用一塊鮮艷的紅布遮住畫作。

　　他這樣一個舉動，吸引了不少在廣場散步的群眾。對于他們來說一個藝術(shù)家展覽并不多見。

　　黑衣的男子蹲下，招呼來一個一直在一旁觀看的小男孩。

　　“來，我給你講個故事。”

　　小男孩很聽話的走了過來，饒有興致地望向那個黑衣男子。

　　“距今天大約有999年”

　　說完這一句，黑衣男子陷入短暫的思考

　　“哦不，是正正好好1000年”

　　男子抬起頭，望向那幅畫作。也許沒有人注意到，男人的眼中蒙上一層薄薄的淚霧。在短暫地注視那幅畫后，男人突然感受到那幅畫有一絲異樣。

　　但他沒有表現(xiàn)出什么，稍稍穩(wěn)定一下自己復(fù)雜的心情慢慢開口

　　“距離今天正好1000年的時候，發(fā)生了這么一件故事。”

　　二

　　你們也許聽說過萊斯利家族的故事，今天的故事的主人公就是他們。

　　他們作為神界中魔力最強大的一族，受到眾神的尊敬。然而他們的死對頭——魔鬼佛倫薩一族也擁有極強的魔力。兩支家族可以算得上是世仇，他們互相斗爭了上千年。小的交戰(zhàn)數(shù)不勝數(shù)，大的戰(zhàn)役也不下5次，萊斯利家族在最后一場戰(zhàn)役中受到極大的損失，已經(jīng)沒有能力和佛倫薩家族抗衡。

　　最后走投無路德萊斯利家族的族長，向上帝求助。

　　盡管天神們的魔力確實不怎么樣，但是在耍小聰明上絕對是無人能敵。

　　上帝向佛倫薩一族下了一個詛咒，自此這些老魔鬼們走向了衰弱。

　　“讓他們學(xué)會愛”

　　——這就是當(dāng)時那條陰險毒辣的詛咒

　　三

　　在之前，魔鬼們的一切行為準(zhǔn)則并不是像凡人或天神那樣出于某種“愛”，他們的準(zhǔn)則完全依靠于法律，鐵面無私。魔鬼內(nèi)心冰冷，他們的生活絕對不會出現(xiàn)那些凡人最愛的狗血劇。

　　而自從這條咒語起效后，魔鬼們的生活自此陷入泥潭。許許多多的魔鬼沉溺于這些“愛”中不能自拔。他們接受不了原來的家庭與愛無關(guān)，他們?yōu)榇藸巿?zhí)地死去活來，家庭內(nèi)時常大打出手，整個佛倫薩家族內(nèi)部陷入巨大的矛盾。

　　尖銳的矛盾使整個家族短時間內(nèi)走向衰弱，而萊斯利家族趁勢進攻（這顯然與他們聲張的寬容仁愛相悖）。佛倫薩家族如同一盤散沙，潰不成軍。

　　在這場戰(zhàn)爭佛倫薩家族的最后的血脈倉皇出逃，當(dāng)時那個小魔鬼只有幾個月，流落到人間。那個小魔鬼還只是一個嬰兒。他被他的母親，放到一個搖籃上。搖籃順著一跳河流漂到這里。他被一戶在皇宮里打雜的人家收養(yǎng)逐漸被撫養(yǎng)長大。

　　當(dāng)時的他并不知道他自己是魔鬼的后裔，不過他已經(jīng)逐漸發(fā)現(xiàn)他與旁人的不同

　　——他擁有超凡的視力和聽力，常能注意到幾公里外山上的一點一滴。

　　——他力大無窮，4歲的時候就能舉起重達(dá)千斤的東西。

　　他被取名為索羅斯，隨著自身的成長，他逐漸習(xí)慣了自己的特別。

　　在一年的祭祀表演中，他被選去參加狩獵。

　　幾個人站在山頂上放出20只大雁，等待在廣場上的勇士把他射下。

　　原本這場表演只是取悅神靈的把戲，以往每年都沒有人能射中，但是為了表現(xiàn)人類的真誠，每年都有專人負(fù)責(zé)在一旁的塔樓上裝模作樣的扔一只大雁下來。

　　人們天真的以為，神靈們發(fā)現(xiàn)不了他們的把戲，其實神靈只是為了彰顯他們的博愛而懶得揭穿。

　　但這一年，索羅斯一個人射下了20只大雁。

　　這不僅震動了當(dāng)?shù)氐木用瘢象@動了天上的的萊斯利們。

　　他們也知道：就算是一個神靈，也是很難從那么遠(yuǎn)的，在那么短的時間內(nèi)射下全部大雁。

　　他們懷疑索羅斯是佛倫薩的后裔。

　　他們派了萊斯利一族族長的小女兒茉婭前往人間，調(diào)查那個索羅斯。

　　四

　　那天夜晚的慶典尤其精彩，不僅是為了祭祀，還是為了索羅斯近乎于奇跡的表現(xiàn)，人們在廣場上點起篝火，在每一棵樹上掛上燭臺，讓索羅斯坐在篝火旁，人們圍著他起舞歡呼。

　　茉婭也在起舞的人群之中。

　　茉婭一眼就發(fā)現(xiàn)了索羅斯是一個魔鬼。

　　魔鬼和凡人和天神最大的區(qū)別在于：凡人和天神，都擁有靈魂。而魔鬼沒有。他們體內(nèi)只是一團腐爛的污穢。

　　茉婭暗暗在右手聚集力量，淡淡的光芒籠在她的右手上。

　　就在這時，一陣風(fēng)吹過。一棵樹上的燭臺被吹倒，熊熊烈焰迅速竄上樹苗，迅速點燃了廣場上所有的樹木，人們迅速逃散開來。

　　作為天神，凡人的火種自然是傷不了她，但當(dāng)她反應(yīng)過來自己也應(yīng)該裝模作樣地逃走時，人群已經(jīng)散了大半。

　　而索羅斯還站在廣場中央疏散著群眾。

　　“這絕對是一個好機會。”

　　茉婭緩慢靠近索羅斯，正當(dāng)她要出手時，她身后一棵樹突然倒塌，索羅斯迅速擋在她身后，撐起那那顆將要倒下的樹木。

　　茉婭望向索羅斯，仔細(xì)地打量了一下那個長輩口中的那群十惡不赦的魔鬼，發(fā)現(xiàn)他們也并非長輩說的那么可怕。

　　被茉婭這么望著，索羅斯有一點點的不好意思。

　　他迅速轉(zhuǎn)過視線，問了一句：“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嗯，茉婭”

　　五

　　茉婭回去后，并沒有把這件事告訴家中的長輩。大家對此都留有懷疑，又拗不過小姑娘的脾氣沒有追問，只有茉婭的哥哥奈森對此抱有懷疑。

　　茉婭覺得索羅斯并沒有向他們說的那么可怕。

　　而自從那次出去后，茉婭到人間的頻率不斷增加，每次都悄悄地去找索羅斯，這顯然引起奈森的懷疑。

　　奈森悄悄地跟蹤茉婭，在山下的那個小鎮(zhèn)發(fā)現(xiàn)了索羅斯。

　　在茉婭回家之后，奈森狠狠地教訓(xùn)了茉婭。

　　——“你知道我們有多少族人被他們殺死嗎？”

　　——“你這種行為讓死去的先賢怎么想？”

　　——“你為什么就不能學(xué)會去原諒？”

　　奈森一下子給了茉婭一耳光

　　——“再把他殺了之前不要回家”

　　六

　　茉婭真的沒有回家，她到人間去和索羅斯生活在了一起。他們兩個一同住在山腳下的小屋，過著短暫的幸福生活。

　　她當(dāng)然知道他哥哥不會這么放過他。所以她還帶走了一件東西。

　　那看上去只是一副畫框，但他其實擁有更強大的力量。

　　傳說只有最純凈的靈魂才能打動這副相框，這之后他將得到一個許一個愿望的機會。但作為代價，他的靈魂將被永遠(yuǎn)關(guān)在相框里。

　　一天索羅斯狩獵時，被一群身著白袍的人圍住，他一開始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后來他慢慢想起來了。

　　他是魔鬼的兒子。

　　他是佛倫薩一族最后的血脈。

　　而在木屋里，奈森堵住了房門。

　　——“不要鬧了，快和我回去吧，索羅斯一定會死的。”

　　——“我已經(jīng)找了十幾位士兵將他圍住，他一定會死的”

　　茉婭冷冷地看著奈森，冰冷的眼神好像在打量一位真正的魔鬼。

　　——“為什么就不能試著去原諒？”

　　她臉上劃過一行淚水。

　　她輕輕起身，站到房間里那幅畫框前，畫框發(fā)出劇烈的光

　　“拜托了，讓他活下去。”

　　隨之她的身影一點點弱化，最后消失在奈森面前，成為畫框中的一幅畫。

　　七

　　“故事到這里基本就結(jié)束了”

　　黑衣男子摸了摸那個小男孩的頭。

　　在講故事的時候，不知不覺地聚集了很多人。

　　——“那索羅斯最后怎么樣了呢？”

　　——“他得到了畫框的幫助，得到了最強大的力量，活了下來”

　　——“那奈森呢？”

　　——“他進入了深山修行，發(fā)誓要一千年之后回來殺了索羅斯報仇。”

　　黑衣男子默默地走到畫前，拉開畫布。

　　畫中的女子五官鮮明，手中捧著一道光，站在山下，身后潔白色的羽翼慢慢展開，整個人散發(fā)著圣潔的氣息。

　　——“你們難道不覺得這種行為很可恥嗎？利用別人達(dá)到自己的目的。所以魔鬼的本性還是邪惡的。”

　　人們紛紛轉(zhuǎn)向那個突然講話的男子。

　　山地的天氣總是變幻莫測，上一秒還是晴空萬里，這時已經(jīng)烏云密布。

　　突然一道驚雷猛地落下，白色的光芒如同死神舉起的鐮刀。

　　“這只是一個故事而已，大家聽完一笑而過就行。馬上就要下雨了，大家趕緊回去吧。”

　　四下退去的人潮里，那個小男孩輕輕地講了一句

　　“剛剛那個講話的哥哥和畫里的姐姐長得好像。”

　　八

　　密集的雨水落下，敲打在二人肩上。

　　——“你終于還是來了”索羅斯脫下自己的長袍，“不過你也應(yīng)該清楚，就算你修煉了1000年，你現(xiàn)在的勝率最終不過只有50%”

　　——“50%又怎么樣，我一定會親手殺了你這個惡魔。”

　　——“我現(xiàn)在沒有空和你玩，你也應(yīng)該感覺到了，畫框有了明顯的反應(yīng)，我在全世界找了1000年從沒有放棄過。我要把那個最純凈的靈魂找到，我要把茉婭放出來。”

　　——“別裝模作樣了，你這么做不過是想要自己品嘗那個人的靈魂。你如果真的那么愛茉婭為什么不用自己的靈魂去換許愿？”

　　索羅斯愣在那里，一個字一個字地開口道：

　　“你開什么玩笑，你知道我們魔鬼是沒有靈魂的。”

　　“不是說‘愛’能洗滌最純潔的靈魂嗎？你難道感覺不出來，相框完全是因為你才有反映的嗎？”

　　索羅斯怔住了。

　　他望向那個畫框，那個每天被他估摸成千上百次的畫面。

　　那固定的畫面仿佛起了波瀾，索羅斯身體逐漸淡化。

　　“讓她回來吧，謝謝”

　　九

　　茉婭復(fù)活后，跪在那幅畫前

　　畫中索羅斯站在雨中，望向天空，身后伸展的并非是惡魔的嗜血黑羽，而是潔白的翅膀。

　　——“哥都一千年了，為什么不能去原諒？”

　　奈森顯然沒有料到索羅斯會用自己的靈魂換茉婭回來。他也沒有料到1000年的等待和真的能洗滌出純凈的靈魂。

　　好像，真的，做錯了。

　　千年來奈森第一次有這種感覺。

　　也許應(yīng)該要原諒，也許應(yīng)該要放下。

　　雨水將傍晚沖刷成一片灰白。

　　全是我的原因，全是我的錯。

　　奈森默默的低下頭，地上的相框發(fā)出淡淡的光，在雨水中格外耀眼

　　“讓他回來吧。”

　　在奈森消失的最后一刻前，他向茉婭說“祝你們幸福”

　　尾聲

　　索羅斯沒能想到自己還能和茉婭在一起。

　　在那之后許多年，他們幸福地生活在一起，還擁有一個孩子。

　　那幅畫還掛在墻上，畫中奈森面帶釋然的微笑。

　　許多個孩子不能入睡的夜晚，他都把孩子叫到自己床上。

　　“來，我給你講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