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216作品 作者：袁丁

　　“故事的小黃花，從出生那年就飄著……”

　　“啪——”

　　“……吵死了！”我從被窩中伸出一只手，粗暴地命令手機鬧鐘閉嘴。

　　周杰倫的嗓音戛然而止，手機被我甩在了地板上，“啪”的那一聲響證明著它剛和木地板進行過一次不怎么友好的親密接觸。

　　除了擾人清夢，罪該萬死的還是這該死的鬧鈴聲居然還是老V最喜歡的歌，真是讓人無法忍受。

　　沒有了噪音的干擾，我縮了縮手，被窩外的世界簡直令人無法再多呆一秒！冷死了！將全身蜷縮成蝦球狀，臉頰蹭到柔軟的觸感，我差點兒又一次進入夢鄉——

　　當然，是差點兒。

　　“死丫頭！怎么還不起床？！又要遲到了！”母親大人的穿耳魔音如期而至，和新聞聯播的準點度有得一拼。

　　“再睡五分鐘！”半夢半醒間，我順口說出了每天早上的必備臺詞。

　　母親這次不再與我廢話，非常行動派地掀了我的被子。

　　“啊啊啊啊啊啊——！”

　　所以，這又是一個如往常一般的清晨，是我家每個工作日早上必備的情景，現已加入豪華早餐。

　　掙扎于奔向學校的路上，我覺得我的手都要被凍僵了。不，確切地說，似乎已經成為冬天里的寒風的一部分了。

　　“呼！”我不斷地搓著近乎麻木的雙手，呼出的熱氣噴在了眼鏡片上，白蒙蒙的一片。

　　不知為何，自戴眼鏡起，我就很享受這種鏡片被霧氣包圍的狀態。

　　很多戴眼鏡的人都非常討厭鏡片被霧氣蒙住。

　　我卻喜歡。

　　有人問我為什么。我自己覺得也說不清，只是覺得被那片白蒙蒙的包圍著全部視線的感覺，就像是走進童話中才有的仙境之前遇到的莫名的大霧一般，總覺得撥開那片迷霧，就能走進一個故事里一般。

　　小時候每次鏡片被霧氣蒙住，我都會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慢慢用手摸索著擦去白霧，期待著睜開眼睛能發現什么不一樣。

　　很可惜也很可笑，我從來就沒發現什么。

　　習慣性地，這一次，我又這樣做了。

　　睜開眼，發現居然還是一片白。居然還沒擦掉！我狠狠地用手在鏡片上抹了幾把。心里居然還有些小激動，難道我期待多年的事情就要發生了？

　　什么都沒發生。鏡片終于被弄干凈了。

　　我撇撇嘴，在心里默默鄙視著自己的心理年齡仍然如此幼稚，沖進了校門。

　　事后，我才發現，這是我第一次沒有一次性將鏡片上的白霧擦完。

　　“早安阿花！”迎接我的是我的同桌老V對我一如既往的昵稱。

　　“早！老V。”我以為我會像往常一樣和老V打招呼。

　　可是我沒有，回答她的是我的沉默。

　　老V臉上極力展現的明媚有些撐不住。

　　我以為這是一個如往常一般的早晨，和平時沒有任何差別，生活的節奏如同一潭靜水，沒有絲毫波瀾。

　　可是，這只是我以為。

　　我和老V自上星期為著一件莫名其妙的小事吵架后，一直冷戰至今。

　　我心里一直很煩。

　　我總希望她心里也不好過，然后來和我道歉。

　　可如今一進教室，她卻像個沒事人似的自顧自和我說話，卻只字不提上星期的事。

　　終究有些心軟，畢竟我和老V青梅竹馬那么多年，幾乎都沒和她翻過臉，那件事……就這樣過去吧。

　　可是心中終究有個疙瘩在。

　　“早安，老V。”吐出我以為自己不會說出的話，我斂起眼眸中的不安，像往常打招呼道。

　　老V臉上的明媚看終于起來真實了一些：“早！”

　　早操過后照例是早讀。

　　班主任今天請假外出，班級里自然沒有什么人會認真早讀，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捧著書，然后——開始聊天。

　　我百無聊賴地捧著詞匯手冊，視線掃過一個又一個熟悉或者不熟悉的單詞，心中默背著：“s-t-o-r-y,story，故事。”

　　“阿花，好無聊！來，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好啊，我知道，你是個有故事的人。”知道老V是在調節氣氛，我還是選擇了配合一下她。

　　“有故事的人”這一次用在老V身上再貼切不過了——倒不是說她本人經歷過很多事，而是她的腦袋里從小就裝了許許多多的故事——是的，從小——我和老V一路青梅竹馬過來，她從幼兒園開始就專注從事于講故事——這讓她迅速成為了幼兒園一眾小屁孩的偶像——好吧，這群小屁孩中也包括我。

　　老V煞有介事地舉好了課本：“聽好啦！”

　　“傳說……”

　　“停！怎么又是‘傳說’！”

　　“不要打斷我啦阿花！”冷不丁被我打斷，老V看上去有些氣急敗壞，“聽下去你就知道了！”有一對親姐妹，姐姐叫云紗，妹妹叫云霏。云紗和云霏是親姐妹，她們的雙親在一次車禍中殞命，留下才剛成年的云紗和10歲的云霏。妹妹幾乎是由姐姐一手帶大的，雖然日子過得有些緊湊，但是卻十分溫馨，姐姐云紗代替了逝去的雙親，給了云霏全部的愛。云霏在云紗的關心愛護教導之下，漸漸長大。姐妹倆無話不談，關系非常好。

　　直到有一天，是云霏二十歲的前一天，云紗無意中發現了云霏居然欺瞞著她什么大事。

　　云紗本來只是隨口問問妹妹幾句，而妹妹對此卻保持絕對的沉默，拒絕回答姐姐的問題。

　　妹妹的態度刺激到了云紗。

　　一直以來，她總是像一只小母雞一樣，護著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小雛雞

　　云紗突然感到一陣無力，是什么時候，她們姐妹之間，竟會有如此情形？

　　從不和妹妹說一句重話的云紗第一次罵了妹妹：“霏兒，你是不是覺得自己長大了，認為自己翅膀硬了，就不需要姐姐了？！”

　　一直處于沉默狀態的云霏抬起頭，“刷”地紅了眼眶，淚水打在了鏡片上，一片模糊：“姐！你怎么能這么說！”

　　“不是我這么說，是你自己的問題！你自己心里清楚！你今天要不說清楚，我……”

　　沒等云紗把話說完，一向溫柔文弱的云霏居然直接摔門而出，直接回了宿舍。

　　云紗覺得自己氣的發抖。這還是那個自己親自看著長大的妹妹么？

　　第二天，是云霏的20歲的生日。

　　可是在這本該明媚的日子里，雨便一直淅淅瀝瀝地下著。

　　云紗的心情卻陰沉得出奇。

　　清晨，云紗在被黑眼圈埋沒之中迷迷糊醒來。

　　8點了，云霏沒有打電話來。

　　9點了，云霏沒有打電話來。

　　10點了，云霏還沒有打電話來。

　　11點了，云霏依然沒有打電話來。

　　云紗不是沒有后悔過昨天那樣說妹妹，可是那時她只是在氣頭上……

　　她好幾次拿起了電話，甚至有兩次已經按下了號碼和通話鍵。

　　可是都在下一秒被自己掛斷。

　　就像掐掉什么似的。

　　總算在傍晚之前，渾渾噩噩了一天的云紗等來了妹妹的電話：“姐，是我的錯……”

　　本來對妹妹就抱有道歉之心的云紗聽到了這話更是淚水漣漣，姐妹倆自然在一段“訴衷情”中和好如初，約好晚上在云霏的家里一起為她慶生。

　　與此同時，電視中，新聞主持人：“最近XX一代已多次發生了在下雨天跟蹤獨自行走的女性，入室或當街進行搶劫、殺人的案件，警方正在全力追捕中，請女性朋友們多多注意安全，居民們若是發現可疑人員，請迅速報警……”

　　云紗背了包，拎了傘和蛋糕就出門。

　　她忘了今天是個下雨天。

　　云紗一路小跑，來到云霏的宿舍樓下。

　　在奔跑的過程中，云紗似乎覺得脖子一緊，有些暈眩的感覺，雨水滴滴答答，陰雨天的冷空區與她呼出的熱氣相匯，陣陣白霧攀上她的鏡片。

　　她努力騰出手擦了擦，居然沒有擦掉。

　　又一次。

　　這次終于擦干凈了。

　　甩了甩發梢的雨水，她加快了步伐，終于安全抵達了。

　　她欣喜地看到妹妹的身影在她之前走進樓里——她記得云霏剛才說了，會去樓下超市買些吃的來。

　　可是，她卻看到，有個身著黑衣的男子迷一般地跟著消失在了樓里。

　　那個方向……好像還是跟著妹妹的……

　　不好的預感在她的心里如毒瘤擴散一般蔓延開來。

　　她忙奔向妹妹的房間。

　　敲門。

　　很久不應。

　　再敲門。

　　開門的，卻赫然是那黑衣男子。

　　她幾近要尖叫。

　　看著恐懼在云紗的臉上無盡的蔓延，男子的臉上卻愈發地泛濫出抑制不住的笑意。

　　“姐姐。”那男子開口道，沒有暴虐的語氣，卻是禮貌的溫吞。

　　屋內忽然爆發出傳出一陣云紗再熟悉不過的笑聲——是云霏。

　　“姐你是不是被嚇到了！”云霏跳了出來，搖動著她尚且僵硬的胳膊。

　　“云霏……這是……怎么回事……”云紗發現自己好不容易才找回了自己的聲線。

　　“姐！我就是今天才想說的……”云霏拉過那位男子，臉上卻飛起紅云：“這是……這是我交的男朋友。他是X大表演系的……我其實就是想在今天告訴你的，可是昨天你……所以我今天就惡作劇了一下……”云霏卻又認真地拉過云紗的手，“姐，讓你擔心了！對不起！”

　　“喂！老V！這樣的劇情！虧你也想得出來？！”

　　我覺得頭上一根根黑線正在往下掉……這個故事……好吧，只能說真是老V的風格。

　　“我有說過我講完了么？”老V無奈地看著暴走的我，“上課了，放學再告訴你結局吧！”

　　該死的！我又被老V吊了一天的胃口！

　　放學，我和老V走在回家的路上。

　　“喂，老V，你那個故事……”

　　“好吧，其實結局是這樣的……”

　　發現整件事就是一惡作劇后，云紗徹底放下心來。

　　她忽然覺得，脖子有些痛。

　　腦海中閃過無數斷斷續續的片段——

　　剛才，她總覺得有人跟蹤她——

　　就在她經過云霏宿舍的那個胡同的時候，她被那人卡住了脖子——

　　那人搶了她的包——

　　給云霏的蛋糕被打翻在地上——

　　她無力地掙扎著——

　　卻覺得氧氣越來越少——

　　直到世界一片黑——

　　原來——

　　她剛才——

　　就已經死了——

　　她忽然很難過，卻也不那么悲傷了，看著自己開始變得透明的身體，和云霏詫異的目光——

　　她湊近云霏——

　　在云霏的眼鏡上輕輕呵了口熱氣上去——

　　“云霏，你一定要，過得開心，吶。”

　　等到云霏將眼鏡擦抹干凈，卻發現，姐姐已經消失不見了。

　　“……居然是這樣的結局……”回答老V的是我的沉默。

　　這時，一輛自行車沖了過來——

　　我絲毫沒有意識到——

　　直到我被老V拉開——

　　而她卻被撞倒——

　　我扶她起來——

　　她的身體沒有變得透明——

　　可她卻在我的眼鏡片上呵氣：“阿花，你一定要，過得，開心……啊！”

　　而后被我一拳打開：“神經病！那只是你說的故事！”

　　“哈哈哈哈哈哈！”

　　“喂，你還在生氣么？”她問。

　　“怎么可能！……好吧，其實那天是我的錯……”

　　“打住打住！我們之間居然還要說這種客套話真是令人傷心……”

　　“……那老V，來，我給你講個故事！”

　　“嗯？”

　　“傳說……”

　　“怎么又是‘傳說’？！你抄襲我！”

　　“那好，我換一個說法。有個故事說，有兩個好朋友，一個叫阿花，一個叫老V……”

　　“你神經病啊你！”

　　“……這是一個未完待續的故事。”

　　后記

　　只是想說，每個人，都是有故事的人，而生活這個故事，每個人手中的版本都不一樣，有些故事，一直都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