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147作品 作者：沈玉清

　　“我早就等不及了，你說這次貝恩小姐會給我們講她的什么故事呢？”

　　我和瓊和珊妮沿著樓梯，咯咯的在走廊里跑向貝恩小姐的房間，在這所被完全孤立在島中的女子學校，每次校長在開幕式都會提到我們被父母“托付”在這里，其實我們心里都知道，我們是被遺棄了。但在這所學校里，貝恩小姐卻不同，她是我們的老師，更是我們的偶像，她周游過世界，她會講她的故事給我們聽，她迷人又年輕，很難想象她去過那么多的地方，遇到過那么多有趣的人，她的房間就像一個用她用世界裝飾過的寶盒，“咔——”我們三個激動又按耐不住的打開那個寶盒的鎖蓋，就是那間房間，正是我們所見到的，罌粟紅鑲著金絲的墻壁，架子上陳列著絲綢，羽毛，珠寶……而這些物品即使再美麗也不如躺臥在沙發上的貝恩小姐。

　　貝恩小姐正側躺著，身上依然披著淡橘紅的晨袍，她轉過頭來對我們說

　　“哦……我的小寶貝們，你們來的真是準時吶。”

　　“哦，這次我們要講……印度。”

　　她遞給珊妮一根孔雀毛。

　　“你猜我是怎么得到它的。”她勾著嘴笑著問我。

　　“這是印度的一個動物園園長送給我的，你們要知道，印度的動物園大概是世界上最漂亮最美的動物園了，我第一次見到動物園園長把手伸給他，結果牽到了一個大象的鼻子，是在他身后的大象。”

　　哈哈，我們邊聽邊笑。她開始在屋子里旋轉，圍著我們，像是在跳舞，我們的眼光也開始跳舞。

　　“他為了表示歉意，就讓他的鸚鵡給我唱一首歌，結果鸚鵡從嘴里吐出了一條絲巾，哎呀，就是……就是……這條”她提起一條綠色與白色的絲巾在我的鼻梁上掠過，我閉起眼睛感受到鼻尖上絲巾的柔滑冰透，

　　“然后，你猜怎么著。”貝恩小姐突然收回絲巾，將臉湊過來，露出像小孩子要玩弄大人一般的笑。

　　“哈哈，那個園長當場就火冒三丈，他對鸚鵡大喊：‘你怎么把羽毛也吐出來了！’誰會想到，這是羽毛，這是只會吐羽毛的鸚鵡，哈哈……原來真有這種鸚鵡啊！”

　　我和瓊和珊妮都哈哈大笑，貝恩小姐也在轉累了后，暈暈歪歪地倒在她的波斯沙發上，她的眼神先是瞇起來的快樂，在笑了了后，也好像醒了，卻露出奇怪的表情，每次在她講完時候后都會有的表情。

　　她點開始抽一根煙，站起來對我們說

　　“姑娘們，你們要走了，晨會要開始了，校長可不喜歡遲到的姑娘。”

　　她假裝嚴肅，可我們知道她是在學校長的樣子。不一會她又親切的伏在我們的肩上說：“聽說今天有新生哦，快去瞧瞧吧。”

　　我們的寢室的確來了一個新生，她穿著杏色的大衣，來時還帶著漂亮的手提箱和牛皮手套，她來時帶著一位仆人，仆人為她安置好后就離開了，我們聽到仆人彎腰低頭對他低聲說話的時說過“公主”兩個字。這可讓我們可議論紛紛了兩個星期。

　　清晨是最自由的時候，有時我們會去游泳，因為我們的“公主”和我們是一個寢室，為了不讓她偷偷告密，我們也要帶她游泳。

　　這是這所學校唯一令人不討厭的一點，它靠近海灘，校園背后的平臺直沿伸向大海，貝恩小姐給了我們鑰匙。我們可以打開通往海的門，小道很窄，瓊和珊妮走在前面，我和“公主”并排走在后面。

　　“我叫茜茜，我為我沒有做正式的介紹感到抱歉”她在路上對我說對我說，仍然是那種專屬于貴族的克制的禮貌。

　　“沒有什么，我叫簡”我頑皮的回答她，不讓我們的聊天馬上就冷場。

　　“我們要去哪里呢。”

　　“去海邊，游泳。”

　　“海邊，真的……是海么。”她有點激動，磕磕絆絆的回答我，當時我以為只是因為早晨的風依舊有點冷，而我們都只是穿著睡衣。

　　“看！……”

　　很快我們就來到海邊，我和瓊和珊妮利索的脫下睡衣光著身體噗通的下水了，而茜茜只是蹲下在岸邊撫摸著泛著波光的水面。我無法理解她對海的這種態度，對大海的新奇。而大海對我，瓊以及珊妮都是在平常不過了的，我們渴望，追求，夢寐以求的是草原，森林，結結實實踏著的土壤與無邊的綠色，我們更希望離開這個小島，去像貝恩小姐一樣，自由瀟灑的環游世界。我轉頭不再理她，開始和瓊，珊妮一起打水仗。轉頭時，卻發現茜茜不見了。

　　“喂，公主不見了”我對瓊喊著。

　　我游到水淺一點的地方，站起來看岸邊，只看到一攤白色的衣物，“是睡衣！”我心里想著，我向那個方向游過去，突然有一陣水流從我身邊劃過，清晨的水像樹莓色的果凍，粘稠的紫色讓人看不見水中身邊游過的事物

　　“茜茜！”直覺告訴我，可能是茜茜與我擦身而過，我喊了一聲也潛入水中，希望能夠追上她，不也讓她再不見了。

　　茜茜一直在游，我更確定她在我的前方向更遠更深的海中游去，一開始我在踢腿時可以感受到沙石在我的腳下的觸感，但很快我們游向更遠更深的地方時，我感覺到水已經深到我無法站起了。這是危險的信號，我開始游的越來越慢，心中充滿了疑惑，也開始被冰涼的水弄的沒有力氣了。而這是我突然感覺不到前方的劃動，面前的海好安靜。“難道茜茜不游了么……天哪”我的身體突然戒備起來，我的腿腳又開始緊張的劃動著，不再有先前的偷懶

　　“茜茜……茜茜……茜茜……茜茜……”

　　聽說你躺在海底，抬頭看天，哦不，那時候已經沒有天空了，只有海，海把你抱在懷里，你聽見美人魚的聲音，她會拷問你的真心，如果你的真心經得住她的考驗，她就會把你帶走，去另外一個世界，你就消失了，自由，快樂，美滿。

　　我在把茜茜拖向岸邊時想到了這個故事，我一邊咒罵這個故事，一邊照顧著茜茜，茜茜躺在白色的沙灘里，我穿上睡衣后也將睡衣披在了她的身上，她真的就像只是睡著了一樣，她仍然面帶微笑的躺在那里，呼吸順暢，做了一個屬于大海的夢。

　　我只記得我松了一口氣，等待著日出。

　　過了兩天，我在一棵樹下看書，依偎著黃昏時的最后的陽光。

　　“茜茜太過分了！今天我和瓊在聽貝恩小姐的故事時，她竟然不相信。”珊妮突然生氣的跑過來對我說

　　“茜茜拿著一本書說貝恩小姐的故事全都是根據書上的故事編出來的。當時貝恩小姐就臉色大變什么都說不出了。怎么可以這么沒有禮貌！簡，簡，你要去哪啊！……”

　　我立馬放下手中的書，我要去找茜茜，茜茜是一個秘，她是一個故事，她為什么要這樣，她為什么在這里，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要知道。

　　“茜茜……茜茜……茜茜……”

　　我最終在寢室里找到她，她躺在床上看到我進來卻沒有坐起來，卻也極力的想表現出友好與禮貌的招手，我小心翼翼的關上門。

　　“怎么了茜茜?”

　　“我不舒服，可能昨天的海水太冷了。”

　　“進來吧，來我的被窩，我想要暖一暖的。”

　　我聽話的在她的身邊臥下。

　　“你一定很想聽我的故事吧，你一定又好奇又懷疑吧。好吧，我來告訴你，我來告訴你。”

　　那是茜茜的故事，茜茜來自一個草原之國，小時候，總是向往著海，她的故鄉有最深沉的褐土，也許與茜茜眼睛的顏色一模一樣，那里的草原會開滿鈴蘭，鈴蘭，鈴蘭是草原的精靈。但戰爭卻在踐踏每一寸土地，越是戰爭的緊迫，她越是渴望著海的擁抱的安穩，寧靜，自由。戰爭快要讓她透支了，她的痛苦像無法哽咽的泥土，濺滿了血腥與斗爭，所以她來到了這里……

　　突然安靜了，我看向茜茜，她睡著了，我準備偷偷的離開她，突然，從床底下鉆出來一只綠色的兔子，我從沒有見過這種顏色的兔子，全身像草地一般的綠色，我去捉它，它卻不停的向前奔去，它奔跑過得地面有鮮嫩的芽苗長出來，成了一片又一片綠油油的草地，我跟在它的后面，它從直通花園的后門的縫隙里逃走了，離開前回頭看看疑惑的我，我踏著它留下的棉毯般的草地跟著走進花園，推開花園的門，迎面的是紫藤花的清香，我從未想過有如此巨大的，壯麗的紫藤花，就像貝恩小姐提到過得一樣，“空氣中充盈著蜂蜜的香甜味”我仍然記得她說這句話時的笑，“因為有精靈躲在紫藤花里睡覺”我一邊念著一邊走進那篇茂密的紫藤花園。

　　“簡，你終于來了。貝恩小姐和我們等了好久呢。”瓊在一棵紫藤花下面突然喊我。我踏著軟綿綿的土地，走近他們。

　　“你來了簡，今天要開始講故事了。”

　　“今天的……故事……是……”突然我看到茜茜的聲影，穿著杏色的大衣。“茜茜也來了么”我心里想。

　　“然后我………”貝恩小姐仍然不斷的說著，偶爾有瓊和珊妮的笑聲，我只想著茜茜去了哪里始終沒有認真聽。

　　“你在聽我的故事么。“突然貝恩小姐看向我，我從沒有見過她那么嚴肅認真的樣子。

　　“抱歉，我要去找茜茜”我放開了瓊一直牽著我的手。

　　“不要走！簡！不要走！”貝恩小姐在后面大聲的呼喚我

　　我推開紫藤花園的門，是大片大片的鈴蘭花。我看到茜茜就在我的前面，她一直走。我踏進了鈴蘭的花圃，感覺到又軟又黏的土地舔著我的腳掌心，是糯糯的親昵，我舒服的不想向前走，留在這里多好啊，留在草原里，留在土地上。突然，一陣風吹過，身邊的鈴蘭花開始叮叮咚咚的敲響，像是一種警告，那叮叮的聲音震耳欲聾，我連忙向前繼續奔跑，以免著花圃將我吞噬。

　　當背后的聲音終于消失的時候，我站在一座巨大的常青藤宮殿前，這真是一個碩大的城堡，常青藤攀爬著圍城的墻壁，那沉穩的綠色像是在向我講述他的歷史。我走進其中，看見了一座雕像，那是兩個人的雕像。

　　“爸爸媽媽！”我跑過去抱住雕像，他們送我離開時，就是這樣，他們低頭看著我，永遠留在了陸地上，而我卻被遺失在了海中，他們的模樣深深的刻畫在我的心里，我不知道是愛還是痛。

　　“帶我走吧，或者讓我留下來。”我跪在雕塑的面前，傷心的哭了。

　　“簡，快點跟我走！快點！”突然茜茜從我身后跑過來。

　　“不，不！我要留下來陪爸爸媽媽。”我不愿意離開。

　　“你不能留在這里……”沒有等她說完，城堡外響起風，是不同尋常的風，像是被煽動起來的風，是一群被煽動起來的風。

　　“是蝴蝶風暴！”我喊道。

　　“茜茜……茜茜……茜茜……”

　　茜茜消失了，只有我一個人，我被風暴卷起來了。我腳下的土地開始動了起來，我開始飛翔，在空中我才發現，我一直在一只綠茸茸的大兔子身上，它回頭看了看我，帶著原來的小兔子跑走了。

　　后來我驚醒了，喊著茜茜的名字，看到枕頭邊的鈴蘭花。

　　在我身邊的茜茜已經不見了。瓊告訴我，找到茜茜時，茜茜已經溺水死去了，她經過了天使的拷問。我狠狠轉頭看向貝恩小姐，我知道那扇門不會輕易打開。貝恩小姐都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三個月后，我離開了學校我要去追求那片大陸，也許我的父母還在等我。在船上我回頭看那座小島，我看到了鈴蘭花在風中搖擺，我清楚的聽到叮叮咚咚聲，要去追尋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