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102作品 作者：胡琪凡

　　一

　　敘利亞的冬天真是極冷的。

　　“嘿，伙計，東邊的雪山下去么？”

　　“嘿，先生，勞煩您去一次附近城郊的橋頭酒店了。”

　　熱情健氣的女聲和溫婉低沉的男聲同時響起，驅車的大叔面露難色，搓著手尷尬地看著他們倆。

　　男子看到眼前這嬌小的亞裔女孩時眼底閃過一絲驚喜，隨即一笑紳士地示意讓對方先上車：“先到雪山，再到橋頭酒店吧。”

　　“先生，多謝。”女孩看到男子時眼中也躥出了一陣光芒，也是，這名男子的長相是極為吸引人的，“我是不是見過你。”

　　“是在夢中么，真是可惜，我沒見過你，我叫埃羅。”

　　“大概吧，我叫蘇珊。”蘇珊也毫不矯情，莞爾一笑伸出了手。

　　兩個人待在車廂里以非常別扭的姿勢握了握手，然后分別在茫茫雪山下。

　　幾日后，埃羅在房中休息時聽到了槍聲，樓下尖叫聲刺破了樓層，埃羅下樓，看到了依在門桿笑意滿滿的蘇珊。

　　“少女，好槍法。”埃羅鼓起了掌，掌聲被尖叫聲湮沒。

　　“好？怕是好殘忍吧。”蘇珊看到埃羅，眼神一騭，收起了槍，走出了酒店。

　　殘忍？他不禁回想起了她殺人時的模樣，如修羅場上的女戰士一般滿目無情，被害者甚至來不及叫出聲便在地上痙攣，難看極了。她卻笑靨如花，雙手環胸欣賞著眼前的一幕幕，人命在她手里顯得廉價。

　　“喂，蘇珊，你去哪里？”埃羅追出了酒店。

　　“雪山腳下。”蘇珊揚了揚手中的銀狐，似是在告訴他她很危險。

　　“太棒了，我也打算去那。”埃羅小跑到蘇珊身邊，“我想要去那兒的鯨魚村。”埃羅說得像真的一樣。

　　蘇珊聽到這名字后脊背一涼，認真地端詳了埃羅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走吧，隨意，我也找個地方避一避殺人的風頭。”

　　兩人隨意地找了家酒樓便住下了，在相鄰的兩個房間。

　　“蘇珊，你有男朋友么？”

　　“應該算沒有。”

　　“那你現在有了。”

　　蘇珊驚愕地對上埃羅滿含笑意的眼眸，埃羅的眼睛是純凈的藍，眼窩很深邃，很好看。

　　“我可是殺人犯啊。”蘇珊隨即笑出了聲，將口袋里的銀狐放到了桌上，翻起了自己的背包，“我還要去給父親報仇，你自己玩吧，乖。”

　　“三好公民配殺人犯，聽上去還不錯。”埃羅聳了聳肩，從靴子里掏出了槍放在了銀狐旁邊，蘇珊瞇眼看著埃羅，那槍她認識，是沙漠之鷹。

　　“我覺得糟糕極了呢，殺人犯配上了撒謊的危險公民。”蘇珊低下頭繼續翻找東西，“我覺得報仇比較重要。”

　　“真是糟糕，被拒絕了，太遺憾了。”埃羅臉上真是找不到一點點遺憾的表情，“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許你一個未來。”

　　雖然蘇珊一點都不留情面地拒絕了埃羅，但是蘇珊也一輩子不會忘記和他相處的那段日子。

　　她怎么會忘記呢，她和埃羅一起上街的時候，她只是往那些裝滿了琳瑯飾品的商店略帶欣羨地看了一眼，埃羅便非要拉著她進去看，將那些花花綠綠的東西往她頭上擺弄。

　　她怎么會忘記呢，每次她出門歸來，桌上總是有一杯白開水冒著熱氣，她都幾次看到那個壯碩的人影從她房間里偷偷跑出來。

　　她怎么會忘記呢，自從他和她住進了這件旅館，他的槍就一直都在她的房間里……

　　真是的，什么時候開始那么矯情地注意起了這些細節呢？蘇珊不知道。但她知道，無論她如何抗拒，埃羅已經走進了她的生命里面。

　　那天晚上，蘇珊從雪山上歸來，聽說了唐門的門主回來了，明天會在雪山上召集高層開會，她暗自下定決心明天便是報仇之日，如果真的那么那么幸運的話，回來就和埃羅在一起吧。然而她進房間的時候，沒有看到桌上的白開水，她的心一沉，奪出房門呼喊著埃羅的名字。

　　“哎呀呀我的小公主，我在呢。”埃羅走出了自己的房間，斜依在了走道的墻上，眼神里露出深深的倦意。

　　“埃羅……”

　　“嗯？”

　　“我……”

　　“怎么啦？”

　　“來，我和你講個故事。”

　　蘇珊低頭思索了一會兒，拉著埃羅進了房間。

　　“女孩的父親是一個軍火販，是龍門門主，十年前橫行東歐，勢力遍布各地。然而仇家太多，三年前被在龍門當臥底的唐門的人出賣，一夜之間龍門被血洗，偌大一個龍門，只有兩個幸存者，一個是女孩，另一個是在外執行任務的女孩的未婚夫。女孩曾經很喜歡她的未婚夫，但是她的未婚夫并不喜歡他，在那之后她便再也沒見過她的未婚夫。”

　　“女孩發誓一定要為父母報仇雪恨，但是她卻很沒出息，她似乎喜歡上了唐門的人，她現在希望對方可以為她放棄龍門，如果可以的話，她可以放棄一切……”

　　“你說，可以嗎……”

　　“可以……嗎……”

　　蘇珊小聲地啜泣起來。

　　埃羅陷入了沉默，大掌撫摸著蘇珊柔軟的發絲，似是在安撫懷中的人兒。

　　第二天，蘇珊醒了，她倏地坐起，發現桌上的沙漠之鷹不見了，她苦笑，她終究是賭輸了吶。

　　于是，她拿起槍，走出了門。

　　兩個小時后，雪山上響起了三聲槍響。

　　二

　　我叫蘇珊，是龍門門主的女兒。

　　自從我的父親死了之后，我逃了出來，后來我知道了，是家里的臥底才讓我家破人亡，我無數次從噩夢中醒來，要為父親報仇，可是我一點線索也沒有。

　　我想過要找我的未婚夫薩姆，可是他仿佛人間蒸發了一般，他不愛我，我知道。

　　也好，最起碼我知道他活著。

　　后來，我遇到了埃羅，第一眼看到他我就覺得他很熟悉，他對我很好，和薩姆不一樣。他說過他想許我一個未來，可是我一心只有仇恨，所以我根本承受不起。我坦白來說我深陷在他的柔情中，可是心中總有一點不安。

　　我找到了父親曾經建在雪山上的小屋，在那里我找到了父親曾經在龍門的照片，很不巧地看到了一個和埃羅長得很像的人，我不愿意說那是埃羅。

　　有時候我甚至想，如果我就此忘記了仇恨，和埃羅永遠在一起多好，沒有龍門唐門的紛爭，就這樣過著沒有槍支彈藥的日子，忘記了什么薩姆的。可是就在我想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那個該死的唐門門主出現了，我開始害怕了，要是埃羅真的是唐門的人，要是我失去了埃羅怎么辦。

　　我給他講了個故事，告訴他，如果他愿意放棄唐門，我便愿意和他在一起。

　　可他，選擇了唐門。

　　我永遠不會忘記那日，薩姆回來了，他和我拿著槍指著埃羅，埃羅拿著他的沙漠之鷹指著我，他冰藍的眸子里有著我摸不透的表情。

　　最終我們都開槍了。

　　如果薩姆的槍指著我多好，我的子彈上涂了麻藥，埃羅如果只是挨了我一槍，就不會死的。

　　埃羅，醒來后要好好生活。

　　三

　　我是埃羅，我是一個孤兒，是被龍門門主領養的。

　　我一直暗中被門主培養著，門主讓我自己創立門戶，如果龍門遭遇不測，那么我要幫他好好照顧他的女兒蘇珊。

　　而我在北歐談生意的時候，得知了龍門被血洗，我趕回去的時候一切都晚了，我也沒見過蘇珊。

　　該死的臥底！

　　終于有一天我在龍門原本的根據地鯨魚村附近看到了蘇珊，她長大了不少，可是比以前多了分殺氣，大概是仇恨所致吧。

　　我喜歡她。

　　我很喜歡她。

　　我從來都知道。

　　我試圖讓她放棄仇恨，可是我發現我做不到啊，因為我的恨，一點都不比她少。

　　那日，她找我講了她自己的故事，說實話我是興奮的，她終于愿意對我敞開心扉，這個小混蛋還以為我才是她的殺父仇人。

　　嘁，小混蛋，好好睡吧，我要幫你殺了你的弒父仇人，然后我們就可以在一起了。

　　可是她似乎真的太蠢了，竟然上了雪山找我，還和她的未婚夫一起拿著槍指著我。

　　算了，如果讓她知道她深愛的未婚夫才是她的弒父仇人那她一定會更加傷心的，如果她發現她殺了我之后，她的未婚夫再拿槍指著她，那一定很難過，就像她拿著槍指著我那樣難過。

　　我的子彈涂了麻藥，蘇珊，挨了槍可能有點疼，但是那樣你就不會難過了。

　　對不起，我沒有做到給你一個未來。

　　四

　　我是薩姆，我是一個國際刑警。

　　我在龍門當了十余年的臥底，終于剿滅了這個組織，立了頭等功，可是我卻有點難過。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可能身邊突然少了那個圍繞著我轉的小蘇珊，有點不習慣。她可能一輩子都不知道，她深愛的未婚夫是一個國際刑警，弄得她家破人亡吧。

　　我是一個國際刑警，一個為全世界效力的人，我不能為兒女情長而耽誤國家大事，所以，我不愛蘇珊。

　　我的任務是清除龍門余留的人，但是我為什么那么渴求我不要再看到蘇珊呢？

　　吶，還是命運弄人吶，蘇珊真是一點都不乖，我接到了線報，蘇珊出現在了鯨魚村附近，唐門門主也會出現在雪山上，長官讓我跟著第九分隊去剿滅唐門捉拿蘇珊。

　　蘇珊看到我應該很高興吧，所以先獨自上了山想和她說明一切真相，可我上山后便看到她和另一名溫潤的男子拿著槍互指，她眼底有著深深的悲傷，而那男子我總覺得很眼熟。

　　哦對，那似乎是唐門門主。

　　蘇珊，你是不是想和我一起來完成我的任務呢，真是乖啊，那我殺了你，你也不會怪我的對不對？

　　電光火石間，我迅速將槍指向蘇珊，雙眼一閉，開槍。

　　三聲槍聲想起，他們兩個都倒下了。

　　我又立功了呢！

　　可是蘇珊，你可不可以告訴我，我現在這種身心俱疲渾身乏力又透不過起來的感受是在難過么？

　　五

　　故事的結尾大概沒人知道了。

　　有人說槍打中了埃羅，蘇珊在雪山下蓋起了小房子，旁邊是一塊墓碑。

　　有人說槍打中了蘇珊，埃羅在山頂藏了蘇珊然后隱匿在了茫茫大雪中。

　　有人說薩姆打了兩槍，兩個人都死了，被大雪埋了。

　　有人說薩姆誰都沒打中就瘋了，埃羅和蘇珊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

　　喂，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