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三章    032作品 作者：趙菁菁

　　一

　　故事是發生在一個頹敗的小鎮中的。

　　那是一個繽紛的秋天，西西一個人站在那條滿是梧桐的通往學校的路上。這是她休學一年后重新回到這里，與她同窗的同學都已經讀完了高三離開了這里。開學典禮早已開始，看著不遠處那熟悉而陌生的學校，西西拖著沉重的步伐。

　　梧桐稀稀落落地飄在西西的腳邊，不知過了多久，她被人拍了拍肩膀。西西本以為這是錯覺，當她無心回頭看到一個男生時，她著實被嚇了一跳。

　　“你也是這個學校的學生嗎？”她小心翼翼的詢問著。

　　“啊，是啊。”是漫不經心的回答。

　　“你為什么……也不去……學校？”

　　“我是逃課的慣犯了，倒是你？”

　　然后西西如同上了發條得一般告訴那個并不熟識的男生自己在一年前得了肺炎只得住院休學，現在是重新回到學校可是已經沒有認識的同學了……

　　如此這般如同在向家人傾訴似得。說完后西西才發現自己竟然拉著一個陌生人嘮嗑了那么久，她刷的漲紅了臉，忙說了好多聲對不起后便徑直朝前走。

　　“hey，既然都說了那么久了不妨介紹一下自己？”

　　西西還是停下來轉了身：“我是西西，請多指教。”

　　“我是東東，請多指教。”伴隨著大男孩的微笑。

　　他看著西西驚訝的臉龐，笑得露出了潔白的牙齒：“逗你呢，我叫修，在高三一班。”

　　二

　　故事也就這么看似平淡地開始了，修成了西西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在學校認識的人。西西本來就是一個不善言辭的人，在班級里因為不主動又是插班生，交不到一個朋友。

　　西西總是這樣獨來獨往。甚至旁人把她的落寞讀成了高貴冷艷，把她的內向讀成了不可理喻，把她的留級休學讀成了壞學生。

　　正因為如此，班上沒什么同學愿意和她合作，這樣西西連想成立一個攝影社的心愿都不能得以實現。她的愁眉苦臉很快就被修看了出來。

　　“沒什么的，人手這方面我們可以找人幫忙的。你看像我的鐵哥們兒Alex，我的鄰居學生會會長，會長的弟弟，還有我的妹妹……你看你就是不肯和別人說，也不愿意找別人一起想辦法。”

　　“我是不想麻煩別人嘛。”西西低下了頭。

　　“這不叫麻煩的啦，先去問問看吧。”

　　這樣西西和修就在放學后就依次去麻煩了他們，出乎西西的意外的是，所有人知道具體情況之后都愿意來到攝影社幫西西完成很久之前就有的心愿——自編自導自演一部微電影。

　　三

　　每周二、周五放學后他們一伙人總會在選定好的社團教室里或是分享著一天的學習生活，或是討論劇本的內容。對西西而言這一切的美好來的那么突然，所有人本以為這平凡而充實的日子會一直持續下去，沒想到的是西西又病了。

　　小鎮的空氣因為旁邊大城市郊區的工廠的廢氣排放而變得越來越糟，呼吸道敏感的西西只好臥床休學。

　　與此同時小鎮本身都在慢慢地改變著，以前可以隨意奔跑的大草坪被好幾家商家相中作為規劃的頭條，這本來沒有風景特色的地方硬是被造出了幾座古寺、幾間古廟將要轉型成繼周莊、烏鎮之后又一文化古鎮，冠冕堂皇的理由就只有為了拉動旅游業來緩解這貧窮的小鎮。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突如其來。

　　四

　　修和那些朋友總會時不時的來看看西西給她講講窗外的故事，她每次都是躺在床上靜靜地聽著。那天修又來到西西家看望她。

　　“等我病好了，你們還會陪我拍電影嗎？”

　　“當然當然，當然啦！”重復的次數只是希望給西西信念，修知道她太不自信了。

　　“也許，我今年又要休學了，到明年……Alex、你還有會長也要畢……咳咳……畢業了呢……”

　　“沒關系的，只要等你好了，隨時都可以把我們召集起來的！”沖著西西微微的一笑。

　　“謝謝你，修。”

　　“沒事沒事，反正我每天也不務正業的，就等著你好來找我拍電影啦！”修自嘲著，“我就不打擾你休息啦先走了。”

　　出了西西房間，修便碰上了西西的媽媽。

　　“真的要謝謝你們，一直關心著西西。我們現在也就希望她能把身子養好了，我們對她的要求也不高……”西西媽媽給修遞上了一些糕點和曲奇，“這是給你們一點點心意，請務必收下。”

　　修在推脫二三次后還是接過了那沉甸甸的點心，他臨走前又去看了一眼已經入睡的西西，便悄悄地關上了房門離開了。

　　那以后，高三的學業更加繁重了，繁重得變得修已經沒有像以前那么多時間來關心西西了。修總是會在做題累了抬頭時想起西西的笑臉，想起他去看西西時西西對她說的那些鼓勵的話，在想起這些時她好像總是多了一份動力也多了一份想念。

　　終于，高三一模結束了，幾個好朋友都帶上了自己的新年禮物來看西西，季節的寒冷也使西西已經不能再起身久坐了。她躺在被窩里聽他們分享著點點滴滴，她聽到他們一個個都是這樣的努力，嘴角也終于有了多日不見上揚的弧度。他們臨走時，西西還是一個勁地和他們說要等她一起來拍微電影。無論西西是第幾次說了，他們都耐心地點點頭，西西每每就在這份安然中入睡。

　　五

　　日子如同流水是那樣的快，轉眼間西西又在家休息了大半年。夏天的到來也使那些拼搏了一年的少年們終于完成了高考，更棒的是西西的身體也有了好轉。在眾人勸說下，西西還是執意不再休息，要乘大家都還留在小鎮的時候完成微電影的拍攝。劇本早已在西西臥床休息時構思好，那是一個關于少女最簡單的愛情故事，男主角自然是修。

　　就這樣在那個本該四處玩耍的暑假，修和妹妹、Alex、會長和她的弟弟，所有人都推辭了自己的事情，專心陪在西西的身邊來完成她很長久、很長久的心愿。微電影的拍攝時間雖然很短，但西西享受了與所有好伙伴在青蔥歲月中度過的暑假。

　　“從那天見到你，就……”西西把手指放在了修的嘴邊示意他別說了。

　　修把微弱的西西擁在懷里，伴隨著落日，他們倆的影子拉得好長好長。

　　“Cut！最后一個鏡頭完成！”攝影師Alex歡呼道。

　　修看著眼前的西西對她笑著，他猜不透少女的心思，用“心愿完成了，太好了！”替代了已到嘴邊的“我喜歡你。”

　　六

　　那天晚上，修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他夢見小鎮被來這兒旅游的人淹沒了，他們一切正常的生活都被破壞了，西西的身體越來越差……而到了旅游淡季時，西西的身體總會自然而然的逐漸轉好。

　　醒來后，這個夢在他的腦海里盤旋著，他來到西西家把自己的猜測告訴了西西。

　　“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會是小鎮的靈魂！”西西大叫道。

　　“你聽我說，你自己想想前幾年我們這兒那么清靜，你的身體應該好的很吧。但是在兩年前，小鎮突然要求被開發了旅游業，你的肺炎是不是從那會兒開始的？”

　　西西若有所思，“話是這么說，但這不可能，不可能……除非……要不你試著破壞小鎮看看我會有什么反應？”

　　“別傻了，事實就是這樣的！我怎么可能忍心做出讓你難受的事情！不行！”修差點跳了起來。

　　“不然我是不會相信你的，這說法無論如何都覺得太扯淡了啊……”

　　修為了帶走已經身入火海的西西，想了再三，說：“好吧。如果我說的沒錯，你就要跟我走！”

　　西西點了點頭。

　　修帶著西西找到了Alex，“Alex，我們就用鉆頭來這兒挖坑。”修較真兒了起來。

　　“你神經病啊，這樣西西會受不了的！你真的確定你要這么做嗎？”Alex還是不理解修。

　　“沒錯，快點，西西你就站在旁邊。”

　　他們將電鉆插入泥土中，起初西西還沒有什么感覺。可是漸漸得當他們挖的坑越來越深，時間維持得越來越長時，西西感到了疼痛。起初西西以為這只是巧合，但到后來這感覺變成了絞痛，西西再也忍不住大叫了起來。修趕忙扔了電鉆一把將西西抱在懷里。

　　“好了沒事了，疼壞了吧。”

　　西西含著淚點了點頭。

　　“那可以和我一起離開這兒了嗎，你在這兒只會讓小鎮拖累你的身體。”

　　“沒關系，你可以考慮一會兒，我會一直等你的。”

　　修一邊哄著西西一邊又勸西西，Alex在一旁好似讀懂了修的用意。

　　七

　　終于，西西還是決定和修一起離開這兒了。畢竟少女年華還很長，是應該去奔跑追逐而不是臥床養病的。修正是這么想的。

　　在火車上，西西那病怏怏的樣子好似沒有了，修用無盡溫柔的眼神看著她是滿心的高興。

　　在離開小鎮之前，西西的父母找修有過一次深聊，這是西西所不知道的。

　　“女兒現在這樣，我們真的也沒辦法。多虧你找到了原因，真的非常的謝謝你！”

　　“叔叔阿姨你們太可氣了。”修摸摸腦袋，“我現在要去X市上大學，西西的事只能拜托你們了！”

　　“其實，修啊，我們也正是愁這件事。我們夫妻倆也都沒有文化，去哪兒去干嘛更是不知道……所以……”

　　“那就交給我好了，”修讀懂了他們的意思，“X市那邊我也有幾個朋友，我可以邊上學邊打工，今天我來也是想和你們商量這件事，本來以為你們不會同意的，畢竟西西是你們的寶貝……”

　　“哎，我們也沒辦法那。在小鎮生活了一輩子，好像真的走不出去了。那西西就拜托你了，實在給你添麻煩了。這是一些需要的，也是我們積攢大半輩子就等著給她的了。”西西媽媽遞上了一個裝滿一沓沓厚厚的鈔票的布包。

　　“遇見西西我也三生有幸了，在高考前夕也是因為她的鼓勵……”修有點哽咽。西西媽媽拍了拍他，“拜托你了，小伙子！”

　　修回過神來，看著眼前以期待的眼神看向窗外的西西，修在心里默默對自己說：“要加油了，現在是我帶著你一起在奮斗！”

　　在修上大學的日子里，西西在X市讀完了高中也在X市考上了一所不錯的大學。在西西畢業典禮那天，幾個好朋友都來到了X市為西西慶祝。見面互相交流之后才知道，小鎮的居民越來越少了，同時小鎮也已經被開發的面目全非了。

　　說到這里，西西突然哭了起來，她在流淚中含糊地說著一些話，大概就是“謝謝修”、“謝謝你們”之類的。

　　修看著她，心里總是會有一絲慶幸。他常會想：是什么讓我遇見了這樣的你。可是想著想著自己也就笑了，因為他知道遇見了便是最好的。

　　八

　　后來的日子里，西西的父母也被接到X市生活了。

　　一天， 在搬家整理房間的時候，西西翻出了一張滿是灰的光盤。

　　她滿懷好奇得把光盤放入DVD中期待著是一些怎樣的畫面。在刺啦刺啦聲之后，她看

　　到了7年前的自已與修那傻傻的樣子。現在已是一位電影專業剪輯的她看著以前不堪入目又在當時沾沾自喜的技術，“噗嗤”笑出了聲。

　　修聞聲來到她的身旁，幾乎是與電影同步念出了最后一句臺詞。

　　“從那天見到你，就喜歡上了你。”省略號被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