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017作品 作者：潘思媛

　　所謂故事，不就是沒有人信的現實么。

　　段子昂自認為是個唯物主義者，所以他在看到那個自稱是他弟弟的人的時候是不信的。

　　“我真的是你弟弟！我叫段小安！我們的爸爸叫段建國！我的媽媽在生我的時候死掉了……”

　　“閉上你的烏鴉嘴，我媽現在是懷了第二胎可是才六個月你不要詛咒她好么！”段子昂覺得自己不能把自己那個在媽媽肚子里四個月的孩子和眼前這個和自己一般大的男孩聯系起來。

　　“喂喂，你不要不相信我啊！怎么小時候的你也是這個脾氣！”段小安撇撇嘴，“我能找到你已經很不容易了你還不相信我。”

　　段子昂沒有理他，他覺得自己最近一定是被什么隕石砸到了腦袋，然后才會在回家的路上遇到這樣的神經病。

　　段小安的內心也是各種糾結，你說好好的去比個賽而已，搭了輛出租車還出了車禍，死了之后還莫名其妙的穿越。穿越到哪里不好還是自己出生前，結果死倔的哥哥還不認自己。

　　“活該那么大了還找不到女朋友！”段小安跟在段子昂后面小聲嘀咕著。

　　走在前面的段子昂聽到，翻了個白眼。

　　段子昂現在高三，再加上現在母親又懷了個弟弟，所以他就自己在學校旁租了個房子。

　　“為什么一定會是個弟弟啊……”段子昂有些頭疼的想。他回頭看了看自己繞了小半個城市都沒有甩掉的人，嘆了口氣。

　　“喂，那個誰……”段子昂停住叫他。

　　“啊什么……？”身后那個一直跟著的人抬頭茫然的看他。

　　“反正我也是一個人住，你要來就跟來吧，但是我可不承認你是我弟弟！”果真這種老好人的事不太適合自己做啊，段子昂尷尬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誒，真的么！”段小安睜大眼。

　　還真是個小孩子啊，明明看上去就這么大了。段子昂不說話，然后走回自己的住處。

　　反應過來的段小安跟著他，像是打開了話匣子一樣一直不停的說，讓段子昂不明白他怎么能有這么多話說，一點都像這個家族的人啊。

　　為什么已經開始相信他是我那個未來的弟弟了呢，似乎……已經有點開始接受他了呢……

　　“喂，既然你是從未來來的，那么你能不能說……未來的我，是什么樣的？”段子昂問出了他一直想問的問題。

　　“你才叫喂呢！我有名字，叫段小安！”面前人不滿的抗議，對于他的問題，他聳了聳肩。

　　“你啊，就是一個死倔死倔的臭脾氣，和老爸一言不合然后就一個人搬出去工作。一開始的時候落魄的要死，到處打工還被人拒絕……”

　　“臭小子你找死么！”段子昂舉了舉拳頭，咬牙切齒的說。

　　“誒別別別……這不都說了是之前嘛。后來你還是有所作為的，然后工作就很忙，常年都回不了幾次家。平時我也很少見到你，除了有的時候會和你打打電話。”段小安和他并肩走著。

　　未來的自己，還真是很陌生呢……

　　段子昂的理想是做一個攝影師然后走遍全世界拍各種風景，最好還是那種沒有人去過的人間仙境。不過看來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那么你又是為什么會突然出現的。”段子昂問。

　　“我么，就是很衰的去參加鋼琴比賽，然后出了車禍就到這里來了。”段小安聳聳肩，說和很是無所謂。

　　段子昂看著這個比自己略矮一點的男生，如果他是真的穿越來的，還是讓人很想疼愛的一個弟弟呢。

　　“有空帶我去看看媽媽吧，我還沒有見過她呢。”段小安轉過頭看他，沖他笑的無邪。

　　“恩”段子昂點點頭，忍下想揉揉他頭發的沖動。

　　“為什么你也打DOTA，打星際，還有好多好多游戲！”段小安把段子昂趕去做作業自己抱著他電腦的時候在那里驚呼。

　　“為什么不可以，這個年頭哪個男生不打游戲？”段子昂覺得他大驚小怪，“還是你覺得我們這個時代還沒有這些游戲？”

　　“才不是！”段小安跳下床，沖到段子昂眼前，“為什么我玩的時候你告訴我學生不應該打游戲！還說什么你學生的時候從來不玩游戲，都是一天到晚認真讀書的！”

　　看著眼前怒氣沖沖的段小安，段子昂覺得自己的表情一定很尷尬。誰都不會想到自己弟弟能穿越到自己小的時候然后戳穿自己的謊言這么懊糟的事吧。

　　“其實我是說，學習的時候是不能玩的，我都是放假了才玩的……對，就是這樣。“段子昂簡直想把未來的自己揍一頓。

　　“哼，鬼才信你。”還好段小安沒有追究下去，回到床上補回他沒有玩的游戲。

　　“哥，這關怎么過，我怎么一直過不了！”

　　“菜鳥，看哥來帶你！”

　　然后說好的刷題節奏就變成了兩個人一起窩在床上打游戲。

　　“反正你會考進哪個大學都是個定數，和你玩不玩游戲無關。”段小安是這么解釋他勾引段子昂玩游戲的。

　　段小安平時也不怎么會出現在別人的視線里，就是會在段子昂放學的時候在學校門口接他，然后讓他帶著自己在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城市里的各個角落到處轉轉。

　　“子昂，你什么時候變了口味？”身邊的朋友似笑非笑的看著他，滿眼的八卦氣味。

　　“你小子滾！”段子昂不由分說捶了他一拳。

　　等走到段小安身邊的時候，段小安看了剛才那個男人的方向一眼說了一句，“還不知道以后口味重的人到底是誰呢”嚇得段子昂以后和那人保持五米正常距離。

　　“今天要去哪里？”段小安興致勃勃，他白天就呆在家里玩電腦也就這個時候可以出來溜溜。

　　“今天爸媽叫回家吃飯。”

　　“……”

　　段子昂回過頭看沉默的人，卻意外看到了猶豫。

　　“你不是一直很想去看看的么？怎么不愿意了？”段子昂不懂。

　　“沒，不是愿意。”段小安停了會兒說，“就是怕我忍不住……”

　　“笨蛋……”段子昂沒忍住揉了揉他的短發，拉著他走。

　　段子昂不是沒問過未來能不能被改變，段小安只是搖搖頭，“我也希望我的出現能改變什么，可是我發現過程也許不同，可結果永遠是不變的。”

　　“也許會有奇跡……？”

　　“我也希望……”段小安的回答飄渺而無力。

　　段子昂對家里人宣稱是自己的朋友因為家里有事沒地方吃飯就把他帶家里來了，名字也是即興編了一個，爸媽也都是熱情好客的人，倒讓段小安不好意思起來。

　　“呃……伯母讓我自己來就好了，你身體不方便……”段小安接過母親遞來的飯。

　　“哎，哪有什么不方便的，還不都是你伯父不放心，硬是不讓我上班，自己也把工作停了就來陪我……”母親笑的一臉甜蜜，段小安卻是難有的沉默了。

　　“來吃點菜……”段子昂替段小安夾了一塊肉，“我媽親自下廚做的，過了這村就沒有這個店了。”

　　段小安抬頭看他，他只是沖他笑了笑。段小安知道他說的過了這個村沒這個店的意思，他點點頭，吃著這個可能是唯一一次吃到的自己母親的飯。

　　飯后，四個人在廳堂里聊了聊天，母親笑著對段小安說，“要是以后我的孩子也有你這么乖就好了。”

　　段小安看著她，眼神哀傷而復雜，“會的，一定會的……”

　　“不要覺得你不應該存在，既然母親這么喜歡你就證明你是個很好的兒子。”段子昂在兩人走回家的時候開口說。

　　段小安長長的沉默后終于開口，“如果我沒有出生，沒有帶走媽媽的生命，你們三個人……應該也會過的很開心吧。”

　　段子昂摟住他的肩膀，很堅定的說，“才不要覺得自己是沒有用的，你也說過未來是不能改變的啊。如果你的出生，母親的死亡，父親的脾氣暴躁都是注定的因素，那么你又要自責些什么啊。至少今天能看出來爸媽很喜歡你，這不就夠了么。”

　　段小安眨眨有些紅的眼睛，看著段子昂，“哥哥……”

　　“傻孩子，別給自己太多負擔，你是最棒的，至少我會這么覺得……”段子昂摟著瘦小的肩膀，緩緩道。

　　剩下的時間就這樣平穩的過去，段子昂忙著自己的高考，段小安就自己到處走，有的時候他們會一起聊聊未來，會一起去打球。就像所有的兄弟一樣，他們過了四個月很愉快的日子。

　　那天周末，段小安硬是把在床上的段子昂拉了起來。

　　“干什么……我還沒睡醒，讓我再睡一會兒……”

　　“今天是我生日。”段小安看著他。

　　“你生日怎么了，你生日……等等！你生日！”段子昂突然從床上跳起來看著他。

　　“恩，媽媽今天就要生了。”現在的段小安是出乎意料的冷靜。

　　段子昂幾乎是以光速趕去了爸媽家，發現他們不在家，去了醫院卻發現母親已經被推進去了。

　　父親看到他們顯然有些不可思議，“我怕影響你學習，所以故意沒有叫你，你怎么自己來了？”

　　段子昂推說自己打家里電話發現沒人就來了，他陪著父親等著，突然護士出來了，“孕婦難產了，現在大出血，兩人只能保一個，要保誰？”

　　“保大人！”幾乎是毫不猶豫的，父親吼道。在護士急忙忙進去之后，他開始在走廊里來回不安的踱步

　　段子昂突然發現小安不在了，轉頭發現段小安一個人站在走廊的盡頭。

　　“小安……”他走過去，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

　　“啊，我沒事的，你去陪陪爸爸吧，他老了我沒事的……”段小安喃喃的說，也不知道他是在說給自己聽還是說給別人聽。

　　段子昂正想著要怎么開口的時候，段小安又說話了。

　　“其實我已經很開心了真的……一般人死了就死了，我還能見到你們真的感覺已經很好了。記憶里從來沒有見過爸爸笑的這么溫柔，他總是嚴厲而暴躁，偶爾還會喝酒。我知道是自己的出生帶來了母親的去世，可是他對我卻還是很關心。我還見到了以前只能在照片上看到的媽媽，她真的好溫柔，她做的飯也很棒，我真的很滿足了。”

　　他說的很輕，還斷斷續續。段子昂有些不忍，突然產房里傳來嬰兒哭聲，段子昂回頭，發現父親焦急的等在門口。

　　“小安！”段子昂轉頭看他，他發現他的身影已經越來越淡越來越透明。

　　“世界上不能有兩個段小安的存在，既然他出生了那么我就要離開了。很高興看到了以前的哥哥，比起未來的你真的可愛好多。未來家里是要靠你支撐的，加油啊。”段小安的眼神戀戀不舍的看了一眼父親，然后淡淡的笑了。

　　“真的是要說再見了呢，再見了，這個世界……”

　　“不要啊！”段子昂想要抓住什么，卻是徒勞，他只能看著段小安就這樣在他面前消失。

　　“我們尊重孕婦的決定，她說要保小孩……”護士出來的時候如是說，段子昂看到父親頹然的坐倒在地，像個孩子一樣的開始掩面哭泣。

　　“小安……”段子昂喃喃道。

　　“嘿，哥，我要去參加鋼琴比賽了！”電話那頭的段小安聲音歡悅，段子昂聽到后一愣，匆忙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日歷。

　　11月15號。

　　段小安出現的那天也是11月15號。

　　像是不滿意電話里的沉默，段小安叫了一句，“哥！”

　　“啊我在聽……”段子昂想說很多，卻還是只說了一句，“自己注意安全……”

　　“恩我會的，好了我攔到出租車了我先掛了，祝我好運吧！”然后電話便掛斷了。

　　段子昂突然回想起了十幾年前的醫院，那個透明的身影對自己說再見的樣子。

　　他知道，他再也見不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