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你好，我是顧先森

　　【序】

　　“我說顧欣然，請你回答我的問題好嗎？”男生挑眉，窘迫的情緒掩蓋在不耐的語氣里。

　　“啊？啊……哦，我還有事，先走一步。”當事人轉身就要逃，卻被拉住手腕拽回原地。

　　眼見A計劃實施失敗，顧欣然一咬牙一跺腳回身喝道：“安舸，你想干嘛？！大庭廣眾之下拉拉扯扯成何體統！”男生早就料到她會有此反應，故意湊前一步，皮笑肉不笑地回答：“干嘛？告白啊。拉拉扯扯？顧欣然，你這B計劃已經失敗，再不老實回答我就實行我的B計劃——耍流氓了。”

　　“你，你怎么知道？”被看穿心思的女生一陣驚恐，暗地里嘆了口氣——幸好她還有C計劃，同時告誡自己眼前這貨可不是好糊弄的主，趁早脫身的好。

　　安舸以一副居高臨下的姿態看著她，眼神中赤裸裸地全是鄙視。突然顧欣然的表情認真起來：“安舸，你知不知道我是誰啊？”

　　“顧欣然啊，”安舸有點莫名其妙，片刻又恢復兇神惡煞的狀態，“喂，不要岔開話題。”

　　誰知顧欣然嫣然一笑，掙開制住她的手，叉腰擺出女巾幗的氣勢：“知道我是顧欣然，你還敢追我？！”

　　【壹】請叫我“顧先森”

　　說到高二13班顧欣然，可能會有人不太清楚，但說到戀愛顧問“顧先森”，那在名聞中學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先說說顧欣然何德何能混上一個“先森”的名號。因為這姑娘憑一副黑框眼鏡和一張嬰兒肥的可愛圓臉贏得了“人畜無害”的“美譽”，從中學開始，人緣就好得不得了，不計其數的女生奔向她那里傾訴衷腸，讓一些外貌成熟可親又母愛泛濫的女生深為不解。

　　原因其實也簡單，她們學不會顧欣然的殺手锏——賣萌。

　　“姐姐，可以講給我聽嗎？”分明是嗲到牙酸的語氣，但女生們卻很吃她這一套，一個個不自覺地被顧欣然這小丫頭誆進去，什么暗戀史、初戀史、失戀史……全被她套了出來，說到動情處，還會恰如其分地評價幾句，比如“哇，姐姐你好幸福誒”，或者“沒事的，姐姐你會找到更好的人”……

　　這些故事都是秘密一樣的存在，顧欣然是不會說出去的。不過。

　　可以寫出來。

　　其實顧欣然是個沒有故事的人，但她聽了就有了。這姑娘外表看上去文靜乖巧，實際上腦袋里是各種奇葩的點子和鬼主意。摘掉眼鏡可以看出顧欣然眉眼間的狡黠，但眼鏡可以幫她掩飾著一切。

　　對了，那只是副平，鏡，子。

　　有了故事之后，顧欣然心安理得地換了人名，寫好情節發展順序，輔以絕佳的文筆，就編成一篇篇極好的小說，發向各種少女雜志。

　　當然，結局一般都是她自己編設的。

　　結果是，校園里經常會傳來此起彼伏的哭聲，伴著如此如此的抱怨：“為什么男女主要分開？為什么我和他也是這樣分開？”

　　聽多了這樣內容的哀嚎以后，手拿巨額稿費叼著蘋果味真知棒的女生發覺了自己在戀愛著方面的預言天賦。

　　從這一天起顧欣然打出了“戀愛顧問”的旗號，人送尊稱“顧先森”。

　　【貳】請相信這謠言絕對是真的！

　　幾次牛刀小試之后，“顧先森”在學校里出名起來，但感情這種事，少則傷一個，更多還是傷一雙，顧欣然行事總有些戰戰兢兢或者說是鬼鬼祟祟的意味，她總是擔心自己指不定哪天就會遭人暗算。

　　雖說還不會碰到暗算那種倒霉事，但謠言是免不了的。

　　忘記是哪次為某對男女指點了和諧的姻緣，結果顧先森就惹惱了“女二號”，姑娘很是不開心，于是開始——

　　女二問路人甲：“知道顧先森為什么語言那么準么？”

　　路人甲（心不在焉）：“言情小說看多了吧？”

　　女二（一臉詭秘莫測的笑容）：“錯。你再猜。”

　　路人甲（撓頭）：“她會占卜？”

　　女二（看看四周人挺多的樣子，于是止步）：“笨！顧先森能算的那么準，當然是有經驗咯，聽說啊，她和十幾個男生交往過呢，而且啊……”

　　話說到這里就差不多了，引人遐想的部分自然是略去才更顯得意味深長，女二對此頗有研究。

　　而這謠言帶來的效果有二。一是顧欣然在某一天差點數錢數到手抽筋，哦，那一天似乎是七夕，善男信女們都想讓“大師”顧先森指導一下，排隊的場面甚是壯觀。正是因為有了那條謠言，大家才更加相信顧先森這位戀愛顧問的準確性、高效性，所以生意好也沒辦法啊……

　　這二么，則是男生中興起這樣一條理論：全校女生中最追不得的便是顧欣然，可能會因為ＥＱ差距太大而被玩得很慘。所以顧欣然一直沒有收到過表白和情書，不過這也正是她所期望的——聽了那么多傷情故事，愛情在她眼中就難免顯得過于危險些。

　　綜上，這謠言帶來的影響完全是利大于弊，于是顧欣然心安理得地被人誤會著，偶爾還會小小地推波助瀾一下，裝出和某男正在交往中的假象。

　　謠言得以“證實”，顧先森便有了更多的咨詢者，當然還有更多的錢。

　　小生活過得挺滋潤。

　　卻從沒有人問過她掙錢的緣由。

　　【叁】賀熙光，好久不見～

　　“男左女右。”顧欣然咬著青蘋味真知棒，向面前的顧客伸出手去。

　　每次咨詢前，她都有先看一下客人掌紋的習慣。最接近手指的那道橫向深紋名曰“感情線”，由小指下端向食指延伸，卻極少有可以完全連至指間的情況，還有被斜紋截開的感情線，甚至是分叉的。顧欣然見得多了，問得多了，就摸索出幾條不成文的規律：感情線長且彎曲的人，大都重感情或者會為情所擾；而感情線短且直的，就顯得比較薄情了。

　　每次都看一下感情線，會讓她先有那么點心理準備。

　　這一次咨詢的女生是由男友陪著來的，在她和顧欣然交流的時候，男生一直安靜地靠在墻邊通過玩手機來打發時間。顧欣然側眼看過去，是很和諧的剪影，忍不住暗贊一聲好漢子。女生注意到顧欣然的目光，便驕傲地向她介紹自己的男友：“他是高我一屆的啦，人很好而且很帥哦。熙光。”她招手讓男友過來的時候，顧欣然已經感到了不妙，當那張精致的面容真的清晰地出現在她眼前時，兩個人不約而同地都愣了一下。

　　賀熙光，高二年級最強的男生，另一個身份是——顧欣然的青梅竹馬。

　　顧欣然下意識捂臉，但一直習慣拆臺的發小難得讓她一次，又或許只是為了在女友面前維持風度，賀熙光只是向她微微頜首。在顧欣然剛要感謝上蒼的時候，他忽又偏頭柔聲對自己女友道：“芊芊，你該去學琴了，讓我和顧先森聊聊好嗎？”

　　纖長的手指寵溺地揉弄著女生的發頂，賀熙光低沉的聲音里摻雜了一種難言的柔軟，如同新熬好的巧克力漿，只是嗅著氣味也能體味它的甜膩。

　　名為芊芊的女孩子也是聽話的很，囑咐過兩句便蹦跳著離開了。顧欣然從低處仰望兩個人般配的幸福的身影，有點羨慕。

　　“把眼鏡摘了吧。”賀熙光回頭的瞬間，眼中的柔軟已經盡數消散，冷漠的樣子與剛才判若兩人。顧欣然只是嘆了口氣，便順從地摘了眼鏡丟在一旁。她暗暗回想，似乎兩個人最后一次這樣單獨說話還是在畢業聚會的時候。他當時在抱怨班主任吐字不清來著。

　　真難為她竟然還記得。

　　“多久了？”賀熙光目光灼灼，恨不得在顧欣然身上燒出個洞來，后者只是淡然自若地瞥了他一眼，極痞氣地回應：“關你屁事！”

　　一時間竟是沉默，只剩了筆尖在紙上劃過的細微聲響。

　　照理說，賀熙光最受不得別人用這種態度對他說話，可他就是沒法沖顧欣然兇起來。他不忍心，他只是想裝出一副兄長的氣勢來，好讓她覺得安全點。

　　只是每次都失敗。

　　一年多不聯系，顧欣然明顯是消瘦了許多，棕褐色長發束成簡單的馬尾，軟軟地垂在背上，她整個人趴在桌上，一只手臂環住肩膀，空出的右手在記錄些什么。不知為何，從賀熙光的角度看過去，她這副模樣顯得很是渺小單薄，如同可憐的小獸，讓他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阿賀，女朋友還不錯，就是太單純了，好好看著點。”

　　也不知是過了多久，顧欣然都準備離開了才說了這么一句。今天她披了一件黑色外套，寬大的帽子足以把整張臉罩進影子里，顧欣然步子一貫利落，比起正垂頭出神的賀熙光更是快了不少。

　　再抬頭的時候，顧欣然正站在校門前的街燈下等他。賀熙光追向她顯得過于落寞的身影，莫名有些難過。

　　“走吧，一起回家。”顧欣然回頭，笑容璀璨。

　　【肆】要相信我黨決心之堅定

　　顧欣然其實家境還不錯，身為青梅竹馬的賀熙光了解得清楚，只是顧家爸媽目前處于假離婚狀態，估計要不是因為顧欣然，兩個人早就真的離了。

　　至于家庭關系，顧欣然很少有跟他提起過，但說過最多的話卻是“我最討厭回家了，回家生不如死”或者“我一定要離開這里”。那個時候，她的眼睛里是燒著一團火的，賀熙光只當她是生氣，然后出言相勸僅作些安慰。

　　畢竟他是無法理解她的。

　　卻沒想到顧欣然一直都在向她的目標努力著。

　　“喏。”公車上，賀熙光借過身側女生遞來的薯條，還是溫熱的。顧欣然也叼著一根，她的目光投向窗外。

　　已是華燈初上的光景。

　　自從有了顧先森這層身份之后，顧欣然就習慣了每天一個人坐末班車回家。從放學到去等車的時間段里，她至少可以忙一個客戶，有時候故事太長，班車被耽擱才會不得已地打的回家。爸媽每天為錢忙得很，她只需用個學習的借口當幌子就好了。

　　反正是不被重視的存在吧。顧欣然這么想著，很慢很慢地咀嚼著口中的薯條。

　　總之，人脈就這樣慢慢地擴充了起來，甚至一個月前，顧欣然還與什么老大哥的妹妹陰差陽錯成了手帕交。

　　是叫何阡陌的姑娘吧，不過就是挺忙的，一周也見不得幾次。顧欣然從口袋里掏出個小本子，隨手劃上幾筆。

　　“這是我哥哥的手機號哦，”梳馬尾的姑娘很是利落，“有什么麻煩事找他就好，不用客氣。”

　　總之是很溫暖的笑容。顧欣然看著記有手機號的那一頁略有失神，還是很快地翻過了。

　　其實顧欣然吧，人緣好是一回事，朋友就是另一碼事了。說實話，除了賀熙光，真正和她要好的幾乎是沒有。在節奏如此之快的高中校園里，想要極要好的朋友大概也是有些過分了吧。嗯。其實整日這樣為掙錢而奔波忙碌，生活比其他人充實的多，也沒時間去梳理什么感情問題，有時候聽到別人感嘆生活沒有目標而且無趣時，她不可避免的會暗自慶幸上天給了她這樣一種挑戰。

　　當事人在那里斗志勃勃，在別人眼里卻是另一番模樣。

　　“阿然，你這樣不好吧。”賀熙光斟酌著開口，“你知道年級里的人都怎么說你么，他們說……”

　　“要抹番茄醬么？”顧欣然自然地打斷他下面的句子，“只要了兩包，你不要的話我全收了哦。”她不想聽別人對她評頭論足，即使他們的評論是真的也不行。

　　“這個世界上我們要關注的東西多了去了，連別人的話也要這么在乎的話，豈不是要累死。”顧欣然吐槽著，“況且，他們懂么，他們都會說在學習的時候學習，掙錢的時候掙錢，一切都要分的這樣明白么。”

　　“沒有經歷過，怎么能懂呢。”

　　是的，賀熙光不懂，他也無法懂。

　　有一次顧欣然和家里吵架，對方連“你跳樓我也不管”一類的話都拋了出來，賀熙光在樓下聽得清清楚楚，他不知道女生那一晚是怎么度過的，因為他撥了十多次電話回復只有“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事后再提起，顧欣然卻仰臉微笑：“阿賀，這世界美好極了不是么？”

　　“為什么？”他下意識問道。

　　顧欣然張開雙臂深深呼吸，雙眼睜開如同傲世的帝王：“因為，再也不會比這更糟了，”而后偏頭，眼神在一瞬間恢復往日的輕快模樣，“不是么？”

　　賀熙光現在都記得自己當時心里的震驚。

　　“騙你的啦，”她沖他吐吐舌頭，“漫畫里看來的句子。阿賀你還是太好騙了。”

　　每次都是她安慰他吧。想到這里，賀熙光有深深的挫敗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