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方玲玲

　　“成叔，還有多久，好想快些見到娘親。”脆生生的聲音剛傳過來，幾匹馬轉瞬即至，馬上的人也沒防著此時路上還有行人，速度飛快，若不是小四見機一閃，躲到路邊，只怕已被其中一匹踩在腳下。

　　見幾人擦身而過，絲毫沒有緩下來的模樣，小四氣得吐了口唾沫：“什么人啊，走路都不長眼睛，趕著去投胎么？”聲音隨風飄了過去，也不知那些人聽沒聽見。

　　見他們走遠，小四才提步向前走去。突然馬蹄聲再次響起，小四抬頭一看，見其中一匹竟調回頭來，直沖到他的面前才停下，馬上之人也不說話，只拿眼盯著他。

　　借著朦朦的月光，只見馬上是個與自己年齡相當的少女，圓圓臉兒，梳了個嬌俏的雙髻，顯得甚是可愛。

　　小四只當她是來找自己麻煩，也不說話，直直的站在原地，亦瞪眼望著她，柳如翠看了看兩人，附耳低聲說道：“算了，別跟她計較了，咱們繞道走吧?！?/p>

　　小四見她如此說，才將眼光垂下來，正想繞到旁邊去，卻聽那少女問道：“你背上的人怎的了？”聲音清脆，如出谷的黃鸝。

　　小四本不想回答，但對方既無惡意，自己也不好太過無禮，只好悶悶的答道：“腳受傷了。”

　　那少女嘻嘻一笑，就象一朵蓓蕾在暗夜里盛放：“你今兒運氣好，本小姐心情不錯，就載你一程?！闭f完回頭朝著不遠處等著的人喊了一聲：“成叔，叫他們均匹馬出來?！?/p>

　　不一會兒，就有人送了一匹馬過來，少女朝小四嚕嚕嘴：“上來，跟我們一起進城?！?/p>

　　小四猶豫了一下，不知她是何意，不過一想，進了城咱也不怕她，還是先進城要緊，當下也不推辭，說了聲“多謝”，蹲下來先將柳如翠放在地上，再小心的將她抱上馬，然后自己也跳上去。

　　少女見小四動作嫻熟，知是馬上好手，抿嘴一笑，調轉頭，馬鞭一抽，向城門跑去，那等著的幾人見少女回頭，好奇的看了一眼隨后而來的小四，亦跟在少女身后。

　　建德縣城門本已關閉，城上守兵正靠著城墻打著盹兒，一時睡過去，竟未聽見城門外的馬蹄聲。

　　“樓上之人聽著，大小姐回城，請速開城門。”一群人來到城門外，少女身后行出一人，對著城樓大聲喊著。連喊三聲，才見城樓上一守兵慌慌張張的跑到箭跺旁，向下仔細瞧了瞧。

　　“真的是大小姐?！睒巧鲜乇莾群傲艘宦?。

　　不一會兒，城門打開，守城將官親自跑出來，到了少女跟前抱拳笑道：“小姐，末將來遲了，小姐請進?！?/p>

　　“嗯?！鄙倥⑽Ⅻc頭，雙腿一夾，當先進了城，小四尾隨在后，亦無人盤查。

　　建德縣城因是州府所在地，比歙縣大了許多，雖是晚上，街上還有不少行人，看起來倒也安樂和諧。

　　小四和柳如翠正四處瞧著，那少女停下來，卻是等著他們，見兩人近前，才朝右邊一指：“喏，那兒有家悅來客棧，你倆可去投宿，馬兒你騎著，明兒我再來拿?！?/p>

　　小四正想下馬，聽她一說，只好點點頭，按捺住好奇，老實回道：“如此多謝了，我叫小四?！?/p>

　　“小四？”少女揚揚馬鞭，笑得嬌俏：“嗯，記住了，那明兒見?！鄙倥f完，轉身奔去，風中傳來一串風鈴般的笑聲。

　　小四轉向右邊，走不多遠果有一悅來客棧，掌柜的正在燈下拔拉著算盤子，見有客來，忙喚了小二上前迎接。

　　小四跳下馬，將柳如翠抱下來，著小二將馬牽去馬廄?？蜅＠镎眠€有兩間房，掌柜將兩人送上去，掌了燈，送了熱水。

　　小四關上門，將帕子扭了送至床邊給柳如翠擦臉，有點猶豫的問道：“還疼嗎，要不要……讓我瞧瞧？”

　　柳如翠卻不答他，一對黑溜溜的眼珠只在他臉上巡脧著，仿佛要從他臉上瞧出什么花樣子來。小四被瞧得莫名其妙，拿手摸著自己的臉：“怎的了，這么奇怪？”

　　柳如翠撇撇嘴：“就是奇怪啊，我怎么沒瞧出你哪里可人，為何人家姑娘一雙眼只落在你身上？”

　　小四臉一紅，眼光不自然的移開：“瞎說啥，不過是心情好順手幫一下而已，你今兒也累了，早些歇息?！闭f完，逃也似的出了門，回了自己房間。

　　這一晚各自安歇，自是無話。第二日天剛亮，小四叫了早食送進柳如翠的房里，自己正預備著出去找個大夫，卻聽見大堂內一陣銀鈴般的笑聲，探頭一看，正是昨兒的那位少女。

　　“小四。”少女見他望來，一邊招手一邊向樓上跑去。

　　“大小姐。”小四拱拱手客氣的招呼著。

　　“什么大姐小姐的，我叫方玲玲，你叫我玲玲好了，喏，昨兒你說同伴腳傷了，我已將大夫請來?！闭f完回頭催著：“成叔，快點嘛?！?/p>

　　待成叔走至身邊，才向小四笑道：“成叔的醫術可是了得，昨兒是心急回府，才沒即時瞧瞧?！?/p>

　　那成叔四十左右，膚色黝黑，左臉上一條刀疤直從眼瞼斜向耳際，看著有些猙獰，但笑起來又顯得很和善，此刻正無奈的笑著：“這丫頭，也不顧成叔一路奔波的辛苦，好不容易歇息下，一大早的，卻被抓來這里。”話雖如此說，但看著方玲玲的眼光卻是充滿寵溺。

　　“成叔?！狈搅崃嶙ブ囊陆?，撒著嬌，小嘴微微嘟著，說不出的可愛誘人。

　　“好了，好了，多大的姑娘家，還象個孩子般，也不怕這位小哥見笑?！背墒逍χ牧伺乃哪X袋，方玲玲才不好意思的丟開手，吐吐舌頭，朝著小四扮了個鬼臉。

　　小四忍不住亦笑起來，忙向成叔拱手行了一禮：“成叔，多謝了?！?/p>

　　“無妨，不知受傷的那位小兄弟現在何處？”

　　柳如翠已聽見外頭的動靜，三人進來時，她已靠著床頭坐了起來。

　　“這是成叔。”小四介紹著：“這是小九，我九弟?！?/p>

　　方玲玲從成叔身后探出頭來，瞧了瞧柳如翠，又瞧了瞧小四，詫道：“你倆人一點都不象噢?！?/p>

　　柳如翠頭一低，成叔暗嘆一聲，這孩子，不是在揭人瘡疤么，旁小四卻不以為意，笑道：“旁人都如此說，他若無這塊胎記，長得可比我俊多了?！闭f完，朝著柳如翠促狹的眨眨眼。

　　柳如翠本心中不樂，聽他一說不由抿嘴一笑。方玲玲正為自己的口快有些后悔，忙笑著接口：“正是呢，我原本就是這個意思。”

　　那成叔瞧了柳如翠扭傷的腳，只說不妨，無甚大礙，靜養幾天就好，并從懷中掏了些治跌打損傷的藥來，有內服的，亦有外敷的，交于小四手中，囑其按時服用。

　　成叔說完起身欲走，方玲玲見了，臉上顯得有些失落，默默跟在身后，小四送至門外，那方玲玲走了幾步，忽扭頭跑了回來，揚著臉甜甜一笑：“小四，明兒我陪你逛街可好，這街上可熱鬧了，有許多好玩的地兒?！?/p>

　　“方小姐如此盛情，多謝了，只是小九腳傷未好，我暫時不能出去?！毙∷耐低灯擦搜哿绱涞姆块T，故意大聲說著。

　　“噢，這樣啊?！狈搅崃嵝δ樋辶讼聛恚怪^，想了想，又抬頭笑道：“那我來客棧陪你好了，等小九的腳恢復了，咱們再一起出去玩?！币膊淮∷幕卮?，已跑開去，邊跑邊說：“就這樣說定了，明兒見?！?/p>

　　小四只得搖搖頭，見兩人出了客棧，才走回柳如翠的房中。

　　柳如翠已面向床里，似是睡了。小四走去將被子向上拉了拉，笑著問道：“怎么剛起來又睡了，也不怕積了食胃疼？”

　　半天沒聽見動靜，小四只好過去推推她的手臂：“要睡也應先將藥服了?！比允呛翢o反應。

　　“算了，還是我幫你將藥敷了?！?/p>

　　小四作勢去拿她的腳，柳如翠卻一翻身坐起來，冷笑一聲：“我哪能勞你大駕呀，人家大小姐不是要陪你逛街么，干嘛不去，若是我妨礙了你，只當沒我這人就好了?！闭f完才覺腳疼得厲害，定是起身太猛，又扭傷了。

　　小四聽她如此說，氣得臉都青了，本想發怒，但見她疼得眉頭緊皺，口中“嘶嘶”不斷，只好按下怒火，溫言軟語的安慰著：“很疼么，有氣撒我身上好了，干嘛跟自個兒過不去，這樣，我讓你打兩拳出出氣可好？”

　　柳如翠本疼得眼淚都快要流出來，不覺一下子又笑起來：“誰要打你了，我只怕誤了你的好事，你卻將人好心當成驢肝肺，真是不曉好歹。”

　　小四見柳如翠終于笑了，心下一松，故意將臉一板：“你還說，若不治治你，你就不知小爺我的厲害?！闭f著，將手在口中哈一下，拉出呵癢的架勢。

　　柳如翠咯咯笑著，向床里躲去，雙手亂搖：“饒了我吧，再也不敢了。”

　　兩人笑鬧一回。日子就這樣緩緩過去了兩天，方玲玲每天上午必來客棧，跟在小四后頭，問這問那的，一張嘴就象個小鳥雀般嘰嘰喳喳不停，也不管小四是否冷著臉，對她愛搭不理的。

　　成叔的藥很管用，三、四天的時間，柳如翠已可下床走動，在客棧里也悶得慌，大家決定一起出去逛逛，三人上了街，可把方玲玲樂壞了，東瞧瞧西看看的，特別興奮。

　　逛了半上午，小四擔心柳如翠的腳傷未全好，又怕她累著，見旁有個小酒館，就提議進去歇息一下。

　　小二將三人引到一張空桌上，小四和柳如翠剛坐下，就見方玲玲朝著旁邊一桌跑去：“成叔，你怎來了？”

　　小四看過去，那成叔正與一高大漢子坐于一桌，桌上兩碟小菜，一壺酒，兩人正低聲說著什么，聽見方玲玲的聲音，成叔回過身來，朝他們笑了笑。

　　小四站起身來，正待向成叔行禮，那高大漢子也向這邊看來，電光火石之間，小四猛然想起，一步沖了過去，將他手臂揪?。骸昂脗€大膽山賊，竟還敢四處招搖，看我不抓了送你見官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