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山子廟前乃廟宇,供奉著昭陽真君像。而后面則是廟公的府邸,占地極廣,布局有序,添家老隨伺左右。
道士歇了一陣,傍晚時分,家老請出就餐。席上卻不見廟公,道士問老何故缺席?
初始家老遮遮掩掩,不欲答他,后經不起道士軟磨硬泡,終說實話。
原來廟公不信道士塑金身一說,只是想以此穩定民心,實際才是良策,因此他跑到田地里勘察去了。
這一夜,道士輾轉反側,難以入睡,心里憋得慌,又一坐起來。耳聽外間雨戲,披衣即下榻,推開門房。他越想越覺不妥,昭氏一族在渤海有權有勢,萬一發現自己騙了他家,天涯海角不得容身,反正自己只謀錢財,不圖其他,不如趁機走了算了,免得惹災不討好。
錢這東西,一輩子也賺不完,若是沒了小命,還談什么生意?三十六計,選擇最后一計。
他拉緊道袍,跨步出門,挨在廊道柱子邊上,聽風戲雨。朦朧間瞥然一睹,透過雨霧,卻見西首廊上閃下一暗影,靈光入眼,神思一凝,移形游去,急急抓住來人肩頭,喝一聲:“給道爺出來!”將其生生扯出。
來人驚慌下跪:“仙長饒命,仙長饒命!”
道士一怔:“岑溪,怎么是你?”速速將其松開。
岑溪只是磕頭,話語哽塞在喉,說不出半句。
“這么晚了,你鬼鬼祟祟躲在此處作甚?”
岑溪搖頭,他不能說。
見此人這等神色,道士靈機一動,問去:“可是老廟祝命你在此監視我?”
岑溪點了點頭,發覺不妥,后又搖了搖頭。
道士好笑,拉他起來,很替他憋屈:“你說你堂堂一介男子漢,怎地動不動便向人下跪?”
岑溪腦袋低垂:“仙長有所不知,岑溪立年之前,曾在趙國官吏戶當奴隸,一天見了主人之面,豈有不跪爺。家主若是脾氣好,罪便輕一些,若碰上主子不順心之時,長鞭毒打亦是常有之事。慣了,仙長休要怪罪!”他搔搔耳根,為以往的這段遭遇漸覺自卑。
“原來你竟有這等遭遇?”道士理解。
岑溪微微苦笑:“我尚算好一些,家主將我送給了昭陽將軍的兒子,跟他來到了渤海之地,才在此處生根。昭家人好,他們不興奴隸制,在封地上都視為國人,家家戶戶有良田,許了我自由身,還給我一畝三分地耕種,幾年前討了一房媳婦,日子尚算過得甜膩。”
道士笑說:“這很好啊,你能遇此貴人,實乃三生之幸。”
岑溪抬頭,瞧了道士一下,眼里似有千言萬語要說,遲疑了片會,咬了咬牙,忽說了幾字:“仙長,您也是個好人!”
哪知道士一怔,噗嗤一聲大笑出來,他行走江湖多年,從未有過一人稱自己為好人,不禁失笑:“岑溪啊,你這是說的什么話?貧道從哪個地方看,都不像一個好人。”
岑溪激動,真情流溢:“不,真的!你肯幫我們村子,就是一個好人,廟公讓我在此盯梢你……”驚覺失言,立時住嘴。
道士側臉一望,嘴上勾笑:“哦,他為何要你盯著我?”其實為岑溪那一句“你就是一個好人”,頓生絲微動容之心。
岑溪默然低頭、不語。
道士笑說:“老廟祝是不是怕我偷偷溜走了?”
岑溪急道:“我知道仙長不會,其實我……”
道士舉手罷斷:“不消說了,貧道明白。”
岑溪怔忪,無言解釋。
過了半晌,雨聲仍舊淅淅瀝瀝,二人身上濺到不少雨霧。道士替那岑溪拍了拍,端詳眼前這個憨厚之人,心中莫名有一種酸味,此刻毅然作出了一個決定,說笑云:“兄弟,放心吧,此雨不停,貧道是不會走的。”其實真叫他走,如此大的雨,又能上哪去。
岑溪真心感激:“仙長,謝謝你!你的大恩大德來日……”
道士將手搭在岑溪肩上,忽問:“是了,你那一畝三分地,如今怎樣了?”
一提起這個,岑溪滿腔是哀:“別提了,禾苗都讓雨水給溺了,這一年收成也沒了。”
“你們趙國一年只耕種一季嗎?”
“是!”
“那為何不試著耕種兩季呢?”他游歷多國,所見國家水麥一年只耕種一次,但也有水稻存活兩季之事。
岑溪苦笑:“仙長,您有所不知,咱山子村氣候古怪,上半年多雨,收成忒好。但一到下半年,干旱禍廣,那田地都裂開了,根本無法耕種農作物。”
“怎么不試著疏導河流,引以灌溉呢?”他見山子村臨近渤海,當是魚米之鄉才對,怎么卻鬧干旱?
“怎么沒有!前些年,老廟公領著大伙開鑿河流疏導。說也奇了,一到下半年,這河里的水突然下降了許多,田里缺水,得不到雨水澆溉,禾苗無法吸收水分,就這么活活給枯死了。試耕了幾年,大多顆粒無收,國人也就此失去了信心,不再折騰。”
道士頷首:“原來是這么一回事,許是疏導的方法不對才……”
岑溪急抓住道士的袍子,直跪下去:“先生若能有法解救山子村,那當真是山子村的大恩人,村民一定立廟……”
道士微氣,攙他起來:“我說你這人是不是跪上癮啦,貧道不是什么活菩薩。”
岑溪大叫:“你是,你一定是!”
道士慌了,連忙將他嘴巴捂緊,左右瞧了瞧,除了雨聲,沒什么動靜。這才松了口氣,放開他,哪知岑溪又要開口說話。道士警告他:“小點聲!”岑溪會意點了點頭。
道士觀岑溪表情,委屈地像剛剛死了親娘似的,心有不忍,忖思:“既然你我有緣,也罷!”招手,“附耳過來,貧道賜你一法。”岑溪歡喜,跟著挨近。
兩日時間一過,這些人也真夠利索,小小的一尊“百金真身像”果然造成。依道士所言,在渤海邊起壇祭天,盡管大雨在下,仍有多人冒雨趕赴。眾鄉民在祭壇后擁聚,分列成排,人人手撐竹傘,拭目以待。
祭壇前,一人手持竹傘遮撐道士。
那道士抬眼觀天,凝思片刻,又掐指算了算,突喝一聲:“時辰到了,岑溪準備!”
身旁持傘之人應聲,擺出香燭,想點燃,可惜試了多遍,風雨極大,都被撲滅了。
道士喝一聲:“讓貧道來!”
只見他上前,將紅燭插入兩邊燭臺,口中念句真言,食中二指一伸,聽得嗤兩聲響,燭火登時燃燒竄亮。
村民驀發一片驚呼聲,紛紛稱奇,那燭火在雨中盡情燃燒,居然不滅。
岑溪笑贊:“仙長,好本事!”道士橫了他一眼,什么話也不說,又將檀香點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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