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路向南,并未急著趕路,只是由著馬兒隨興的走,用了三天的時間才到歙縣。
歙縣雖被我朝兵士掌控,但仍處于管制時期,對進出人等盤查甚嚴,好在小四機靈,暗中花了點銀子,守城將士見兩人年少,并未多加留難就放行了。
歙縣街上人影廖廖,難以恢復原有的盛況,兩人沿街閑逛,正想著如何去浙江,卻聽旁兩人正在商量出行經商一事,正是要經浙江南下,那兩人一邊說著一邊進了旁邊的小酒鋪子里,叫了點吃食和一壺酒,邊吃邊聊。
其中一人說道:“姐夫,如今睦州在叛軍手中,我等若經睦州南下,就怕遇上賊匪,到時人財兩空,得不償失啊。”
被稱為姐夫的年長者嘆息一聲:“我如何不曉,只是自年底商路被封,我原與溫州楊家談的一筆生意,一直未能將貨送去,若再等,恐生意黃了不說,還失了我等信譽,再說家中老老小小,也不能坐吃山空,唉,這仗也不知要打到啥時候。”
兩人一時靜默,喝了杯悶酒,那妻弟才說道:“若姐夫信得過,就讓我代姐夫走一趟。”
年長者搖搖頭:“這事還得與你姐姐商量,你家只你一子,只怕不愿你去涉險。”兩人不再說了,只你來我往的喝起酒來。
旁邊桌上,小四和柳如翠已尾隨而入,聽得真切,小四端起桌上杯子喝了一口,起身至那郎舅兩人桌前,行了一禮,笑道:“這位老伯,剛聽兩位想要南下,小子與弟兩人欲去浙江尋找兄長,不識得路,想與老伯結伴,不知可否?”
還不待兩人回絕,小四又說道:“小子曾在家中習得些武藝,雖說不上如何高深,但對付平常人等還是綽綽有余。”
小四邊說邊將手旁的一雙筷子向桌上一插,看似隨意,那筷頭竟沒入桌中三分之一不止,將那郎舅兩人驚了一跳。
年長者抬頭仔細看了看小四,見他雖然年少,卻眉目清朗,甚是磊落,不似奸邪之輩,這老者行商游走多年,自有看人的眼光,當下微微點頭:“小哥既有此意,老朽安能不允,只是此事還須與家人商量,小哥若能稍等,明日還于此處聽信如何?”
“如此多謝老伯了,小子明日再來。”小四再施一禮才回了自己的位子。
這邊那妻弟狐疑的看了看旁桌的小四,小聲說道:“姐夫,此人初次相識,不知底細,姐夫為何答允他?”
“放心,這少年光明磊落,又會武功,說不得是我等一大助力,再者,此事亦未定,回家再商量個萬全之策。”兩人喝了一會兒,就先行離開了。
第二日,小四與柳如翠早早來了鋪中聽候消息,晌午的時候那老者派了個家人來回信,說兩天后老者的商隊將要出發,讓兩人于辰時至深渡渡口等候。
深渡位于歙縣東一百一十里,與睦州分界,從休寧縣流下的新安江流至深渡后,江面豁然開朗,波光瀲滟,兩岸奇峰高聳,山色空朦,風景秀麗,而深渡亦因穹山峻流、縈紆旋繞而得名。
小四和柳如翠接到消息,當日就去了深渡鎮。這深渡鎮依山傍水,風景甚是秀美,且又是通往浙江的水上咽喉,安徽行商之人多是從這里下江南,所以雖是小鎮,卻有里街、外街等四條街道,其上店鋪林立,街巷交錯,甚是繁華熱鬧。
兩人在鎮上游玩了兩日,至約定的時間早早就候在了渡口。
因是水路要道,那渡口有不少官兵把守,對來往之人比歙縣盤查得還要嚴緊,在短短的時間,兩人就見不下三人被官兵當成叛軍細作予以捉拿,柳如翠吐吐舌頭,不得不佩服小四的先見之明。
辰時剛過不久,往渡口的方向行來一隊人馬,車載馬馱的,應是商隊無疑。兩人仔細看去,那日遇見的郎舅兩人正在商隊的前面,吆喝著走近前來。
原來老者姓吳,名輝,剛進知命之年,是歙縣的一個普通商家,為了此次出行,邀約了十幾戶與他差不多的商戶一同上路,互相有個照應,還聘了歙縣有名的威遠鏢局護衛,也算是準備周全。
小四忙上前與吳輝兩人見禮,各自通報了姓名,吳輝亦將小四向其他人等一一介紹了。眾商戶還好,只威遠鏢局負責此次護鏢的楊鏢師聽吳輝贊小四武功,鼻中“哼”了一聲,有些不悅。
小四只當沒聽見,笑著與眾人見禮,柳如翠藏于小四身后,低頭不語,象沒見過世面的鄉下小子,眾人瞧他生得普通,又膽小怯懦,俱將他忽視了去。
官兵對商隊到未過多刁難,只因商家出行都去衙中備了案,領了通行的文書,且商戶還會孝敬豐厚的過路錢。
吳輝提前租了船,候在渡口,待商隊順利上船后,船家升了帆,順江而下。
新安江素以水色佳美著稱,江水四季澄碧,清澈見底,夾江兩岸,群山蜿蜒,翠崗重疊,山勢各殊萬態,谷多飛瀑流泉,唐代李白曾作《清溪行》詩一首:清溪清我心,水色異諸水,借問新安江,見底何如此,人行明鏡中,鳥度屏風里。寫得就是這新安江的水。
眾人一路瞧著美景,一路暢談,倒也愜意,只柳如翠第一次坐船,暈吐了兩回,有些不適,小四只好陪她坐在艙底,辜負了外面的大好光景。
船出了深渡渡口,行了半日,即進入了浙江境內,吳輝定的目的地是睦州州府所在地建德縣,約需兩日路程,然后在建德上岸,再轉從陸路去往溫州,而小四和柳如翠亦在此處與大家分道揚鑣,前往杭州。
船家一路并未靠岸,晚間亦只是將船泊在近岸處,讓大家在船中稍事休息。這一路倒也無事,第二日傍晚順利到了建德,眾人在渡口上岸,見天色不早,就欲先進城找個地兒歇腳,第二日才好趕路。
此時已至酉時,太陽早已下山,天空灰蒙蒙的一點點黑了去。從渡口到城內還有段距離,須走上半個時辰。
吳輝對眾人囑咐了,大家小心翼翼的行走著,已沒了坐船時的閑適,一路未聞人語,只有馬蹄和車輪聲。
至一小樹林時,吳輝回頭說道:“過了這個樹林子,就到了建德城外,大家仔細些,不要掉隊。”
楊鏢師和其屬下也都拿出了武器,謹慎戒備著。小四與柳如翠跳下馬,將馬牽著,跟在吳輝身后。
往往是怕什么來什么,走在最前邊的吳輝突然頓住,向后打了個停的手勢,柳如翠往前一看,只見對面不遠處站有十幾人,布巾蒙面,手拿大刀,在暗淡的天光下,雖不是很分明,卻也看得出來者不善的架勢。
“幾位爺,我等俱是平頭小民,不過是些小買賣糊口度日,請高抬貴手,放我等過去,我等自會孝敬些酒錢。”吳輝畢竟走南闖北的,稍微驚慌后即鎮定下來,朝著對面幾人說道。
“既如此,就將財物放下,放你等一條生路。”對面正中一人緩緩開口。
“這怎使得,這可是我等安家度日的本錢,還請不要為難。”吳輝面現難色,再次懇求道。
“大哥,何必與他啰嗦。”對面一高大漢子不耐煩的說道,轉頭對著吳輝揚了揚手中的大刀:“你這老兒,俺大哥心善,留你等一命,竟還來討價,你要知你等還有安身之所,而俺早被官家逼得家破人亡,無存身之處,在俺面前哭窮,俺可無那憫人之心。”
楊鏢師一看不能善了,忙打出威遠的旗號,上前攀交情,誰知這路山賊竟毫不講江湖道義,那拿刀的高大漢子更是二話不說,沖上前,與楊鏢師糾纏起來。
其它山賊見了,亦沖上來,與鏢局的人馬斗在一處,一時喊聲、叫聲、刀劍聲,混在一起,使寂靜的小樹林頓時熱鬧非常。商戶們已亂成一團,各找了安全處躲藏起來,心中暗暗后悔,不該為了蠅頭小利,將自身致于險地。
小四感念吳輝這兩日的照顧之恩,低聲囑咐了柳如翠之后,站于吳輝郎舅身前,將他兩人護于身后。
恰此時一山賊沖至面前,大刀直向小四面門砍來,吳輝“呀”了一聲,正欲提醒,只見小四身子一斜,將刀光避了開去,右手順勢向上,抓住了山賊的手,一托一扭,大刀“哐當”一聲掉于地上,山賊亦痛得啊啊直叫。
這些山賊應只是些窮苦的農家,并未練過武功,只那拿刀的高大漢子還有些力氣,與楊鏢師斗了個不相上下,其余的多數已被小四和鏢局其他的人打倒在地,那山賊的大哥一直站于對面未動,一看情形不對,扯呼一聲,眾賊聽了,從地上爬起轉身就跑,高大漢子口中罵了一聲,也只得不情愿的隨后跑了。
此時天色已黑,眾人打起火把,檢查了一下,除有幾人受輕傷,倒未有什么損失。吳輝松了口氣,攜妻弟走至小四面前,感激道:“今兒多謝小哥了,若不是小哥仗義出頭,只恐老朽的一把骨頭要留在此處了。”
“吳老伯何如此說,小子不過是盡些力而已,這兩日得老伯關照,小子還未致謝呢。”小四口中客氣著,眼光卻在四處尋索,掃了一圈,卻不見柳如翠的身影。
小四心中著急,忙向吳輝問道:“老伯,可見過我那兄弟?”
吳輝搖搖頭:“剛場面混亂,倒未注意。”說完見小四神情焦慮,忙向眾人詢問。
其中一人指了指側邊:“剛好似有兩人一前一后的進了林子深處,不知是不是他?”
小四聽了,朝吳輝一拱手:“老伯,在此別過。”話未說完,人已向林中沖去,吳輝待要喊他,卻已不見人影,只好搖頭作罷,自帶商隊進城不提。
小四一直往林子深處摸去,一邊大喊:“小九,小九。”林子雖不茂密,但少有人走,加上心急,眼光未顧著腳下,不多遠已是被絆倒兩次,小四顧不上許多,爬起來又朝前邊喊邊找,頭上冷汗都冒了出來,心中對自己大罵,剛發誓決不再將她置于險地,這才兩天竟又……
正滿心絕望之時,突聽前邊不遠處傳來柳如翠小心翼翼的聲音:“小四,我在這兒。”
小四心中狂喜,尋著聲音沖了過去,此時月兒灑下淡淡的光輝,照著柳如翠坐于地上,正抬頭仰望著他。
“你,你未何不聽我的話?”小四板著臉,恨恨說道。
柳如翠委屈的嘟著嘴:“他要搶我的包袱,我自不能讓他搶去,就追了來,看,我把包袱追回來了。”柳如翠興奮的將身后的包袱拿至小四眼前。
“你呀,叫我說啥好,他要搶讓他搶去得了,為了個包袱犯險,值得么,你可知,剛不見了你,我多著急。”小四氣得拿手指戳她的腦袋,這臭丫頭,怎這么笨啊。
“呀,你的手?流血了。”柳如翠卻拿住小四的手,驚呼道,想來定是剛跌倒時擦破的。
小四抽回手,隨意甩了甩:“一點小傷,不妨,咱們走吧,去城中找個地兒好好歇歇。”
“我,我的腳,扭了。”柳如翠坐于地上,并未動,低下頭小聲說著。
“哪里?讓我瞧瞧。”小四一聽,趕忙蹲下,伸手向她腳踝抓去。
柳如翠臉一紅,將腳向里收了收,聲音小如蚊蠅:“不妨事,你別管了。”
小四見她模樣,知她害羞,又好氣又好笑,都什么時候了,還想著世俗之防,但又不好違逆,只好說道:“能走么,若能走,先去城中,明兒找個大夫瞧瞧。”
柳如翠點點頭,在小四的扶持下,強掙著想要站起來,卻不想一陣鉆心的疼痛,讓她一歪又倒在了地上。
小四看了看夜色,背轉身,低下身子:“來,我背你,先進城再說。”
柳如翠雖是滿臉羞紅,卻也只得如此。
小四背了柳如翠,往來路摸回。出了林子,是一片寬敞的平地,不遠處建德縣城遙遙在望。小四松了口氣,身上背著的柳如翠仿如沒在重量,輕輕的,如一朵花,一片葉,卻將他心中塞足滿滿的幸福。
“小九,你一個姑娘家,怎如此沉重,以后可要少吃些。”口中卻如此打趣著。
“我,我真的很沉?”柳如翠沮喪問道,聽到小四沒忍住的笑聲,才知又被騙了,將小拳頭敲在他肩上,恨聲說道:“好你個小四,專會欺負本姑娘,本姑娘要你好看。”
兩人笑著鬧著,讓這夜色變得更加的溫馨美好。
此時,岔路口的另一個方向卻傳來馬蹄聲,一道脆生生的女聲隨之傳來:“成叔,還有多久,好想快些見到娘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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