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聽雨聲戲凌,那廟公不得安寧,在廟內來回急踱步。
只才一個晚上,洪水已經淹沒了良田千畝以上,再照這么一個速度發展下去,這一年的收成只怕沒了。他心急如焚,食之無味。
正愁間,忽聽弟子來報,說找著道長了。
廟公歡喜:“快請!”親自出迎。
未曾出門,就見岑溪領著那道士入門。
廟公笑吟吟上前,起手云:“道長見罪,昨個本公誤會了先生,請莫怪,莫怪!”道士一路走入,也還了禮,嘴上卻笑:“沒關系,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這冰凍也非三日之寒,何況人乎?”廟公一怔,若有所思,堆歡:“道長所言極是?!?/p>
少頃即有弟子備茶,請道士入座,而那岑溪則與一班子弟站在廟公身后,一臉恭謹。
道士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茶水尚未全數下腹,便聽那廟公言起:“不知道長對此次洪災,有何高見?”道士正要開口,哪知這時不知從哪里響起一陣不和諧的“咕嚕,咕?!敝暎謱⒌阶爝叺脑捳Z作梗。
廟公瞇起渾濁老目,盯了一下道士的肚皮,一旁弟子掩嘴竊笑,莫敢偷語。
道士極是尷尬,瞬間臉燙紅過耳。
老廟公意會,裝作恍然有悟的樣子,直命弟子下去備飯,笑請:“勞請道長移駕偏廳?!?/p>
酒席之上,弟子恭立一旁,老廟公上座,今兒水患未除,哪有心思吃喝,只供奉茶水,給道士則供美味佳肴。
道士狼吞虎咽,將飯菜殘卷才食了個半飽,抓起最后一根菜送入嘴里。目光一轉,見這些人在偷笑自己的吃相,不免嘴角一勾,起手笑說:“失禮,失禮!”弟子們忍俊不禁,那道士雙手全是菜漬,抹也不是,擦也不是。
老廟公面冷,只沉聲:“請道長說正事吧?”
道士賠笑,看了一眼門外,大雨還在傾盆,不由說道:“此雨,并非人為?!?/p>
老廟公暗罵:“廢話,本公自知不是人為?!?/p>
但聽得道士又說:“此雨,乃龍王之傷!”
此話甫落,那老廟公雙眼一亮,閃著奇異,轉瞬又暗逝,似乎天下奇聞,不由冷冷諷刺:“龍王之傷?哼,道長,您這不是在說笑吧?”
道士淺笑一聲,眼睛只盯廟公看,里頭閃著十分笑意:“此等大事,你信我胡說?”
廟公不知道,他不知道該不該相信此人。
弟子們抬起頭來,洗耳恭聽嚷:“仙長,愿聞其詳!”
道士說:“近日龍王喪妻,為龍母大悲,是以要在渤海境內哭他個一月?!北娨宦牐娂娀艔埰饋恚瑺幭喔`語:“龍王要大哭一個月雨方停,這才一天一夜,良田就已經……”
老廟公烈咳幾聲,忍下不耐,面上勉強一笑:“請道長繼續說下去?!彼@么發話,誰敢吭聲。
偏偏岑溪違逆,相問:“仙長,可有法子勸龍王不哭。”他這話一出,眾弟子皆啼笑出口,諷指岑溪蠢。
老廟公很是生氣,本想呵斥自家子弟肅靜,但轉念一想,若是有法可行,當可減少更多損失。一動不如一靜,于是故作不理會,任他等折騰。
道士自倒了一碗茶飲下,清理腹中積物,讓腸胃順暢了些。又將空碗擱置,才抬眼笑說:“法子并不是沒有,只是……”岑溪急了:“只是怎地?”道士眸光一掃,瞻看了眾人一眼,最后把目光落在老廟公身上:“除非兩日內,爾等塑一尊龍母的金身給龍王送去。他見之大喜,定然停止悲哭?!?/p>
廟公大笑:“這有何難,不須兩日,一天足矣!”即傳令弟子去辦。
道士叫?。骸奥 彼腥酥共?,等在原地不動,大多側身扭頭,聽廟公笑問:“道長有何高見,還是龍王爺對塑造龍母金身一事,有什么講究?”道士說:“不錯,金身要純金打造,一點雜質也摻假不得,不然龍王他必會雷霆震怒。”
弟子們嚷開了:“啊,要純金?這么大一尊真像,那得花費多少金哪?”有些子弟甚至暗下在想:“原來這龍王老兒也貪財?”嘆世上烏鴉一般黑,說的不就是指這個理么,誰讓自己有求于人家呢?
道士眉間帶笑,暗暗在端詳著老廟公,看他有何反應?初始老廟公面上笑容一僵,心下似在抽痛,倘若真要金鑲真身,這不是要渤海鎮國人的老命嗎?驀然心下一動,反瞪道士,見此人臨淵若定,頗似胸有成竹之狀,凝眸問去:“這是龍王老爺的意思么?”
“金身是要的,不過百金足矣?!?/p>
“百金?”
子弟們又嚷開了:“這百金能塑一尊金身嗎?”
“怎么不能?”道士反問,“金身有大有小,最重要的是心意。只要大家伙替龍王爺塑一尊龍母的法相,他見妻子尊顏,了解爾等苦心,他又怎會忍心再在此啼哭禍及村子呢?”
弟子們聲稱有理。
老廟公本不信道士所言,對其提出“塑金身了災”一事,仍存九分質疑。于是故意問他,是不是龍王爺的意思,倘若道士說是,一定將此人仍進渤海,等請老龍王上岸再與之計較。哪知他卻說,只塑一尊小金身,百金彌足,反倒不得不信了。
百金對于昭氏一族來說,任何一家大戶,皆負擔得起,區區數目若能平息干戈,又何樂而不為呢?廟公老臉溢笑道:“我等皆乃凡夫俗子,幾曾有幸見過龍母法尊,這像實在是做不出來???”言詞間除了慚愧,更多的是奈何。
道士笑起:“哦,這倒不難,貧道這里正好有一幅龍母法圖?!闭f時從懷中掏出一方娟繡,展在桌上,這些人湊近一覽,不禁驚嘆出聲,人人大贊:好個仙家女子,一綹靚麗的秀發無風欲舞,淡眉適宜,那美目流盼略增嫵媚,瓊鼻秀挺,加上香腮微微泛紅,滴水櫻桃般的唇,和玉雪般的肌膚,添配身材修長,更見嫵媚妖冶,欲要從畫中走出來一般。
不但畫上的人美,就連作這幅畫之人,畫工亦是一流,堪稱當世。
岑溪喜不自勝連問:“如此的龍母圖,不知仙長從何處所得?”
道士感嘆:“說來慚愧,貧道某夜偶得一夢,蒙龍王老爺邀請,約至水晶宮一聚。他熱情設宴款待,席上見了龍母一面。醒來之后,憑著記憶將此圖繪出,想不到今日派上了大用場?!?/p>
眾弟子齊聲贊奇:“仙長好造化,能得龍王爺請客,羨煞我等也!”
道士推辭,笑著解釋說:“夢,夢,一切夢罷了,當不得真?!?/p>
老廟公卻不以為然,費事哼了一聲,眾皆寂靜。
他輕咳一聲嗓子,吩咐云:“如今龍母圖有了,小子們還不快依先生之言,趕緊去塑造金身。”弟子們慌了手腳,岑溪取過絹畫,眸光沖道士一笑,感激之情盈溢,訕訕率眾自去了。
眼見時候不早了,老廟公笑請道士移駕廂房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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