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華的迭起,沉默的山巒蒼老了天際里的那抹藍。看時光似水般流淌,撫首,早已往事蒼涼。
——題記
青山傍水,沿岸的風(fēng)景在清澈的陽光下冒著渾濁的泡影,濕漉漉的海風(fēng)卷起一層干燥的鹽粒,撲向人們干澀而紅潤的臉龐。卷起褲腳,纖細的小腿觸碰著微涼的海水,激起陣陣細小的浪花。躲在海岸角里的巖石,在熾熱的陽光里舒服地嘆息,一層厚厚的薄膜撕扯著余熱的光。
我在這里,將自己的童年化作立在瞭望塔上的海鷗,安詳?shù)啬@座靜謐的小城,在不經(jīng)意間,嘶啞一聲,將天地喚得清涼。
我記得在海平線的右端,每當夕陽西下的時候,那里總是暈成一片通紅,金色的波浪繾綣著,撲向漸漸落下的紅日,行船的漁人們將草帽遮下,騰起身子,呆呆地望著遠方的紅霞,手邊的船槳忘了滑。從船篷里升起的炊煙,迷蒙了我的視線。
沿著沙灘一直走,赤著腳丫,柔軟的細沙流過,撫平時光激起的棱角,萬籟俱寂的寧和,蕩漾歲月的蒼茫,讓往事的腳步再緩些。在這里,我不必擔(dān)心時間的流淌,所有的一切都在這里化作永恒。
視線的盡頭,十字路口的交叉處,穿過一條小街,家的模樣便清晰了。
從半開的窗戶里,我可以聞到炒魚松和醋溜甜棗的味道,是街旁的那顆棗子樹早早結(jié)果了嗎?顧不得一切,連忙跑回家,在廚房內(nèi)被母親截住:“還沒洗手呢吧。”被母親拱到洗手間,草草濕了下手心便匆忙地將置在陽臺上的醋壇子的蓋兒揭開,撲鼻而來的酸甜味,醉紅了我的臉頰,拾出一粒放入嘴中,一剎那,唇齒留香。
小城閑云野鶴一般的生活,時時刻刻濾過我焦慮而繁雜的心田,慢慢地沉淀。恍然間,才發(fā)現(xiàn)苦味澀到嘴角。
刻意地喧囂,霓虹燈的閃爍不斷,告訴我最干凈的夢醒了,殘酷的現(xiàn)實便露出了最邪惡的嘴臉。
在這座高速運轉(zhuǎn)的水泥城市,四通八達的不是路,而是寂寞。沿街的人們,麻木的臉,閃著迂腐的淚水。走過的街坊,鐵門厚厚地張揚著權(quán)利,將自己的主人,鎖得很深很深。我看不到遠方的紅日,因為拔地而起的樓盤在向我炫耀它們的高度,記憶中的海浪撲來,褪起一疊疊精韌的水泥石板。
轉(zhuǎn)過一個拐角,是一條集市路口,路的兩旁下堆起了一層隱藏的交易,推著自行車的人們,手里拎著一個竹簍,在向從地里來的農(nóng)民們討價還價,一口黃牙的百姓的臉上,露出了一種謙卑的,廉價的笑容。我要快快離開,離開這里的吆喝,離開這里所謂的發(fā)達。
穿過這條集市,家的方向便隱約可見,收起手里的雨傘,從門口入,鐵皮箱似的電梯,轟隆隆地不耐煩地將我送上了家的門廊,用鑰匙旋開門鎖,黑漆漆地一片,將走廊的燈打開,才看到置在鞋柜上的快餐,還有媽媽留下的便條。
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打開玻璃扣,里面的米飯騰騰地冒著熱氣,橫放的醬鴨腿的肉直直的切在骨髓里,干喳喳的青菜濾不出一滴油,覆蓋在表面的湯汁松松垮垮地包住了暴露在外的米粒,我拾起筷子,將雜糧扔進嘴里,忽然想到小時候嘗過的脆棗,喉嚨里竟酸澀一片,又想起有人說過,閉上眼,才能看見最純粹的世界,于是閉上眼后的我發(fā)現(xiàn)我的臉濕了一大片。
我開始懷念那一座小城,我開始肆無忌憚地想念那里準點的海風(fēng),還有那拿捏的很準的熱度。每當這座城市的時鐘敲響在午時五點時,我便開始設(shè)想,在陽臺盡頭下,夕陽開始落山,為混凝土制的高樓大廈,鍍上一層厚厚的金邊,盡管我的眼前仍是一片昏暗。在我咀嚼干澀的飯菜時,我會想象,那是一盤流油的炒魚松,如此,我便會發(fā)現(xiàn),家里的燈光會再度亮起,我會看到母親在狹小的廚房里提著油鍋。哼著歌。
我亦會在散漫陽光的小路上,將視線放空,仿佛坐落在我眼前的不在是連棟的房屋,而是一層層迭起的浪花。
但回憶的過后,便是更深一層的悵惘。我告訴媽媽,我告訴她無數(shù)次,媽媽我想回家,我想回到那個沂水而傍的小城。
可是,回應(yīng)我的卻是媽媽柔弱的,令人心疼的話語:“乖,現(xiàn)在我們不能回去,我和你爸爸還要攢錢供你上學(xué)呢。”
于是,我被硬生生得留在了這里,一留便是十年,小城的時光漸漸松散,在落滿陰雨的午后,縹縹緲緲地闖入我的思緒,然而,我還會想起那片海,還有,那抹夕陽紅。
只是,我不常再向媽媽提起回家的事了,因為她到家的越來越晚,她的白發(fā)越來越多,它們都在悄悄地提醒我:不必追那曾經(jīng)消逝過的風(fēng)景。
偶爾,我會在教室里,轉(zhuǎn)著筆,在干凈的白紙上落下小城的模樣,我會告訴我的伙伴,那是一片會在午時五時閃著金光的海,我會告訴他們沿著海的白房子是我的家,然而當他們問起,這幅畫的名字時,我也會毫不猶豫地告訴他們,我為它提名為《從未出現(xiàn)過的風(fēng)景》。
我開始潛移默化地提醒自己,我出生在這里,成長在這里,以后也將生活在這里。我開始漸漸地想要融入這里的生活,我開始拎著竹簍買菜,我開始學(xué)著和農(nóng)民們計較價格,我開始習(xí)慣他們臉上謙恭的笑容,還有他們硬塞給你的一碟蔥。
時光真的是一名最偉大的治愈師,我會在漆黑一片的家里,生起火,將半生不熟的飯菜,在油鍋里滾一滾,從超市里買來剛摘下的脆棗,放在一盆醋里悶著。待秋風(fēng)四溢時揭開倒扣在上的碗碟,倒也能聞得一陣酸澀之味,卻從未吃出過家鄉(xiāng)的那番味道。不過,我早已知足。
走在回家的路上,在晴朗的日子里,從香樟樹下透過的光亮,告訴我時光在慢慢地流淌,日復(fù)一日地打磨我心上的棱角。
“你被困在這里,盡管這里灑滿陽光。”無知的我常常這么想,我把這座小城看作一個枷鎖,讓我不得不在這座牢獄里堅強的生活下去。
可是漸漸地時光在慢慢地推移,從逆流而上的悲傷里,我看清了自己,我以前錯過的,我已不在傷懷,流轉(zhuǎn)而來的歲月悄悄地告訴我:禁錮我的并不是這一座城,而是我的記憶,和我的心。你自以為是的,太深的禁錮,是因為你還沒有長大。
我不愿讓記憶抽離那片海,不愿讓我的心里留不下那片風(fēng)景,不愿讓自己面對時過境遷的事實,還有稍縱即逝地童年。
如今。我不愿忘記,卻也不愿追憶,就留它在我的夢里,為我唱起最甜蜜的歌謠。
直至最后,我也不會記起,那片在我夢里的沂水而傍的小城的泡影其實早已被現(xiàn)實生活中的水泥城市所填充。它們真的太相似,讓人分辨不出真假。
因為,他們都保存著我最原始的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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