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254作品

　　“你被困在這里……困在這里了，永遠出不去了……呵呵呵報應啊！”

　　 “不……不是！”身著明黃長衫的男子自睡夢中驚醒，額頭上滿是冷汗，衣衫也被汗水浸濕了。

　　 “陛下？陛下沒事吧？”門外聽到響聲的宮娥連忙跑了進來，看到洛殤帝臉色蒼白，滿頭大汗，迅速的把放在一旁紅木架子上的毛巾拿起來，讓身旁的小福子打了盆熱水來，將毛巾浸濕后擰干，幫洛殤帝細細擦去冷汗。

　　 洛殤帝漸漸冷靜了下來，命宮娥和小福子出去，從龍床旁的架子上拿過一件外套披在身上，坐在精細雕刻著繁復花紋的梨花木椅上。他拿起桌上的龍紋陶瓷茶壺，倒了杯涼茶一口灌了下去。冰涼的茶水從喉嚨直灌入心底。多少久了？自從他登上帝位后，聽到這個冰冷的聲音多久了？幾乎每晚他都會從這個噩夢中驚醒。最讓他的心寒的，是這聲音的主人。最熟悉不過的聲音，每晚都重復著這句話。

　　 “阿芷……”洛殤帝喃喃的念著這個名字，眼睛直直的看著前方，目光仿佛穿透過了一切。

　　 “陛下，該上朝了。”小福子在門外候了一夜，卻沒聽到任何聲響，想著陛下該是又睡下了。可已到上朝之時，只得出聲提醒陛下。

　　 沒過多久，門打開了。陛下卻是已經穿戴完畢，只是眼中滿是疲憊，臉色也有些蒼白。

　　 “陛下，您還是多休息會兒吧，龍體要緊啊。”小福子看著洛殤帝的樣子有些心疼。他自小服侍洛殤帝，到現在也有12年了。看著自己從小服侍的陛下總是辛苦的批奏折，晚上也不能睡個安穩覺，小福子有些看不下去。

　　 “無妨。”洛殤帝揮了下手，讓小福子去準備御鑾。

　　 洛殤帝高坐在龍椅上，龍冠上細密的珠簾微微擋住他的眼，讓底下的大臣們不敢妄自揣測圣意。他的目光冷冷的掃過那些大臣，他們之間互相交換的眼神，他們的神色，其實全都逃不過他的眼睛，無論他們藏得多好。洛殤帝想起了幼時父皇嘆著氣跟他說的“高處不勝寒”。坐上這個龍椅8年的洛殤帝早已明白了那句話的含義。

　　 “啟奏陛下，近日瀾城突發大水，洪澇成災。”說話的是太史李衛。

　　 “這件事朕已有耳聞，傳令下去，從國庫中取二十萬兩用于賑災，再派五千士兵去。至于運送賑災銀兩，就讓林侍郎負責吧，如何？”洛殤帝聲音沉穩，雖音量不大，卻隱隱有一種威懾力。

　　 “陛下圣明。”李衛行了一禮，退回自己的位置。

　　 “有事起奏，無事退朝。”洛殤帝淡淡的看了大臣們一眼。

　　 “退朝———”小福子揚聲說完后，跟在洛殤帝身后離開了。

　　 洛殤帝聽著身后大臣們高喊“吾皇萬歲！”眼里劃過一絲悲哀，卻轉瞬即逝。他默默走入養心殿，屏退了宮女小福子，自己一個人靜靜的坐在榻上。腦中又不可避免的想起了那個青衣女子。

　　 洛殤帝還未登上皇位之時，父皇帶著他出宮游玩，那是他第一次出宮。外面的一切對于他來說都是新奇的。父皇去探查民心，沒帶上自己。他百般聊賴，自己一個人跑出下榻的客棧出去玩。洛殤帝就像個好奇寶寶一樣東走西瞧，不一會兒手里就抱滿了許多小物件。跟在他身后的侍衛夜闌看不下去了，走到他身邊拿過那堆東西。

　　 “太子殿下，這些讓夜闌拿著就好了。”夜闌有些無奈的看著面前的太子殿下。

　　 洛殤帝沖著夜闌一笑，聲音還帶著些許稚嫩童音：“謝謝闌哥哥~”手里拿著一串冰糖葫蘆，蹦蹦跳跳的繼續逛。不一會兒變多的人群將洛殤帝和夜闌沖開。夜闌不由得著急了，卻不敢大聲喊太子殿下，只得趕緊回客棧把東西放好，叫了幾個侍衛一同去找太子。

　　 洛殤帝正逛得高興，回頭卻找不到夜闌的身影。身邊的景物讓洛殤帝感覺到陌生。心里卻不怎么慌張，心想闌哥哥定能找到他的，就繼續逛著。走著走著來到夢菁河邊。想著自己也走累了就到河邊的一塊石頭上歇著。也不知過了多久，洛殤帝站起身來，剛轉身就見到自己身后有一名青衣女子。看樣子年紀與洛殤帝相仿，長得很標致，長大定能顏色傾城。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的看著他。

　　 “你是誰？”洛殤帝也同樣好奇的看著面前的女孩。

　　 “我叫蘭芷芯。這里是我每天練功的地方。你占了我的地方。”蘭芷芯的聲音脆生生的，煞是好聽。

　　 “我叫洛云。”洛殤帝眨了眨眼睛，毫不避諱的告訴了對方自己的真名。心里將蘭芷芯的名字默念了許多遍，記在了腦子里。

　　 “太……少爺！少爺你怎么在這里啊？讓我好找。”夜闌的聲音突然出現，洛殤帝與蘭芷芯都轉頭看向夜闌。

　　 夜闌見到洛殤帝毫發無損的站在那里，心中的大石頭終于落了地。可有看到他身邊站著一個小女孩，雖然看上去人畜無害，卻不得不小心一些。夜闌施展輕功跳到洛殤帝身邊，微微擋在他身前，看向蘭芷芯的眼中滿是防備。

　　 “闌哥哥，沒事的，她是好人。”洛殤帝輕輕拽了拽夜闌的袖子。

　　 “少爺沒事就好。我們回去吧，老爺該著急了。”夜闌輕輕握住洛殤帝的手，帶著他轉身離開。

　　 洛殤帝回過頭看著蘭芷芯，用口型對她說會再來找她玩。蘭芷芯對他一笑，揮了揮手。

　　 回到客棧之后，洛殤帝用了各種方法，終于夜闌敗在了洛殤帝的裝哭手段之下，答應幫他保密，不告訴父皇。

　　 那之后的幾天，父皇都要出去探查民心。而洛殤帝就跑出去找蘭芷芯玩，夜闌形影不離的跟在洛殤帝身后，靜靜的看著玩鬧的兩人。

　　 洛殤帝完全不避諱的告訴了蘭芷芯自己的身份，蘭芷芯雖然驚訝，但還是很開心洛殤帝對她的坦誠。

　　 這樣快樂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一月后，父皇告訴洛殤帝他們該回朝了。這段期間父皇回過幾次宮，想是宮中事務繁多，再不回去大臣們便要亂了吧。洛殤帝跑到夢菁河邊，跟蘭芷芯說了自己要走的消息。兩人都十分不舍，最后兩人只好約定日后再次相遇，并且拉鉤。

　　 回宮后日子過得很快，洛殤帝一直對于那個約定念念不忘。后來父皇宣布退位，讓洛殤帝繼位。在繼位前，洛殤帝偷偷跑出宮，跑到夢菁河邊。蘭芷芯還是向以前那樣，穿著青衣，在那里練劍。

　　 “阿芷！”洛殤帝喊出了那個日思夜想的名字。

　　 蘭芷芯看到洛殤帝后身子一震，隨手將劍丟在地上，直接撲入了洛殤帝的懷抱：“阿云，我……我還以為你忘了我呢！你，終于來找我了。”

　　 洛殤帝緊緊抱著懷中的人：“怎么會忘呢……我這不是來找你了嗎？”

　　 兩人并肩坐在河邊，蘭芷芯將頭輕輕靠在洛殤帝肩上。洛殤帝緩緩開口：“阿芷，我父皇退位了，再過一個月，我就要登基了。”

　　 感受到蘭芷芯的顫抖，洛殤帝環在她肩上的手微微用力：“這次，我是來向你道別的。”

　　 “阿云……怎么會……”蘭芷芯猛的抬起頭，直直看向他的眼睛。淚水盈滿眼眶。

　　 “對不起……但是，阿芷，我答應你，待我坐擁江山，百姓安樂，許你四海為家。”

　　 “阿云……不……不要離開我……皇宮，只是一個華麗的牢籠而已。我們一起走，去哪里都可以。”

　　 “不行。父皇年邁，只有我一個皇子。朝堂之中，每個人都心懷鬼胎。誰也不能相信誰。我……我必須要繼位。”

　　 “既然這樣，那么，要記得這個約定啊……阿云……我等你……”蘭芷芯最終還是妥協了。與幼時一樣，兩人拉鉤，夢菁河見證了兩個人的第二個約定。

　　 可這次，洛殤帝終究是違約了。

　　 登基之后朝政繁忙。洛殤帝慢慢忘記了這個約定，而蘭芷芯還在原地等著他。蘭芷芯終究是等不住了。她不希望在女孩最美麗的年華錯過他。蘭芷芯提著劍，一路沖到了龍啼殿前。那里是洛殤帝的寢宮。

　　 “阿云！我知道你在這里，我來找你了……”蘭芷芯右手依然緊緊握著劍，左手捂住傷口。血從她的指間留下，落在地上，仿佛一朵凄美的彼岸花。

　　 洛殤帝緩緩打開殿門，看到站在前面的蘭芷芯，腦海中的記憶翻涌而來，幾乎將他淹沒。那個笑靨如花，一身青衣的女子就這么站在他的面前。

　　 “阿芷……”洛殤帝怔怔的看著她，輕輕念出的名字還沒被聽見就吹散在風里。下一秒，洛殤帝恢復了平靜，帶上了那個帝王的面具。揮一揮手，讓在一旁虎視眈眈的侍衛退下。自己徑直走到她的面前。

　　 蘭芷芯伸出手想觸摸他的臉龐，卻被他默不作聲的躲過。

　　 “為什么？”蘭芷芯呆呆的看著自己伸出的手，慢慢收回。

　　 “對不起。我不能跟你走。我不能那么自私，棄天下百姓而不顧。”洛殤帝的聲音冷冷的，不帶一絲感情。

　　 “那么我呢？我算什么？”蘭芷芯看著洛殤帝，不敢置信。

　　 “阿芷，對不起。是我負了你，我要怎么賠償你？”

　　 “賠償？呵……洛云，你就一輩子呆在這個奢華的籠子里，永遠不要出來！我詛咒你，你這輩子都被困在這里！你被困在這里……困在這里了……永遠出不去！呵呵呵……這是你的報應！”蘭芷芯看著他近乎瘋狂。她的聲音冷冷的，跟她的心一樣。說完對他的詛咒，她毫不留戀的轉身離開。

　　 “阿芷……”眼淚終是落下，這個叱咤風云，不怒而威的明君洛殤帝淚如雨下，哭的像個孩子。

　　 “阿芷……阿芷……對不起，我愛你……”他不斷的重復著這個名字。驀的，他想起了夢里的聲音。心里一片冰冷。

　　 罷了，不能給她幸福，讓她恨著我，也好。這樣，她便不會忘了我吧……阿芷，你說得對。這里終究不過是一個奢侈華麗的牢籠。我被永遠的困在這里了。你的詛咒成功了……阿芷，我是真的愛你……可我終究不能為了你而棄這萬里河山。我所能補償的，也只有努力做一個明君了。

　　 “你困在這里了……”

　　 “我逃不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