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231作品

　　意識的深處，有一個膠囊安靜地溶解了。里面淡藍色的粉末被傾倒出來，像一片海。海面升起來薄霧，而你，架起船航行在未知而裝滿了疑惑的海上。在那海底，潛伏著成千上萬大大小小的無聲地漩渦。

　　為什么是你而不是我呢？為什么是這里而不是那里呢？這就是愚人的矛盾，愚人的錯。飛魚躍出了海面，問我將往哪個方向。可我不知道，你究竟被困在哪里了。

　　我念高二的時候，你已經(jīng)在念高三了。當我每天依舊優(yōu)哉游哉地在操場上浮游時間的時候，你已經(jīng)在試卷的海洋里泅潛了幾個來回。你一個男生選了文科，每天早上帶著浩浩蕩蕩的女生來出操。你拼命地往前跑啊跑，少得可憐的男生在后面像一截短短的尾巴。他們都像在追趕你，因為你跑得那么快。體育老師站在司令臺上沖著你哇啦哇啦地喊，叫你把隊伍帶得慢一點。廣播里的音樂在放，剛剛進場的班級在鬧，而你在笑。

　　我一共也沒見你幾次，人人和微博上倒都加了你為好友。每天看你吐槽高三的生活，每天看你分享的圖片和文字，每天看到你名字前那盞顯示我的小燈到了很晚還不熄滅。

　　我不清楚你究竟過的是怎樣一種生活，高三所有的年級都在教學樓的最頂層，每節(jié)下課總是很少聽到從樓上傳來的嘈雜的聲音。你就像是一只動物，白天悄無聲息地活著，到夜晚，在網(wǎng)絡上，又看見你獵食的身影。

　　我從來沒有想過，兩點直線之間，還有另一道，正在憑空往上爬起。

　　整個五月，上海的黃梅季仿佛提前到來。空氣年制而又潮濕，仿佛在醞釀一場措手不及的大雨。某天我借好書從圖書館離開，驚慌失措地把最后一本書塞進包里，因為我看見那場大雨，那場仿佛是命中注定的大雨已經(jīng)如期而至。

　　我來不及躲避，在我踩下最后一級臺階的時候，我那么吃驚地看見，看見你在雨中旋轉，看見你在雨中快樂地微笑地旋轉，那么全心全意地旋轉。閉起眼睛，仰起頭，仿佛正在這里發(fā)動一個，被猛烈的雨水澆熄的引擎。你是那么專注而投入，仿佛就是你祈求來了這場雨。它下得又是那么恰到好處，所有綠色的在這個季節(jié)里剛剛生長出來的樹葉，每一片都被洗得發(fā)亮。而你，置身在這里，就在我的眼前，仿佛就要飛起來了，就要飛起來了，從這空無一人的操場上，從我的眼前，拔的而起了。

　　接連而來的六月，我看見你把微博名一路改成了“追風少年立志一分都不能少”。高考就要來了，你要畢業(yè)了，而我祝福你，就像那天我所見到的，自由、永不回頭地離開這里。

　　然后是我到了高三。我問你能不能把你的筆記留給我，你說可以，然后再返校那天來見我。依舊是滿屋子鬧哄哄的人，重新分班選科，身邊大多是陌生的同學。可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奮斗和拼搏。你把書交付給我，祝我一樣也能像你一樣在六月發(fā)揮出色，可我想到的卻是那個在五月的你。

　　那些書和筆記被我放在教室后的置物柜里很長時間，我以為我會再過很長時間才能用得上。可是當我在一次又一次的考試中折戟，一次又一次沉睡中忽然哭醒過來，我又想起了它們。跌跌撞撞地打開柜門，它們就像是某種真理早已昭然地躺在里面。

　　我又看你的微博，你說你在高考后突然失去了目標，你說你以為大學生活會是那么簡單快樂但其實不是，你說你這樣的人大概永遠也沒有人喜歡。

　　原來你沒有像我一樣，被六月那場考試捆住了手腳無法動彈。你原來被困在了生活里，困在當下的這里。

　　已記不清我多少次最后一個從老師的辦公室里走出來。草坪上的燈都亮了，那是我之前從未見過的景象。我孤獨地穿過前廳，走在操場上。天空離我那么遠，不知名的鳥詭叫著像一團陰影飛過。我在這里，已記不清多少次想起也在這里的你。

　　那個空曠無人四下寂靜的操場，那個在雨中旁若無人旋轉起來的你，我曾經(jīng)是那么羨慕你個你的旋轉。可我再也沒有機會告訴你和你那個被雨旋轉的操場。

　　原來，我也被困在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