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吶,你還不來接我嗎?”——被囚禁在牢籠中的輝夜姬。
(一)
少年患有自閉癥,他從來不出家門,甚至很少走出自己的房間。他一直在自己的房間中尋找著自我,唯一的興趣便是作畫。他說,在他從畫中找到自己的靈魂之前,是絕對不會有走出家門的想法的。
他的母親對此十分痛苦,卻無力勸服他,每一天都只能看著兒子房間的門以淚洗面。那一天她實在受不了他那個樣子,沖入了他的房間想要將他從椅子上拉起。
“和我一起出去走走吧。”
他搖了搖頭。
“今天有畫展哦...去看看...說不定對你也有好處的。”他的母親看到他這個樣子不禁又流下了眼淚。
他似乎沒有想到母親會在他面前哭,下意識地伸手去抹掉母親臉上的眼淚,被母親一把抓住。
“走吧...我們出去。”
那一天,他終于離開了自己的家。
(二)
在眾多的畫前,他被母親拉著手迷茫地向前走著,眼神中充滿著悲傷、絕望,就好像一只受驚的刺猬,隱忍、彷徨;又好像一個沒有思想的傀儡一般,只是跟著母親走著。
“你不高興嗎?”母親問。
他搖搖頭。
“難得出一次家,你就四處看看吧,不要這么低著頭。你看,那幅畫不就很美嗎?”母親指著他們不遠處的一幅畫,它的周圍站著好幾個人,似乎十分欣賞。
少年抬頭看了看,心思卻并不在那幅看起來很美的畫上,他慢慢的走到了那幅畫的旁邊停下,并沒有要走的意思。那幅畫里面畫著一個穿著華麗和服的少女,她望著月亮,伸著手似乎想要抓住些什么,卻被囚禁在沒有自由的牢籠中。
那副畫似乎還沒有畫完。
少年伸手去摸這幅畫,棕色的眼睛一動不動。他的母親見狀高興極了。
“你是不是很喜歡這幅畫?我給你買下來帶回家好不好?多少錢我都愿意買。”她激動地去找畫展的主辦人,卻沒想到這幅畫是非賣品。
“這個的...作者...是誰?”也許少年很久沒有說話,所以就連咬字都有點生疏,說話也有些緩慢。
主辦人搖搖頭,“我們都不是很清楚,我們不是負責管這個的。”
而少年卻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的樣子,立刻跑回了家,然后再次把自己關進了房門。
從此,他母親的臉上似乎再看不見光亮。
(三)
地上鋪滿了他自以為失敗的畫。
他再次展開新的畫布,眼神中充滿了期待。
他緊緊地攥著畫筆,竭盡全力地想要將少女的樣子呈現在自己的筆下。也許正是因為在那幅原畫中有一種缺陷的遺憾,所以才讓他產生了興趣,讓他有了將它補完的信念;又或者是因為畫中少女那寂寞的眼神,讓他如此著迷。
“你說...這幅畫里到底還缺少了什么?”他對著畫布中的少女說話,但是他也知道,她終究只是一幅畫。
房間又陷入了一片沉寂。
(四)
他和她是真正是在他的夢境里相遇的。
在夢中,他看到一個少女獨自一人坐在高樓上,看著月亮一動不動。他突然覺得眼前的場景十分熟悉,那個女孩也和不能賣的那幅畫中的少女幾乎一模一樣。
少女好像是聽到了有人過來的聲音,她好奇地低下頭。少年與少女就這樣對視著。
在皎潔的月光下,少女的臉潔白無瑕,這是無論帶著多少的簪花都無法修飾出的美。他看的呆住了,少女也愣住了。
“你是來接我的么?”少女突然露出了歡喜的笑臉看著他。
而他卻說,“你是誰?”
她搖搖頭,又變回剛才那個沒什么表情的人。“不好意思,是我認錯人了。不過你和他真的很像。他說過他會來接我的。”
“你等了他幾年?”
“四年了。”
他很想告訴少女,他覺得那個人不會再出現了,但話到了嘴邊卻又是被生生地咽了下去。只是因為看到了她的眼神。
孤寂、期待、愛慕的眼神。
白色的櫻花花瓣飄落著,落在了他與她之間,就好像她也融入了其中一樣。她緩緩地開口,應著協和的月色。
“他....是個畫家...他說過要來接我的。只是自從上次他來以后,就沒有見過他了。我雖然是個有錢人家的女兒,卻對他動了真心,他沒有什么錢,但我絲毫不在意這些的。但是...但是我的父母不同意我們在一起...其實我曾經試著要逃跑,可是最后還是被他們發現了。現在我只能,在這里等著他了。”
她的淚水像是控制不住一樣突然流下來,泣不成聲。“不好意思...和你說了那么多,明明...明明我們不認識,可是你實在...實在是和他長得太像了。”
少年卻一直很認真地看著她,聽著她訴說。
“萬一他忘記你了呢?”
“不會。他不會忘記我的。”她的態度十分堅定。
那一個晚上,他連續睡了兩天兩夜,醒來的時候看到他的母親拼命地搖著他。他卻在醒來后久久凝視著那幅畫有少女的畫,目不轉睛。
“是她...在和我說話嗎?”
“誰?”
“...沒什么,我沒事,母親你出去吧。我要畫畫了。”
他打開自己畫的特意在少女周圍加了幾棵櫻花樹,只不過不想讓她看上去太過孤單,所以他猶豫了很久,還是沒有畫凋零的櫻花,或許是想讓她看上去開朗一點。他以為她是真實存在的,而他和她之間也一定存在著什么說不清的羈絆。只是當他拿著畫布和她說話的時候,她從來都沒有回應過他。
他忽然愛上了做夢。因為這樣他才可以從真正意義上地見到她,了解她。
(五)
“晚上好。你總是只在晚上出現呢。”
“晚上好。你又看了一天的月亮么?”
她突然掩嘴笑起來。“怎么可能一整天都有月亮呢.....早上不是太陽么?雖然比起太陽,我更喜歡月亮呢。”
“...我知道。”
那天他們又是聊天到了深夜,少年才不舍地離去。
有一天,她突然請他幫忙一件事情。
“吶,你可以穿上這套衣服嗎?”她將衣服扔給他。
那是一件古裝。
他看著她有些期盼的眼神,心里已經知道了什么,但還是將衣服穿在外面。
少女又請他到家里坐坐。
他第一次來到她的房間。她請他坐在小桌邊上一起喝酒。
“真的很像呢...簡直和那個人一模一樣...”她酌著酒自言自語。
那一晚她喝的很醉。朦朦朧朧的,她忘記了在她面前的人不是她所等的那個人。她一把抱住他淚流滿面。
“你回來了!你回來接我了對不對?他們都說你不會來的,他們都說...你已經死了...我一直在等你,你真的回來了...”
他措手不及,只能抱著她說。“我回來了...我回來了。”不知不覺,他居然真的喜歡上她了。
可惜他始終不是她要等的那個人。
在醒來以后,他發現自己身上還穿著那套衣服。他欣喜若狂。
那不止是一個夢,他是確確實實地見了她。他拽著它,緊緊地,緊緊地。完全沒有放開它的念頭。
他又自認為貪心地拿起了畫筆,在畫中的櫻花樹下加上了自己,穿著古裝的自己。
畫中,他向她伸出手,仿佛在和她說,到我懷里來吧,我會陪著你一輩子的。
(六)
第二天他沒有夢到她,也不敢夢到她。他心里其實在害怕著,她意識到了之前的錯誤后會離他越來越遠,越來越遠。遠到自己觸及不到的地方。
那一晚的夢境中只有一片黑暗和一條發出些微光芒的狹窄小路。他沿著那條路一直向前走著,他感覺在路的盡頭有什么東西在等待他,呼喚他。但他也不知道是什么。
他走了很久很久,走到他的腿累得快走不動的時候,他看到了一個房間門懸浮在小路的上方,同樣也閃爍著光芒。他走過去,擰開了把手。
門后是一條走廊,奇怪的是,走廊兩邊的畫像是動態的,每一個畫面上都有一個穿著古裝男子和一個女孩——有女孩看著男子畫畫的,有兩人一起在湖邊散步的,有男子站在女孩門前等待著女孩出來的......
他知道這兩個人就是少女和那個畫家。他不得不承認他們長得確實很相似,也不得不承認他們之間甜蜜得沒有一絲縫隙,他能夠進入的縫隙。
沿著走廊,他又看到了一個門。這一次他猶豫了一會,還是打開了。
門內安靜的仿佛時間都是靜止的。
他環顧四周,看到了男子,那個與自己相像的畫家。
少年走了過去,看到他正坐在畫板前,一筆一畫的描繪著——少年在畫展上看到的那幅畫。
“的確很像呢...我們兩個”男子突然放下手中的畫筆,抬頭看他。
“啊...嗯。”
男子再次將目光移向畫中,不再說話。
少年想到了昨天的事情忍不住質問他,“你為什么還不去找她!你知道她到底有多么想念你嗎?”“我知道。”
“我知道的。”男子深深地嘆了口氣。
“那你為什...”
話還沒有說完,周圍的場景突然發生了扭曲。男子的面容也變的歪歪扭扭的。
“你愿意一直被困在這個地方嗎?”
少年想要回答,卻感到自己的意識正在遠離,能夠聽到的就只有男子的一聲嘆息以及一句“請你好好待她。”
(七)
一周后——
他再也沒有夢到過男子,也沒有去找過少女。每天他就坐在茶樓中喝著普洱,聽著人們說種種事情——和她有關的事情。順便也思考著那天男子的最后兩句話。
那天他突然問起了她的情人,就是那個畫家。
有人告訴他,“哦,雖然沒有見過,但是我聽說過他,他已經死了喲。”
少年手中的杯子突然摔了下去,掉在了毛茸茸的地毯上。那個人沒有察覺,繼續說,“據說是真的想要去接她的,可是被那女孩的父親發現了,就讓仆人拿著棍子將他趕走。可能是仆人下手太重了...所以就......他們也怪可憐的,那個女孩子可喜歡他了呢。”
他不再聽下去,匆匆換上古裝,趕到她家。
少女正好出門,一抬頭就看到了他。
“好久不見...怎么...這件衣服你還沒有扔掉么?”
“你在說什么啊.....我來接你了。”他將手伸出去。
她愣了很久,隨后先是哭,再是破泣而笑。她伸出了雙手抱住他,緊緊的。
“你可知道我有多想你!”
“我知道,我也想著你。”
“帶我走。”
“好。”
在漆黑的夜晚,他牽著她的手,不知道該走向什么地方。
少年在現實生活中再也沒有醒過來,就像個植物人一樣,卻擁有著像是常人一樣的呼吸。
他被困在了那個夢境里。當然,他自己也不愿意醒來。
他的母親將他安置在醫院里,把他所重視的那幅畫搬到了病房,包括那幅畫。但誰也沒有發現,那個畫布里,原來緊閉著的牢籠中多出了一個人。
——我會成為他,即使我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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