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1月15日星期一
“下面播送一則緊急新聞:今日下午13點53分左右,位于靜安區余姚路膠州路的一幢公寓起火,火情嚴重,整棟大樓都被大火包圍……”
“嗶——”
我猛地按下遙控器的關閉鍵,粗魯地打斷了了新聞播報員,一切的聲音戛然而止,歸于死寂,電視屏幕畫面上的新聞直播間瞬間消失,歸于黑暗。狠狠地將遙控器扔向沙發的懷抱,像是要甩脫什么一般。遙控器在空中由于重力加速度劃出一道優美的二次函數曲線“啪”的一聲落在沙發松軟的坐墊上,并由于坐墊的松軟似乎還向上蹦跳了一下,像是在滿不在乎地控訴著我剛才對它的粗暴行徑。
不,這不可能。
火災這種事,這種千分之一的事,怎么會正好發生在靜安區余姚路膠州路呢。
怎么會發生在我學校的旁邊呢。
怎么會發生在我最好的朋友身上呢。
她怎么會碰巧又住在那里呢。
她怎么會碰巧生病在家呢。
她怎么又會碰巧……死在火中呢。
這不可能,這不是真的。
我不想聽,不想看,我不想知道任何關于這場大火的事。不知不覺,淚水已在臉頰毫無忌憚地肆虐泛濫,落在唇上,打在裙裾上,暈染著傷悲,嗚咽之中不想咽下幾滴,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也許大概肯定是極苦澀的吧。
2010年11月19日星期五
“下面播送一則有關‘1115’膠州路特大火災的消息:截至今日,大火已經導致58人遇難,另有70余人正在接受治療……”
遙控器再一次被我惡狠狠地扔了出去,和堅硬的木質地板進行了親密接觸——“啪啦”——裝電池的后蓋摔成了幾片,支離破碎,無辜地碎在那兒,滿地殘渣,就像我的心情一樣。
眼眶又一次失守,淚水再一次沖破防線,。
母親聽到聲音,忙沖進房間:“曼兒!”
她看到的,是一地的渣子和背脊因彷徨而立的筆直的我,一片漆黑的電視機屏幕,就像我的眼,因失神而顯得空洞,蒼白的臉色就像新拆封的A4紙一般。如果從遠處看,就像一個大煙鬼。
母親拉過我的手,眼中蒙上一層悲怮:“曼兒,不要再這樣下去了……阿心她如果在,也不希望看到你這樣……”
她的手緊緊地掐著我的,好像我被困在什么不知名的地方,要將我從那兒拽出來一般。
我耳邊響著母親的話,看著她的唇一張一合,有些恍惚。
陽光從透明的玻璃窗入射進我的房間,在我的床單上徜徉。
看上去好溫暖。可是,為什么還是那么冷。
自心里,從頭到腳的冷,冰冷。
今天是星期五,下午有吉他社團的活動。
一整節課,我都沒有聽進去。看著老師在講臺上的指導示范,我似乎根本聽不見他在說些什么,只看這他的唇一張一合地翕動著,手指在琴弦上變幻,琴弦因振動而發聲,感覺毫無意義。
下課了。社員們陸陸續續地離開,留給依然發呆的我同情憐憫的目光。
思緒不由得回到上個星期的星期五,也是這時候,也是在這兒。
2010年11月12日星期五
我們正在留下忙著藝術節的排練,練的是那著名的送別曲。
“長亭外,古道邊——”
“啪!”
一聲悶響,手上略有刺痛的感覺,我低頭一看,原來是一根琴弦斷了。
“阿曼!這已經是你弄斷的第幾根了啊!真是的,勾弦的幅度不要那么大啦!”阿心無奈地放下她的琴,瞪向我抱怨道。
“我以后會小心的啦!”我撇撇嘴,“阿心,快幫我裝一根弦啦,我知道你有備用的!”
“……阿曼!你連琴弦都要坑我的!……真不知道說你什么好。”雖然嘴上這么說,阿心還是麻利地幫我裝好了琴弦。
我一個熊抱上去:“就知道阿心最好了!”
她憋著笑一邊躲著我的襲擊,一邊看向了窗外:“哎呀,天好陰沉……外面下雨了!”
沒帶傘的我一聽這話,馬上放開了勾著她的魔爪,奔向窗口看:“誒!不是吧!怎么辦怎么辦阿心,我沒帶傘啊!”
她從書包里掏出一把傘——在我看來就像哆啦A夢從它的口袋里拿出了什么寶貝一般,她無奈卻又笑著對著我:“我就知道。阿曼,我送你回去吧。”
“真的?阿心!你真是我的女神!”我作勢要撲上去抱她。
“你啊!真是,性子什么時候能改的細膩一些啊!”她笑著躲過,捏著我的臉扯了扯,“快走吧,雨不小呢!”
和阿心一起走回家的路,一路上自然是極開心的,哪怕是我不喜歡的雨天。雨點的噼里啪啦,在我耳中,聽上去忽然就極具動感,像是伴奏的架子鼓一般。
我是平安到了家,可阿心卻因為在冷中風吹了許久,淋了雨,加之本來她就有些感冒,回家后就開始發高燒。
我聽了很是愧疚,畢竟,如果不是因為為了送我,阿心不會繞遠路,也不會因為發燒去醫院吊針了。
當然,那時的我更不會想到后來會發生什么。
到了11月15日,阿心的高燒才退,沒有來上課。上午的課間,我還偷偷地和她發短信。
“嘿,身體怎么樣了?多喝水多睡覺這種話我就不多說了,趕快好起來啊我們還得排練呢!”
“嗯,好多了。阿曼,你怎么上課偷偷玩手機?我要告訴老師!哈哈哈!好吧開玩笑的。我好多了!我明天應該就能來了。家里就我一個人,真是無聊……”
“其實現在是課間……明天就能來了?太好了!等你^_^”我順勢打出一個笑臉的表情,嘴角也不由自主地跟著翹起來。
下午13點53分。下課時分。
我聽到遠處傳來的消防車的聲音。
我聽到遠處的人聲越來越大。
我和同學們都擁到操場上,去看發生了什么。
我看到天邊的云霞似乎特別濃烈,迷幻的光影將四周照的通紅。
我看到濃烈的黑煙升起。
我看到一幢大樓正沐浴在火中。
我看到……那仿佛……是阿心的家。
沒有然后了。
我從思緒中驚醒。
看著懷里的吉他,我鬼使神差地開始彈:“長亭外,古道邊——”
“啪!”琴弦勾起一個古怪的弧度,像是一個詭異的笑容,斷了。
手上刺痛的感覺是那樣熟悉。
“阿曼!這已經是你弄斷的第幾根了啊!真是的,勾弦的幅度不要那么大啦!”
是阿心的聲音。
這不可能!她不是已經……
我驚疑不定地抬起頭——只見阿心無奈地放下她的琴,瞪向我抱怨道。
“啊啊啊啊!救命啊!有鬼啊!”我驚恐地驚聲尖叫著跳起來。
阿心臉色充滿了疑惑:“阿曼,你怎么啦?哪里有鬼啊?”
我顫抖著手,伸向她的臉,掐了一下。
是真的。
“阿阿阿阿心,你你你你不是已經……”
“我怎么啦?我不是好好的么?”她皺了皺眉頭,疑惑地看向我。
我又狠狠地掐了自己。
好疼!所以……這是真的?不是做夢,也不是鬼?
我看向手機,上面居然顯示著:2010年11月12日,星期五。
我……居然回到了過去?——這種只有在小說里才會出現的事情,居然就這樣……發生了?
確定了好幾遍,我終于承認了自己回到了我間接導致阿心出事的那一天。
心中一緊,卻又有些激動:所以這樣,我是不是就能阻止阿心出事了?
“啊?沒什么。”
阿心,這次我一定不會讓你再出事了。這次,一定不會再是一個噩夢了。
她笑著戳了戳我的臉:,看向窗外:“阿曼,下雨了呢!你帶傘了嗎?”
我心中一凜:“當然帶了!時間不早了,我們快回去吧!”
和阿心分道揚鑣在校門口,看著她撐著傘遠去的背影,我心中的重擔似乎放下了,這一次,阿心不會再有事了。
回到家,打開電視機:“下面播報一則緊急新聞:剛才不久,在余姚路上發生一幕慘劇——機動車由于天雨路滑,不慎撞上一過往行人,造成行人當場死亡,警方正在……”
我分明在電視屏幕上看到了阿心。她的校服,她的傘,她的鮮血,她的臉。
世界天旋地轉。這是怎么回事?!為什么……為什么會這樣!
第二天,我又一次失魂落魄地來到學校。一整天,渾渾噩噩。
放課后,鬼使神差地,我又一次來到音樂教室,又一次拿起那把吉他,緊緊抿著嘴唇。如果,如果昨天是真的……那么,就讓我再試一次。
“長亭外,古道邊——”
“啪!”琴弦果真斷了。我緊閉雙眼,祈禱著那道聲線的出現——
“阿曼!這已經是你弄斷的第幾根了啊!真是的,勾弦的幅度不要那么大啦!”
我微不確定地打開手機,上面顯示著:2010年11月12日,星期五。
果然,又回到昨天了。這樣,我又能阻止阿心出事了吧?
“阿心,下雨了,我們回去吧。我今天送你一起走”我的聲音微微顫抖,卻帶著不可質疑的決斷。
她狐疑地看向窗外:“誒?真的誒!好吧……阿曼,你怎么突然要和我一起走了,我們家不是反方向的么……”
“哎呀我有事和你說啦,快走快走!”
看著阿心平安進入小區,我舒了口氣。
當晚,我窩在被窩里看電視。“下面播報一則緊急新聞:由于年久失修,大樓外墻玻璃脫落,砸中過往散步的一對母女,二人當場身亡……”鏡頭切換到現場,我驚懼地發現——怎么會這樣!怎么又是阿心!這不可能!還有她母親……我覺得我的頭要炸裂了一般地疼。
阿心,你等我,我明天就去救你。
第二天放學,我毫不遲疑地走進音樂教室,勾壞了吉他的弦。
阿心果然又一次活著,出現在我的眼前。這一次,我不僅將她送回了家,還以晚上問她作業借口讓她晚上別出去散步了。她笑著應了。我們一直在網上聊到10點,期間我甚至還打了電話給她,見一切安然無恙,我才放下心來,和她互道了晚安。這一次,一定,一定不會再有事了。
第二天早上自習課,班主任走進教室,沉重地說:“我們班的裴茹心同學昨夜家中煤氣泄漏,全家因中毒死亡……”
她后面說的話我統統沒有聽清楚。
這一天,我都在想著這幾天發生的事。11月12日這一天無限次地循環,兜兜轉轉,我想改變阿心死亡的事實,卻導致了更多人的死亡……
所以今天,我只有看著她走向死亡了么……
心,千瘡百孔,大概也許已經不能更痛了。
我走進音樂室。
“長亭外,古道邊——”
“啪!”琴弦斷了。
這一次,我沉默著任由阿心送我回家。在她轉身離開的那一刻,我的淚水崩潰決堤,理智潰不成軍。
2010年11月15日星期一
下午13點53分。
我聽到遠處傳來的消防車的聲音。
我聽到遠處的人聲越來越大。
我和同學們都擁到操場上,去看發生了什么。
我看到天邊的云霞似乎特別濃烈,迷幻的光影將四周照的通紅。
我看到濃烈的黑煙升起。
我看到一幢大樓正沐浴在火中。
我看到……那仿佛……是阿心的家。
“下面播送一則緊急新聞:今日下午13點53分左右,位于靜安區余姚路膠州路的一幢公寓起火,火情嚴重,整棟大樓都被大火包圍……”
精神病醫院里,刺鼻的消毒水味彌漫著。一個少女縮在墻角啜泣著:“阿心,是我害了你……”
新來的小護士憐憫地看著她,悄聲問醫生:“這孩子還那么年輕,她……怎么了?”
醫生無奈地嘆了口氣:“她的朋友死在膠州路大火中,她總認為是自己害了朋友,沒救朋友出來,思想停在出事的那一周前后,整個人精神崩潰了。她呀,是被自己困在自己的記憶和心結里了。”
我覺得我被困在了一個地方,兜兜轉轉,怎么也出不來。
這里總能重復上演著阿心出事那一周的事,讓我幾近崩潰。
有個聲音對我說:阿曼,你被困在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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