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這是……在哪里？
奧利維亞有些費力的睜開眼，對上的是一名女子關切的眼神。“你醒啦？餓不餓，要不要喝點甘露？”
她有些迷糊，但還是對著面前的女子笑了一下：“我很好，不過……你能告訴我這是哪里嗎？”
那女子在她床邊坐下。“我是倫蘭，芭蕾國的接待者，負責接待新生者并教會你們如何在芭蕾國生存。你的疑惑我會慢慢解答。你叫什么呢？”
“奧利維亞。”
“是一個好聽的名字呢。”倫蘭溫柔地笑著。“你是這一周來到芭蕾國的新生者——新生者是【王】給予芭蕾國每周一次的人口補充。新生者大都忘記了他們曾經的生活，也不知道是怎么來到這里的。所以我們這些接待者便負責告訴你們如何開始新生活。”
奧利維亞想要說些什么，卻又止住了，靜靜地聽倫蘭講下去。
“在芭蕾國的每一個子民，都需要學會的最基本的事情就是跳芭蕾。【王】最喜歡的就是芭蕾，每周的芭蕾比賽中會有跳的最棒的子民被選走，到我們的【王】的世界。
“每一天，除去跳芭蕾以外，其余時間已足夠我們休息。一直向南走就可以看到南方玫瑰叢，那里總有最甘甜的露水；一直向北走便能到達凍土苔原，那里的冰水雖然很爽口，但不能多喝，否則會肚子疼。”
“至于西邊，是西方集市的所在地。需要什么生活用品就可以去那里直接拿取。”倫蘭修長的手指在空中比劃著每一個地點的具體位置，稍微頓了一下后繼續說道：“東邊是舞蹈比賽的場地，也是，最接近深淵的地方。”
“深淵？”
“恩。那是芭蕾國中最神秘的地方，從來沒有人知道深淵里究竟是什么。也曾經有不要命的子民探險，結果卻是無人生還——但同時，新生者也總是從那里來到芭蕾國。舞蹈比賽中的優秀者會得到【王】的庇佑，從深淵走向【王】的世界。”
“你所說的【王】到底是誰？”
“【王】，就是【王】啊。”倫蘭眼神中綻開光芒，甚至都能讓人感覺到她純凈的信念。“【王】為我們送來新生者，將優秀舞者帶去新世界，為我們提供一切生活的所需。我們每一個舞者，最渴望的就是在有生之年能夠見到【王】啊。可是只有最優秀的舞者才能見到【王】——這也就是我們練習芭蕾的原因。”她突然話鋒一轉，“基本情況我已經說完了，你還有什么疑問嗎？”
奧利維亞搖搖頭。
“好的，那我接下來就帶你去你的住所吧。”
【2】
日子一天一天就這么過去，奧利維亞對于芭蕾國的生活也已經接受。她逐漸喜歡上這個地方——喜歡每兩天就要帶上瓶子前去接甘露的玫瑰叢；喜歡凍土苔原上偶爾會出現的灰兔，她們總有最黑亮的眼睛；喜歡在西方集市負責分發物品的健談的米倫廷叔叔；喜歡每天準時準點穿上自己最漂亮的衣服，在中心廣場和所有人一起旋轉著，舒展著，心情也在一次又一次的抬起雙腿中變得高昂起來。有時候她也會去拜訪自己當初的接待者倫蘭，指導新生者，品嘗倫蘭加工過后的玫瑰甘露。
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靜而美好。雖然她現在的芭蕾還跳的不夠好，但是倫蘭總是會夸獎她的身形很美，動作做出來特別好看。每周一的芭蕾比賽她總站在人群中，艷羨地看著在舞臺上的子民自如地舞動著。她努力想要記住她們的動作，可最后總是以眼花繚亂告終。然后她也會看見【王】——他總是化形成深淵之中騰起一片奶白色的霧，將優秀舞者環繞住，而后再一起退回深淵之中。每當這時，她就和所有人一起激動感慨。
又到了比賽日，奧利維亞欣賞完一場精彩的表演之后正在為【王】之霧而激動地渾身顫抖著，突然聽到旁邊傳來一聲嗤笑。她循著聲音望過去，看見的是一名年輕的男子，一身黑色，衣服上沒有任何花紋的修飾。
她又看向他的臉龐——是很干凈的五官。她又仔細看了他幾眼，才找出他與眾不同的點所在——他不隨眾人一同歡呼，也沒有表情的變化，只是平靜地望著深淵，讀不出來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他仿佛注意到奧利維亞的目光，稍稍向她所在的方向一瞥，又將目光轉了回去。
奧利維亞恍恍惚惚地就這么一直盯著他的側臉看，第一次忘記目送優秀舞者的離開。
【3】
之后的幾次舞蹈比賽，奧利維亞都裝作無意地站在那男子旁邊。她時不時仗著自己身材嬌小便肆無忌憚地打量著他，看他深深地眼窩，看他高挺的鼻梁，看他薄薄的唇——明明是一張沒有表情變化的臉，她卻好像看不夠似的不肯移開自己的目光。她也不知道自己這么做究竟是因為什么。但根本停不下來。
終于有一天在人群慢慢散開之時，他偏過頭看著奧利維亞——正因為自己突然襲來的視線而不知所措的女孩子。他勾起一個微笑：“小姑娘你好。我是修爾。”
【4】
她就這么和修爾熟悉了起來。修爾幫她去玫瑰叢接清晨最干凈的露珠，她帶修爾去凍土苔原看小灰兔。有時候因為什么事情起了爭執，修爾總是淡淡一笑揉亂奧利維亞的頭發，往往這時奧利維亞就會忘記較真，紅了臉頰。
在奧利維亞看來，修爾總是那么云淡風輕，卻又溫柔如水。每次一起去西方集市領取所需品的時候，他總會將奧利維亞不留痕跡地護在自己身前，不讓她被別人撞到。
同樣的，他又有敏銳的觀察力。他每次對于最優秀舞者的預測總是正確，這不由得讓奧利維亞有些驚訝。她不相信一個人沒有舞蹈天賦就能看的這么準，便讓他在自己面前跳一支舞。修爾本是推脫不會，最后卻還是拗不過她，跳了最簡單的一支。而他優雅華麗的動作卻讓奧利維亞驚訝地合不攏嘴。她激動地在修爾旁邊跳來跳去：“修爾！原來你跳的這么好！你怎么不去比賽啊我相信你一定能夠成為優秀舞者的你怎么不去呢！”
修爾微微地笑著，依舊是那樣平靜從容。“奧利，你覺得跳舞的目的是什么呢？”
“自然是要去見【王】了。”
“可是，如果是為了見到王而去成為最優秀的舞者，那么你不覺得這樣很沒有意義嗎？”
“能見到【王】不就是意義嗎？”奧利維亞有些疑惑，眨巴著眼睛望著修爾。
“奧利，你沒有對自己是從哪里來好奇過嗎？你不想知道深淵里究竟是什么嗎？我相信每一個新生者都會有過這樣的疑惑與迷茫，只不過慢慢的，這些思考都隨風飄散了。久而久之，就成為了地地道道的芭蕾國子民，可你有沒有想過——其實你是被困在這里了呢？你有沒有想過你是被自己困住了呢？”
“我想要知道我的過去啊。我不想做沒有記憶的人。我不想被自己困住。奧利，你甘心就這樣活著嗎？”
修爾深深地看著奧利維亞。“我不愿意淪為沒有思考的子民，以見【王】為生存的意義。可我又沒有辦法改變這樣的生活，于是就只能做到不加入這樣的生活。”
奧利維亞費勁地將整段話理解了一遍，突然有一個想法掠進腦海。“如果你能成為最優秀的舞者，能夠在王的庇佑下進入深淵，那說不定就能達到你所說的目的，找到你的過去和記憶呢？”
修爾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
“我怎么一直沒有想到這個辦法……？謝謝你，聰明的小姑娘。看來我一直也是被自己的思維困住了呢。但你讓我知道了以后該怎么辦呢。真的謝謝你。”
【5】
修爾每日瘋了一樣練舞。每天的音樂結束后他都要再多練一個小時才罷休，在中心廣場上逐漸成為了引人注目的存在。奧利維亞站在一旁，望向他的目光有隱隱的擔心。
她有些后悔自己那天的靈光一現了——如果沒有那句話，是不是如今的修爾還會是那個愿意陪她去看小兔子，對于舞蹈比賽不屑一顧的修爾？這樣子的他，是有些陌生了……
她環視周圍。是和往常一樣的環境，是和往常一樣的來往子民。可她突然有些厭惡這樣的生活了。那感覺來的那么快也那么強烈，簡直讓她無法抵擋。
【6】
修爾今天依舊穿了一身黑衣，但細細看便能發現衣服上用了浮雕的手法鏤刻出繁復的花紋，內斂卻不失華美。上場前奧利維亞幫他做最后的整理，修爾看著踮著腳做這些事情的小姑娘，體貼地半蹲降低身高。他們突然挨得那么近，奧利維亞又是紅了臉。一切褶皺都撫平后她輕輕拍修爾的后背示意好了。修爾并沒有如同她預計一般起身，而是更加靠近了她一些。
“奧利維亞，謝謝你。”
她的額頭，被溫柔地親吻。
【7】
“第三位參賽選手，修爾！”
雷動的掌聲中，他不緊不慢地走上臺，站定，做好準備的姿勢。
奧利維亞沒由來地哭泣。
眼淚打在袖口，暈開一片片素花。
音樂聲起。明明是穿著黑衣的他，卻成了場上最奪目的存在。
“我想要知道我的過去啊。奧利你就不想要知道這一切嗎？”
他瀟灑并快速地移動著。一個人的獨舞卻比兩個人還要絢爛耀眼。
“奧利，你是被困在這里了啊。可我不愿意做被困住的人。”
他的臉上，有最完美的笑容。
“我不想做沒有記憶的人。奧利，你從來沒有好奇過深淵中到底有什么嗎？”
他是最后跳完的舞者，卻獲得了最多的歡呼。
“謝謝你奧利，你讓我知道以后該怎么辦呢。真的謝謝你。”
她又看見了那團奶白色的霧，環繞的目標是一臉平靜的修爾。全場鴉雀無聲，而每個人的眼神都是激動的，崇拜的。
那團霧挾著修爾慢慢消失在深淵之中。
人群慢慢散開。
奧利維亞呆呆地站著，突然向前跑去，跑到深淵的一旁。她咬了咬嘴唇，看向那一片奶白色的霧氣。
——修爾，我也想知道自己的過去。
——修爾，我想去找你。
她的耳邊仿佛傳來倫蘭焦急的呼喚和許多人的制止聲。她卻沒有回頭看沒有仔細聽。她微微笑著，縱身一躍。
——修爾，我不想被困在這里。
【8】
老工匠從桌上排放整齊的人偶中拿起一個男人偶，放進已經組裝好的音樂盒中，小心翼翼地關上盒蓋。轉身卻在地上看到一個摔碎的人偶。
奇怪。這人偶怎么掉到了地上？或許是自己不小心碰到了吧。
他搖搖頭，用放在一旁的掃帚和簸箕將那些碎片掃起來，倒進垃圾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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