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122作品

　　——嘿，你在嗎？

　　——恩啊，我一直在。

　?。ㄒ唬?/p>

　　名叫藍(lán)調(diào)的街頭，人常常稀少得可憐，似乎街上出現(xiàn)三人以上總覺得是多出的冤魂似的。街道十分寬敞，紅綠燈照常工作著，可是它應(yīng)該是不知道到底在為誰工作。我便是在這個街頭遇到你的，寒風(fēng)蕭瑟到能吹到人骨子里令人毛骨悚然，你身著一件薄薄的襯衫、格子短裙以及黑色帽子獨(dú)自站立在與我面對面的十字路口，不知為何你令我顫抖，身心俱顫。

　　你慢慢向我走來，眼神從未從我的身上離開過，我的心跳開始漸漸加速，我無法看清你的面容，但是總覺得帽檐下長著一張熟悉的面孔。

　　就在我們距離二十厘米之差的時候，你停住了，我只看見你的嘴唇在蠕動著，似乎在告訴我什么，可是我完全聽不見，就在這時，遠(yuǎn)處傳來了一聲金屬撞擊的猛烈的巨響，怎么了，出車禍了？我下意識的往聲源處望去，不可能啊，這種午夜之時，更何況這兒的人那么少，很少有車子開過。再次回頭的時候，你不見了。我即刻慌了神，到處亂跑搜尋那個熟悉的身影。

　　“你是誰啊——”

　　“我們認(rèn)識嗎——”

　　“出來好嗎——”

　　“我想見你——”

　　嗯，我想見你。你沒有出現(xiàn)。

　　（二）

　　昨晚我從夢中驚醒了，夢里有一個女孩與我面對面站在十字路口，可是我還沒看清她的臉?biāo)碗x開了。不知為何，我的心變得很沉重，似乎被壓上了什么東西，心情變得莫名的低落。不解，在這個明媚的雙休日早晨，家中一片寂靜。“媽媽——”我竭力喊出一聲，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聲音已變得嘶啞，對啊，我在發(fā)燒，爸爸媽媽一大早便出去為我買藥了。躺在床上望著窗外已枯竭的枝條發(fā)呆，這時，父母回來了，他們小聲地來到了我的房間。

　　——咦？爸爸媽媽，你們?yōu)槭裁匆┮簧砗冢扛墒裁慈チ耍?/p>

　　爸媽有些尷尬，面面相覷。

　　——啊，今天去參加一個喪事了，你在生病，所以沒帶你去。

　　——哦，那是誰的喪事？

　　——一個親戚。

　　輕描淡寫的回答，卻映襯出了他們倆眼神深處無法掩蓋的灰暗，母親的眼睛有些紅腫，明顯有哭過，父親則面色蒼白。不是這樣的，最近明明他們的心情都很好。

　　——能告訴我么，到底是誰，哪個親戚？

　　——你不用知道了，好好休息吧。

　　他們還是拒絕回答我的問題。可是他們越是這樣，我就越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很多事情，是瞞不住的，不是么？我遲早會知道的。

　?。ㄈ?/p>

　　黑夜正滾滾襲來，感冒好了很多，可是心口的沉重感越來越強(qiáng)烈，壓得我將要窒息?？傆X得身體中住著另一個人似的，身體越來越沉重。

　　媽媽進(jìn)來了，悄無聲息。

　　萱萱，早點(diǎn)睡吧。晚安，媽媽永遠(yuǎn)愛你。她輕輕在我額頭吻了下，我不知她最后一句話中隱藏著什么，因?yàn)槠綍r，她是不會這么煽情的。

　　很累啊，不久，我便沉睡過去。

　　12點(diǎn)，門被開出了一條縫，一個頭探了進(jìn)來。

　　“葇葇，媽媽在這兒?！编?，多么熟悉的聲音，是媽媽。

　　葇葇，你餓嗎，媽媽去給你拿點(diǎn)吃的吧。女孩輕輕換下睡衣，穿上那件白襯衫以及格子短裙，還有，黑帽子。

　　“媽，這樣，姐姐會很累的?！?/p>

　　“嗯，媽知道，媽知道的。”媽媽停下了手中的活，一滴淚滑落，悄無聲息。

　　“媽，你還是放我走吧。”

　　你還是放我走吧。你放過我吧。我很累。

　?。ㄋ模?/p>

　　啊，又是一個溫暖的早晨。

　　我揉揉惺忪的眼睛，嗯？為什么眼睛那么澀痛，難道昨晚哭過了？沒有哭啊，為什么眼睛是紅腫的？環(huán)顧四周，下一秒，我看見了……

　　那件白襯衫，格子短裙，黑色帽子。

　　我總覺得有什么事情要發(fā)生了。內(nèi)心變得越來越惶恐，心跳急劇加速，大腦高速旋轉(zhuǎn)，可是越想，頭便越發(fā)痛，像是在不斷膨脹，膨脹……

　　媽——媽——媽——

　　我聲嘶力竭的吼了起來。眼神變得灰暗。

　　接下來我聽到了一段急促的腳步聲，當(dāng)她出現(xiàn)在房門口的時候看到了滿地的衣服，以及我發(fā)瘋似的表情，便知曉了一切。她就這樣靜靜的看著我，什么都不說，我看到她開始落淚，在我印象中，母親一直是一個極其樂觀的人，我的瞳孔瞬間放大了十幾倍，跳下床，用力抓住母親脆弱的身軀。

　　你告訴我啊——

　　你快告訴我啊——

　　全世界的燈都暗了吧。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里，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過的，是躲在被子里驚恐抑或是發(fā)瘋似的聲嘶力竭的哭泣。我無法接受，不，我想全世界正常的人都無法接受，我的身軀中居然住著兩個靈魂，而另一個靈魂，便是我已去世的雙胞胎妹妹。小的時候，我們倆頑皮的來到河邊，卻是因?yàn)槲业氖ё惆衙妹猛葡铝撕樱@慌失措的我呆住了，竟什么也沒做，就這樣看著妹妹淹死在河里，回到家也什么都沒說，而后的一個星期內(nèi)，警察在附近河邊找到了妹妹的尸體。

　　呵，多么荒唐?？墒悄赣H一再拍著我的后背告訴我要接受這個事實(shí)，她知道這樣我的身體會很累，每當(dāng)半夜，另一個靈魂便會出現(xiàn)，母親也只有在半夜才能見到去世的妹妹。而昨天是妹妹去世的第十年了，父母去了墓地祭祀，昨夜妹妹也做出了一個重要的決定，那便是請法師將她的靈魂徹底消除，讓我活得輕松點(diǎn)，也讓她徹底解脫。說到這兒，母親便已泣不成聲。

　?。ㄎ澹?/p>

　　所以，那個晚上，那個藍(lán)調(diào)街頭，遇到的你，便是住在我心里的你，不，是困在我心里的你。大腦深處的回憶一下子涌了上來，小時候那段永遠(yuǎn)不想回想的回憶，竟被喚了起來，那曾被法師消除過的回憶啊。

　　妹妹……我輕輕喚著你的名字。

　　妹妹，姐姐錯了，姐姐真的知錯了，對不起，對不起，我對不起你……我抱頭痛哭起來，那時候，天空是灰色的，房間是昏暗的，葇葇似乎就站在我面前，輕撫著我的臉，沖我淡淡的笑著。我的心口開始發(fā)痛，一陣陣的顫抖都似要了我的命，我重重捶打著自己的胸口。

　　我是做了多么愚蠢而卑劣的事——

　　我是多么的荒唐，我竟親手“殺”了自己的親生妹妹——

　　葇葇在我心里住了16年，用著我這個“殺手”的身體。你一定恨我當(dāng)時把你推下去，你一定恨我當(dāng)時沒有找人來救你，你一定不想和我共用同一個軀體，你就這樣被困在我的軀體中那么多年，你也想擁有自己的身體吧，可是，這一切，都是我親手毀了的。

　　葇葇，在那個藍(lán)調(diào)街頭，是見你的最后一面了嗎，以后，我們還能見面嗎？還是在藍(lán)調(diào)街頭，我會等你的。到時候，姐姐會贖罪的，姐姐會把這些年你受的累都加罪于自己頭上，葇葇，這些年，你被困在我身體里，累了嗎？所以又要離開了嗎。可是姐姐想見你。

　　嗯，我想見你。很想。

　?。?/p>

　　還是同樣稀少的人，同樣一塵不變地工作著的紅綠燈，同樣的十字路口，我呆呆的站在那兒，對面，是與我長著同一張臉的人。唯一不同的是，此時，天空澄澈湛藍(lán)。

　　再無任何的思考，我毅然走向了你，眼神堅定，這時，你的眼神顫抖了下。下一秒，我看到你的身影開始變得模糊，世界也變得模糊，發(fā)生了什么。你要離開了么，可是你明明就在我身邊站著啊，嗯？為什么你在哭，你在叫喊著什么？

　　我的嘴角勾起了一絲微笑，葇葇，不用哭，姐姐向你賠禮道歉來了呢，你原諒姐姐把你困在自己這兒這么多年了嗎？葇葇，你應(yīng)該笑，否則姐姐會心疼。

　　我的世界開始由一束強(qiáng)光射入，接著，更多的白光一齊投向了我，真好啊，我的世界不再黑暗。你應(yīng)該會原諒我的吧。

　　之前，那個金屬撞擊的巨響聲，我也聽到了呢，是我不小心闖紅燈，然后看到一輛車子向我開來，它是接我去天堂的車吧。這樣想著，一朵血蓮花綻放在藍(lán)調(diào)街頭。

　?。ㄆ撸?/p>

　　放心，我過得很好。你一定要帶著我的期望好好活下去。

　　十六年了，我想被困在我身體中的你一定和我有著相似的想法，所以，帶著我的夢想，起航吧。我相信自己，相信你。

　　對不起，我沒能給你應(yīng)有的愛，就讓這個世界上其他人替我給你吧。我走了，親愛的妹妹。還有，藍(lán)調(diào)街頭，你以后就不要去了，那個地方，曾經(jīng)出過無數(shù)的車禍，也死過很多人，傳說半夜會有冤魂飄蕩。我也不知自己為何那晚會走去那兒，大概是想見你一面吧。

　　（八）

　　嗯，我記得說過，我很想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