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120作品

　　（一）

　　余逸凡從考場里走了出來，深吸一口氣，接著又呼出一口白氣。

　　十一月的天氣，帶著夏天的微熱和冬天的涼意，太陽灑在身上，也很難感受到他的溫度。

　　推開茶舍古樸的門，徑直走向那個位子，并不是余逸凡的習慣，而是那個人的。

　　坐到了他的對面，點了杯檸檬茶，看著對面人桌上的龍井不禁皺眉，怎么會有人愛喝那么苦的茶。

　　“考試怎樣？”那人問道。

　　“嗯，就那樣吧。你呢？工作找的怎樣了？需不需要我…”

　　“不用了，已經有眉目了”那人打斷了余逸凡。

　　“哦。”被人打斷，換做是別人余逸凡早就頂回去了，可是那人不同。

　　趙淵明，是那人的名字，也是余逸凡初戀的名字。

　　他倆都是男人。沒錯，余逸凡是個gay。準確的說，僅僅對趙淵明。

　　余逸凡永遠記得他頭一次見到趙淵明的情景。那年，他初三，趙淵明大一。母親給他找了個家教補課，那人就是趙淵明。

　　余逸凡也記得趙淵明對他說過的第一句話：“你好，我叫趙淵明，趙云的趙，陶淵明的淵明。”

　　這就是余逸凡三年暗戀生涯的開始。

　　（二）

　　“嗯…考試有什么題目不會的么？”意識到剛剛自己過于激動，趙淵明有些過意不去。

　　“沒什么的，都挺簡單的，那我先回去了。”背起書包，余逸凡逃離了茶舍。

　　“爸媽，我回來了。”余逸凡回到家中，腦子里全是剛剛和趙淵明的對話。

　　“回來了，快，來吃飯。”余媽見自家兒子回來了，立馬從廚房里走了出來，幫他卸下書包，招呼他趕緊坐下吃飯。

　　“媽，我爸呢？”看到空無一人的飯桌，余逸凡問道。

　　“你爸他今天有應酬，不回家吃飯了，你趕緊吃，別餓著了。”

　　“哦。”言罷余逸凡開始低頭扒飯。

　　“我回來了。”穿過擁擠的小巷子，避過無數巷子里的酒鬼，趙淵明用鑰匙打開家門，開燈后對著空無一人的房間說到。

　　從冰箱里拿出速凍餃子，一股腦扔進鍋中，準備著自己今天的晚飯。

　　“抱歉，趙先生，我們不能聘用你。”掛斷手機，趙淵明掛斷了最后的求職希望。樓下又傳來七姑八婆的搓麻將聲，調高電視機的音量。

　　“余氏集團的股票再創新高，總裁余忠國稱為今年最成功企業家之一。”新聞里女主播的聲音在耳邊回響，夾雜著腦中余逸凡的聲音：“你需要…”

　　聲音回響，以為是希望之音，帶著趙淵明逃出這里——這困了他二十幾年的堅固牢籠的鑰匙。

　　（三）

　　“找我來干什么？”茶舍的老位子上，趙淵明早早等在了那。

　　“沒什么，今天是周末，想找你出來玩一玩。”趙淵明深吸口氣，像是決定了什么。

　　“啊？哦…”聽到趙淵明的話，余逸凡先是一驚，后來又十分欣喜。

　　“走吧，已經很晚了。”從位子上站起，趙淵明少有的用手臂勾起余逸凡。

　　“嗯。”余逸凡倒是沒有發現趙淵明的反常，高興地任由后者勾住。

　　接下來的幾個周末，趙淵明不斷帶著余逸凡去各種地方，對待余逸凡的態度發生了巨大的轉變。這怎又是沉浸在美夢中的余逸凡感受的出的。

　　“呀…已經這么晚了，我要回去了。”又是相同的周末，余逸凡和趙淵明玩得忘乎所以。

　　“天這么晚了，怎么會放你一個人回去，去我家吧，離這兒不遠。”

　　“嗯…好吧…我跟媽打個招呼。”

　　“嗯，走吧。”上鉤了，鑰匙。

　　言罷便勾起余逸凡向他的牢籠走去，內心的激動讓趙淵明忽視了身后的閃光。

　　趙淵明帶著余逸凡來到了他破小的家，余逸凡臉上也并未露出厭惡之色，只是增添了點憐憫。

　　趙淵明看著余逸凡的表情，胃里一陣惡心，但又強忍了下來。站在他面前的，是幫他走出這個牢籠的鑰匙。

　　“家里有點小，你…不要介意啊…”

　　“不，不，不會。”連忙搖頭，余逸凡怕極了趙淵明會誤會他。

　　“那就好，你睡床吧，我打地鋪。不要和我說不，沒有讓客人睡地鋪的道理。”

　　“哦。”余逸凡只好乖乖坐在沙發上。看著趙淵明忙著鋪床的聲影，他內心有種說不出的喜悅。

　　黑夜遮住了一切，也遮住了兩人各懷心事的臉。

　　“趙淵明，你…睡了么？”

　　“沒，怎么？”

　　“也沒什么大事，就想問問你，你工作找的怎么樣了。找到了工作，就去換一個環境好一點的房子住吧。額…我也沒說你現在的不好…”余逸凡慌張解釋道。

　　后者陷入了沉默。

　　“趙淵明…你，不是生氣了吧。那個，我錯了行不，我不應該…”

　　“我沒有找到工作。”

　　“啊…可是你上次不是說…”

　　“上次，是我騙了你。好了，不說這個了，睡吧，晚安。”

　　黑暗中，趙淵明露出了勝利的笑容，余逸凡不知道趙淵明此時的想法，但趙淵明知道他的，他的鑰匙，已經做好了。

　　（四）

　　又是周末，余逸凡這次并沒有同趙淵明出去玩。他呆在了家里，呆在了難得有爸爸在的家里。

　　“爸，我進來了。”敲了敲書房的門，余逸凡走了進去。

　　“有事？”后者就連在家中也是埋頭于文件中。

　　“爸，你還記得以前給我補課的趙老師么？”

　　“記得，怎么了？”

　　“那個…他現在大三了，要找工作，但是，不好找…”

　　“那你的意思是什么呢？”終于放下了手中的文件，余忠國抬頭看著兒子。

　　“爸能不能幫趙老師找個工作？”唧唧歪歪了一堆，余逸凡講出了他的目的。

　　“嗯，也不是不可以…”

　　“那老爸就是同意了？”

　　“同意…怎么可能！”余忠國的語調突然上升。從抽屜里拿出一打照片：“你自己看看！”

　　余逸凡拿起照片，照片里全是他和趙淵明這幾個星期以來的行蹤，最后一張，是上個周末自己去了趙淵明的家里。

　　“你現在翅膀長硬了是吧，交這種狐朋狗友。”

　　“他不是，他是我…他是我朋友！”

　　“朋友個屁！我還不知道這種人？這種人我見多了我告訴你余逸凡，他就是看重你老爸我有錢！”就算久經商場，面對執迷不悟的兒子，余忠國也壓不住怒火。

　　“怎么會！要這樣他早就和我提錢了，早就讓我幫他找工作了。這些事，他都沒有提，這些都是我自己的主意。”

　　“你的主意，你什么時候還有主意了？我告訴你，這就是他的高明之處，提都很不用提就利用了你！”

　　“你放屁！”

　　“你，你還敢和我橫！”余忠國現在顯然是怒不可遏，從小到大，他的兒子就沒有違抗過他。“你給我回房間思過去，沒有我的允許，你哪兒都不準去！”

　　余逸凡被他爸關在了房間里，印象中，爸爸從來沒有這樣罰過自己。但他也不去多想，現在在他腦子里的，全是趙淵明家簡陋的環境還有他的無助。

　　晚上，趁著父母全出去應酬，余逸凡偷偷溜進了書房里。

　　0614，熟練的輸入了密碼，他的生日，父親永遠把他放在第一位。拿出里面所有的現金，裝在包里。父母沒收了他的手機，他就用座機撥通了那串熟悉的數字。

　　“喂？”

　　“喂，趙淵明，是我。我被我爸媽關在了家里，你去找個鎖匠來開我家的門，我把錢給你，我爸不同意幫你找工作。”

　　“嗯，好，知道了，我馬上來。”趙淵明輕笑，鑰匙沒用了，還要去找鎖匠開鎖取那把沒用的鑰匙。不過，有錢總比沒有好。

　　“你來啦。”通過鎖匠，趙淵明打開了余逸凡家的門，看到那把沒用的鑰匙，趙淵明胃里又是一陣翻騰。

　　“嗯，錢呢？”焦急的尋找，現在，只有指望那筆錢了。

　　“全在包里，給。”沒有半點猶豫，余逸凡把錢全交給了趙淵明。

　　“嗯，好，先這樣，有空再聯系。”接過了包，趙淵明就欲轉身離去。

　　“那個…”

　　“怎么？”極不耐煩，趙淵明都已經做好了以后的規劃。利用這筆錢出國留學，找個好工作，再也不和沒用的鑰匙聯系。現在他的鑰匙，在他自己手里。

　　“你…以后要怎么辦？”

　　“出國。”

　　“啊？那我…”

　　“你放心，我會回來找你的，等我。”哄人的話誰不會說，他現在只想走人。

　　“嗯。我等你。”

　　趙淵明走后，余逸凡回到了房間里，腦袋里全是趙淵明最后一句“等我”。

　　但爸爸的怒吼聲打破了余逸凡的幻想。

　　“余逸凡，你都干了些什么？”余忠國再也壓不住怒火，巴掌落在了余逸凡的臉上。

　　“我把錢全部給了趙淵明。”

　　“你！”被氣得說不出話，余忠國掏出手機，“老張，你去追下趙淵明這個人。”

　　“不要！你敢我就和你…”

　　“和我怎樣！”

　　“我喜歡他！我喜歡趙淵明！爸！”余逸凡終于把隱藏了三年的秘密說了出來，可惜對象不是趙淵明。

　　“你！你瘋了！他是個男的！”

　　“我就是喜歡男人！”

　　言罷，余忠國的拳頭如雨點般落下。

　　后來的事余逸凡記不清了，醒來時自己已經在醫院里。周圍傳來陣陣鬼哭狼嚎，瘋言瘋語，自己…被關在了精神病院。

　　“你到底有沒有悔過？”數月后，余忠國坐在病床邊，幾近哀求般的問著自己的兒子。

　　而余逸凡，僅僅是坐在床上，一言不發。

　　（五）

　　趙淵明拿了余逸凡的錢，立馬回到家中，收拾完行李，趙淵明突然對著家徒四壁的房子笑了起來，自己終于走出這個牢籠了。

　　最后一次穿過擁擠的巷子，趙淵明內心難以抑制的激動。

　　“喂，那邊那個，對，就是你，停下……小樣，還給我跑起來了，兄弟們上，這家伙鬼鬼祟祟，包里一定藏了好東西。”

　　……

　　“老大，這家伙包里好多錢！”

　　“什么？這下發了，還愣著干什么，搶啊！”

　　不行，不行，這是他的鑰匙。趙淵明死死護住懷里的包，護住他唯一的希望。

　　……

　　“老，老，老大，你，你砍人了，他流了好多血！”

　　“我，我怎么知道這小子這么不要命，快，快跑啊，等著警察來抓啊！”

　　混混們走了，留下趙淵明一個人躺在血泊中，血透進他的包里，染紅了他的鑰匙。

　　呵呵，我護住了，我的鑰匙，我終于不用被困在這里了。

　　（六）

　　醫院里，余逸凡仍是一言不發，他在等，他在等他。

　　你是鑰匙，卻被自己困在了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