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還在等什么？再躊躇不決，你就要被他們永遠困在這里了。”

　　“你也明白這是畫地為牢，可你自己為什么不離開？“

　　二

　　兩天前我來到這里。我來此是為尋找祖先故地。沒有人告訴過我確切的地點，但對于此事我有莫大的興趣。

　　我在荒僻的山區摸索了幾日，機緣巧合之下我發現了入口的通道，里面黑漆漆的，我大著膽子走了幾個鐘頭，這個過程像是在排練一部名為桃花源記的劇本。蒼天可鑒我的赤誠之心，我終于等到了前路豁然開朗的一刻。

　　我第一個遇見的人是一個名叫墨鋒的青年。他身著古時的衣衫，梳著發髻，在離入口不遠的地方擺弄一只木刻的鳥。

　　“我姓魯。請問……“我有些緊張，話剛出口又覺不妥，一時語塞。

　　“這里名叫黑水城。你因何而來？迷路了？“他的臉上沒有絲毫詫異的神情，說著一口流利的現代漢語。我不免驚駭，難道說此地已經被開發成為了旅游景區？

　　“不，我是來尋找故鄉。“我如實回答。

　　“這里不會是你的故鄉，請即刻離開吧。“他語氣冷淡地給我下了逐客令。

　　“我不會離開的。”我滿腹的疑問沒有得到解答，豈會輕易離開。

　　“那我帶你進入吧。我叫墨鋒。”出乎我意料的，他的態度變得友善了。也許這里的民風就如想象中那樣淳樸美好吧。

　　三

　　黑水城位于地勢封閉的山區，有山有水，土地肥沃，確實是一個隱居的好去處。

　　我的祖先大概是想要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模樣，于是他們離開了黑水城，再也沒有回來過。

　　在這里隨處可見低矮的草房，縱橫的阡陌、農田，也不乏木雕、冶煉的用具和作坊。可惜我不是學考古的，我不能斷定這是哪個年代的建筑和生產技術。我不禁感慨現代文明的高速發展，如果我早生兩三百年，現在的境況會大有不同。

　　城里的人見了我的裝束和打扮，大多有些驚詫，有的不愿與我多接觸，也有人主動與我交談起來，他們說的語言與先前墨鋒的大不一樣，是古人說的話，卻不像文言書上的那樣艱澀。有墨鋒在一旁幫忙，語言無礙我與他們的交流。幾番打聽后，我確信這里就是我要找的故鄉。

　　然而他們是何時來到這里的？

　　沒有人回答我的問題，也許經過數代更替后，他們也已經淡忘了。

　　四

　　由于能夠暢快交流，我最愿意與墨鋒說話。

　　我問他：“你從哪里學來現代的普通話，難道你出去見識過外面的世界？“

　　他搖了搖頭，說：“我只是聽我哥哥說起過。他還帶了很多書回來給我看。“

　　“你覺得外面怎么樣？“

　　“挺好的。不知比這里發達了多少倍。“

　　“那你為什么還要留在這里？“

　　“……為了給像你這樣闖進來的人當翻譯。“

　　這一點也不好笑。不過這個問題他不想回答，我也不能勉強。

　　我和墨鋒成為了要好的朋友，他教我木工，給我介紹他們的生活方式。

　　他還把初遇時把玩的那只木雕鳥送給了我。

　　我笑說：“鳥生了翅膀是想飛出去呢。你還說你不想離開黑水城？”

　　他反問我：“你想回去么？”

　　“不想。”我不假思索地說。

　　五

　　我在墨鋒的家里暫居了兩天，第二天晚上，他拿著燭火，把我叫起來。我睡眼惺忪地望著他。

　　“你還在等什么？再躊躇不決，你就要被他們永遠困在這里了。”

　　我頓時反應過來，穿好衣服跟隨他離開了家。料想我的祖先當年不曾回來，也是因為害怕族人的隱居之地會被發現。

　　可是墨鋒的哥哥卻回來過。他現在又去了哪里？

　　六

　　“我哥哥去了外面的世界，我對他說，不要再回來了。“他這樣回答我。

　　我有些不喜墨鋒的無情，卻又欽佩他的大義。外來的污濁之氣，勢必會給黑水城民安逸的生活帶來不小的沖擊。

　　“可是你們總需要發展，這樣畫地為牢，一成不變的生活又有什么意義？”我反詰。

　　“哥哥也曾這樣問過我，那時我沒有想出答案。”墨鋒望向天空，望向遙遠的山的彼方，“我現在可以回答你了。他鄉非故國，離開了黑水城，外面的世界更像是一個無邊無際的牢籠，令我無法脫身。“

　　我沉默了很久。

　　臨走時，墨鋒交給我一卷破爛的書簡，說：“請你將它帶離這里。祝你好運。后會無期。“

　　七

　　盡管留戀黑水城的寧靜祥和，我最終還是離開了。

　　也許是被困在這里讓我覺得膽怯非常。相對于我居住的世界，黑水城的閉塞有如牢籠。

　　我想墨鋒是對的。黑水城是困亦是護，誰又能說離開就是好？

　　何況一座城、一座山，是不足以困住人的。

　　能困住人的，只有心牢。

　　八

　　回去后，我看過墨鋒給與我的竹簡，隨后付之一炬。

　　具體內容我復述不出來了，大概意思是這樣：

　　“始帝為修陵寢，與墨家交好，集數十萬能工巧匠，魯氏后人亦在其中。匠人融銅而為俑，鐵則為黑水。始帝死，萬人殉葬于始帝陵。而其今在何處，年代彌久，已不可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