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111作品

　　燭火瑩瑩，裊裊的香霧把我嗆醒。

　　經筒搖搖，饒舌的誦經聲把我吵醒。

　　我終究是醒來，卻被困在這里。

　　我以為經過了一世的超度，我已成佛。

　　卻不想，佛不渡我，將我鎖魂于石佛。

　　在這個我超度了一世的菩提樹下。

　　在這個我將續渡生生世世的菩提樹下。

　　別笑，你以為被困在這里的是我。

　　其實，是你。

　　【一】

　　在那久久的沉睡里，我看到了過往的浮云一一飄過。我脫離凡塵，梯度為僧，只為尋找那世俗之外的悠然，看盡商場風云，爾虞我詐，歷經愛恨糾葛，魂牽夢縈，我被困在繁華的城市，困在那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圈子里，我日復一日的尋找著出口的大門，卻忘了尋找大門的鑰匙。直到那菩提樹下一句“隨心、隨緣、隨性”讓我找到了鑰匙，愿佛能渡我。

　　在那些三天一撞鐘的日子里，我笑談過往的牢籠生活，我以為我已經沖出了“圍城”，殊不知走進的是又一道“三重門”。當悠閑變成了一成不變、死板教條，我仿佛被困在了另一個圈里無法自拔。翻遍經書、磕盡長頭、匍匐于山路、嘆感懷于心間，我以為自己覓得了新的境界，終可以羽化登仙，命運讓我又困在了心圈。

　　【二】

　　當我醒來的剎那，我仿佛看到了佛祖狡猾的邪笑，嘲笑我的自以為是，贊許他為我量身打造的牢籠。是的，就是這尊菩提樹下的石佛，那我懵懂時天天偷懶打瞌睡的寶地，如今卻成了孫悟空的圈，將我禁錮。正應驗了那俗語“不作死就不會死”。

　　起初，在菩提樹下這幾寸活動范圍里生活，還算愜意，身在石佛，卻全心向佛的我，每天吃吃喝喝，偶爾聽聽禱告者的吐槽，接受成千上萬地方民眾的膜拜，那感覺，那叫一個爽，仿佛我真的成佛了。

　　時間一長，負能量的與日激增讓我倍感壓抑，看著那些三姑六婆期望的眼神，我避之唯恐不及。“我又不是月老，能幫你們牽線搭橋，浪漫得自己創造；我又不是華佗，能幫你們配靈丹妙藥，腰酸、背痛、腿抽筋自己去找大夫治好；我又不是財神爺，能幫你們帶來滾滾財源，缺錢找慈善機構去討。。。。。。”當又一大波“祈禱者”向我襲來時，我終于怒不可遏的發飆了。我以為劇情在這里，總該出個觀音來解救受困的我，然后我和觀音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可事實不然，佛教圣地豈有狗血的道理。我的怒火化作了狂風，席卷了燭臺和佛鼎，就如同開了金手指般無所不能，人們倉皇而逃，依稀可以聽到“佛怒了!”混雜于風聲中。

　　【三】

　　當外界“菩提佛震怒”的新聞力壓汪峰登上了頭版頭條時，我則在菩提樹下挖掘著重生后的特異功能。驚訝的發現自己可以呼風喚雨，托夢于人，寫字于菩提樹干。

　　我就說嘛，一世的超度，佛祖怎能如此忍心將他的忠實粉絲困在這里，原來是別有用心的。秉承著“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的十字綱領，我決定展開一場轟轟烈烈的救贖，可是——

　　人都被我的一聲吼給嚇跑了。

　　如今，門客伶仃。直到那個衣衫襤褸的老者到來。讓我明白了何為救贖？顯然他來得很不情愿，只是無家可歸想宿于菩提下一宿，他微微俯了俯身，勉強表達了尊敬，隨即便躺下，見灑掃的僧人走來，悠哉悠哉的哼起調調來，“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小和尚見老者如此囂張便與之辯駁起來，“施主，佛門之地，請另尋他處小恬。”老者樂呵呵一笑道：“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處處皆有佛，讓我尋何處？”半響老者道“厚德載物，有容乃大。菩提佛大肚豈會難容？”阿嚏！誰說我壞話了？我看看肚子，看看老者，笑道，怎會容不得？

　　日出的太陽照得菩提樹泛起了金光，石尊在印染下熠熠生輝，好似佛即將涅槃重生一般。老者醒來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面，還有我給他的一幅字，“世上本無佛，緣起緣滅只在因果，今日之緣，只因心如佛。”我用蠟油在樹根寫下了這段話，不求點贊，只衷心祝福遠行的老者，一路有佛相伴。我被困在這里，比世上千千萬萬困在利益、情愫中的人們幸運，卻比不上那個衣衫襤褸的老者，他已超脫，不受萬物的束縛，那是我一世超度不來的，是我正在超度中追求的。

　　【四】

　　不知那老頭背地里說了什么，但天南地北的人都涌到了菩提樹下，懷著不同的心思，尋找不同的歸屬，但很少有人注意到樹根上的蠟漬，隨著歲月的風化，那些字早已不甚清晰，不是我不想浪費香火，其實是我懶得再寫，而我更相信一個人自己的參悟，就像我現在的自渡。

　　他在菩提樹上寫下了征服自己，后來他征服了世界。

　　她在菩提樹上寫下了柳暗花明，后來她守的云開見月明。

　　。。。。。。

　　他們千里趕來謝我，謝我的指引，謝菩提的守護。我笑了，笑得和佛祖一樣狡猾。你們何須謝我，我仍舊是吃喝，只是多了一樣功課，每天在菩提樹下巡邏，等待下一個有緣人，等待開啟下一重門。我早說過，世上本無佛，緣起緣滅只在因果，佛性是每個人的心，所以自己才是主宰。謝謝你們自己，佛難渡人，心存佛，則足以自渡。

　　【五】

　　我還被困在這里，就如你被困在那里。這是一個無知者削尖了腦袋想要沖進來的地方，這是一個無能者兜遍了路口想要逃出的地方，而進來的想要再進去，進去的想要出去，出去的想要再出去，就在進進出出間，于是乎，我們迷失了方向。漸漸地，我們所被困的早已不是這里，或者是那里，我們被困在了自己的心里。

　　我時常還會夢到佛祖那欠扁的笑容，但我很淡定，因為勘破，因為放下。我安于現狀，我早不認為自己被困在這里，我仍舊好吃懶做，仍舊接受著如潮水般洶涌的抱怨，并挺著大肚回以千年不變的微笑。

　　菩提樹下人絡繹不絕，一代又一代，我已分不清在這過了多少歲歲年年，何必在意呢，我的救贖還在繼續，準確的說是自渡。那是永遠不可能達到的可能，而我愿意用這生生世世去實現可能。

　　【六】

　　這里建起了新的佛像，新的佛在這里安營扎寨。

　　我千百年來第二次用蠟寄語，帶著佛祖那標志性的狡猾的邪笑。

　　獻給初來乍到的毛孩子們——

　　你笑我被困在這里。

　　而我已經早已無所謂是否被困。

　　你笑我身處逆境，卻不自知。

　　而我想說，我心飛揚。

　　而現在，

　　你被困在了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