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秋:
上海有一個小島叫崇明。被稱為“祖國第三大島”。更多地是一種默默無聞的諷刺意味。這里與市區相隔著一條江的距離,然而這里和市區的人們所相隔的卻遠遠大過一條江。
崇明沒有地鐵沒有輕軌沒有磁懸浮,沒有麥當勞沒有85度C沒有全家便利店沒有正宗的日本料理和琳瑯豐富的特色小吃,這里沒有什么參天的高樓大廈,沒有什么很大牌的公司,這里的方言不似吳儂軟語反而更具粗糙感,這里的土壤并沒有培育出什么明星名人只是任由毫無美感的雜草肆意亂長,五月天開到世界各地的諾亞方舟也開不到這里拯救這里的人們的靈魂。這里并沒有戴著Prada墨鏡領著Chanel鏈條包的高端人物,甚至是外國人對于這里的人們而言仍然屬于新鮮有些依然會用新奇的目光追隨并且附以喃喃:“外國人,外國人!”這里是飛速發展的上海所遺漏一個掉隊的小島。
這里是崇明。無論在什么方面都跟上海差一大截的地方。而我,被困在這里。
于我而言,更多地,只有經歷過1個半小時的申崇線才能踏上真正意義上的上海。崇明,只是一個被孤立的小島。
我渴望逃離這里,逃離像沼澤一樣困住我的地方。
然而高中入學時我第一次看到薇洛。
白色的宮廷式公主襯衫上點綴著的看上去不菲的胸針和絲襪打底后又套上的另一雙淺口襪,這些精致得要死的細節詮釋著上海。
烏黑的頭發沒有因為長及腰間而變得枯黃卷曲反而是柔順輕盈,就是薇洛,就是上海;皮膚光潔細膩沒有痘痘或是雀斑的困擾,就是薇洛;就是上海;總是可以沒有意外地讓成績停留于一個令人艷羨而又不至于遭人嫉妒的程度,就是薇洛,就是上海;擁有良好的審美,胡桃木的床和設計簡潔的錢包手機卡,就是薇洛,就是上海;桌角總是放置著顆顆飽滿價格瞠目的進口扁桃仁或者杏仁即使穿上校服也不顯得肥大,就是薇洛,就是上海;能夠輕松自如地同外教交流在舞臺上可以自然大方應對自如,就是薇洛,就是上海;媽媽是坐在梅賽德斯里向自己招手的上海婦女,毫不吝嗇地向同行的同學報以一個標準然而有距離感的微笑,就是薇洛,就是上海。
明目張膽地擁有這些令人艷羨的條件卻不招致任何的厭惡與陷害的薇洛,上海一樣的薇洛。
那是我夢想的樣子。
可以逃離崇明,逃離即使同樣已經開始逐漸城市化但仍舊滿滿泥土味的崇明。成為忙碌地在地鐵站換乘口嫻熟地前行,忙碌地坐在崇明沒有的全家便利店趕著時間吃方便面于我而言也是一種幸福。
然而,現實是。班級里只有我一個郊區生。媽媽織的毛衣在一眾高端名牌之間顯得太過廉價,和同學一起買的50元卡通手表如今在同學堆里顯得太不合群,我依然操著一口不夠標準的英語發音而同學早已可以流利地講出一口標準的法語或是西班牙語,現實是即使我已經來到了地理上的上海,崇明依舊緊緊困住我,阻止我向前的飛奔。我作為“崇明”逐漸在一群閃著光芒的“上海”面前將驕傲與自信消磨凈盡,逐漸不自覺地低著頭坐到靠窗的最后一排。
我,“崇明”和他們,“上海”有一段輪渡渡不過的距離,像是侵入的癌細胞一樣,將本已脆弱的免疫細胞摧毀得支離破碎。
“崇明”像是下過雨之后還沒有變成柏油馬路的泥土地一樣變得泥濘,狠狠拖住我的腳步。讓急于逃離的我,隨著這個落后的小島一起陷入更加潮濕的境地。
然而,我那么那么羨慕的薇洛,閃著光芒的“上海”漸漸靠近我,對我說,我有多么羨慕你呢。
薇洛:
上海有一塊小小的地方叫靜安。
這里的人們大多揮金如土毫無顧忌地花出一筆令人瞠目結舌的高昂費用,這里的人們大多都擁有理性的思維以商人的角度將事情的全部價值解剖為現實利益的高低,這里的人們大多是敵人然而卻互相抱以標準的微笑,這里的土壤似乎在它還是一塊小漁村的時候就被注入冷酷的血液,帶領著這片土地上的錢越來越多情感越來越少的人們將這里變成了“魔都”最佳的詮釋。
我出生在這塊不眠的嘈雜的地方。媽媽是非常完美的人,堅定地不容許任何事物的一丁點瑕疵。對人總是標準的微笑以抹著精華水的精致得幾乎沒什么歲月痕跡的臉龐。她給予了我最嚴酷的標準,不準穿象征隨意邋遢的牛仔褲,不準吃同學訂的便宜沒有檔次的外賣,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不準不精致不準不完美。
在高中入學時我第一次見到知秋。
知秋是班里唯一一個來自崇明的學生。崇明,對于被困在中環以內的我而言是一個神奇的地方。她長度隨意的頭發被綁成馬尾,自然而灑脫。有些就得牛仔襯衫和邊上帶著點污漬的黑色帆布鞋,一切都象征著崇明式的自然和自如。
是我向往的樣子。
每一天都和媽媽通話,昭然若揭的喜怒哀樂會得到電話另一頭的回應,就是我向往的樣子,就是知秋,就是崇明;冬天不用考慮設計感只要冷了就穿媽媽準備的衣服而不是忍著凍穿著只有設計感沒有實用度的裙子在后背貼著對身體不好的暖寶寶,就是我向往的樣子,就是知秋,就是崇明;媽媽是會做很好吃的紅燒魚和炸蝦的不怎么化妝的女人,在笑的時候會露出很明顯的皺紋然而給人溫暖和真切的笑容的女人,就是我向往的樣子,就是知秋,就是崇明;童年所充斥的不是鋼琴黑白年的疲乏感和舞蹈所帶來的疼痛感,看過很多遍《櫻桃小丸子》和,.《哆啦a夢》以至于爛熟于心,就是我向往的樣子,就是知秋,就是崇明;爸爸媽媽每天都會陪著一起吃飯,晚上即使已經長大了還是會不放心起來查看有沒有踢被子而不是拒絕給予任何走入面具背后的機會,就是我向往的樣子,就是知秋,就是崇明。
人們談及崇明就會想到肆意生長的綠草和綠樹,青苔或者泥沼也會是綠色的,太綠了,簡直是一個綠色的星球,連嘴邊濾過的空氣也是綠色的。崇明人總是淳樸而隨性,更多地灑脫和自如。
不像上海,一輛輛閃亮的轎車飛馳而過揚起的灰塵不僅僅讓從城市空氣指標每況愈下,更困住了這里的人們自如的呼吸。
我向往的的樣子。夢境中總是出現的樣子。
而現實是。我依舊頂著需要做超多柔順和保養以致于看起來不若實際上那么枯敗;現實是我依舊沒能嘗到過路邊攤販的章魚小丸子和壽司同酒店里有什么區別;現實是我依舊沒有機會看《櫻桃小丸子》或是《哆啦a夢》;現實是我仍舊貼著暖寶寶在呼嘯的寒風中穿著單薄的裙子;現實是是我依舊和一群和我一樣被迫精致的人們過著被規定好的精致的人生;現實是我的媽媽還從未對我真切地做出過“笑”的表情露出一點哪怕只是一點細小的魚尾紋。
現實是“上海”依舊困住我改變的動態,在我的每天生活之中。上海,依舊在人們的話題中成為:勢力奢靡,斤斤計較,嬌蠻浮夸的代名詞。而我,和我討厭的“標準的上海小姑娘”的樣子,“恩恩愛愛”度過著時光。
而我那么那么羨慕的知秋,卻以同樣的目光反觀著我的生活。
知秋:
吃驚的我和吃驚的薇洛。異口同聲地說。
你被困在這里了。
我記得小學里的班會課上老師講過一個實驗,兩條生活在相同環境下的金魚,總是掙扎著跳出魚缸進入另一條魚的生活之中;他們以為自己被困在不夠好的環境之中,眼紅著別人看似更加優渥的生活,就這樣迎接極速前來的死亡。
簡單的例證,無非是想闡述一個小學時候也能夠自豪地舉高小手滴水不漏地脫口而出的道理。然而人生感嘆最無用,我們在現實生活之中,總是會被栽在那么清晰明了的小學道理之中。
我們哪。
以為被生活環境和地域歧視所困住。然而其實,你被困在了這里,你自己窄小而又浩淼的心里。
我只是發覺媽媽織的毛衣沒有同學的那么價格高昂,卻沒有意識到媽媽的溫暖是最珍貴的情誼,而50元的卡通手表卻比任何的限量款都要難得因為它的滴答滴答記載的是限量的友情;薇洛只是一味地責怪媽媽沒有放下面具給她母親的溫暖,她卻不知自己的母親為了能使她擁有更加傲人的資本傾注了全部的溫情,她只是抱怨自己的童年沒有動漫的節奏,反而被練習鋼琴和舞蹈的汗水所灌滿,然而反觀這樣的努力是多么美好的回憶。
我們被困在了這里。心里。
我們從來沒有真正認清過自己事物真正的價值,便加以盲目的判斷。崇明盡管缺少了市區的燈紅酒綠卻擁有一份自然的平和與自如;上海盡管有時存在虛假與冷漠,然而上海更多的是一種穩扎穩打的絢爛。
每個人,我,或者你,都曾被困在這里,心里。
你可以選擇繼續抱怨天時地利人和抱怨地球變暖海平面上漲抱怨自己的爸爸媽媽不是達官權貴抱怨自己沒有良好的基因沒有好看的衣服高檔的手機抱怨自己沒有與生俱來的天賦抱怨上帝對自己那么不公平抱怨除了自己以外的一切。
然后繼續被困在這里。
或者換一種角度看待事物,像我和薇洛一樣,跳出這一塊困住我們的心的禁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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